“我想請客，但也得我有錢啊，再說了，人家認你不認我，我的臉可沒你那么大，哪有資格請人吃飯，得你請。”
葉父笑著說：“這話說的好，說的也對。”
“你還沒錢？上班上哪里去了？”
“我也就上了幾個月的班啊，一半上交我娘，她非得說給我存老婆本，剩下的一半零零散散的花一花，也就挨到了過年啊。你都不知道家里那幾個小的多能花，天天要吃這個，要吃那個，又要買鞭炮，人又多，我都差點不敢回家了。”
說完他又轉頭看一下葉成河，“他都還欠我十塊錢呢，記得還我！”
葉成河嘻嘻哈哈，“小氣鬼，都念了一路，等我賺錢了，我就還你。”
葉耀東打斷兩兄弟算賬，“路上順利嗎？”
“那可太刺激了……”葉成河興奮的站起來給他比劃著路上發生的事，這可問到他心坎上了。
一路上還真發現劫道了，只是有的認識車牌，給點錢就過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不是以后不走這條道。
也有的不買賬，也動起手了，不過好歹也算是有驚無險的解決了。
葉父卻聽得心驚膽顫，“這么嚇人，下次可不能再坐他的車了。都說貨車司機賺錢快，這也太危險了。”
“風險越高，收益越大，不然憑啥給你賺這個錢？”
“在這里穩穩的開拖拉機就很好。”
“那賺的也比不上大貨車出門一趟。”
葉成江也站起來，搓搓雙手，“三叔，在這開拖拉機，一個月真能賺七八百啊？”
“問他，誰慫恿喊你們上來的，讓誰給你們負責。”
兩兄弟又都看向葉父。
“這哪里還有假的？你去廠里當工人一個月也就掙50塊錢。雖然說在咱們村子名聲好聽，鐵飯碗，又離家近，但是哪有出來開拖拉機，一個月掙七八百來的強？”
“年輕人當然趁年輕多賺點錢，離家遠一點又沒什么，提前先把錢賺了，別人想賺這個錢都還出不了門。”
“你們有機會出來，當然得好好珍惜。這還是我沒有全天都在運貨，不然，勤快一點，好好干，一個月賺千把塊都不是問題。”
兩兄弟都眼冒狼光了。
一個月賺千把塊！
這不等于一個月賺了葉成江原本兩年的工資嗎！
這還當啥工人啊！
開拖拉機賺錢也體面啊，頂多風雨來，雨里去，順便再幫忙搬一下貨，累一點而已。
但是一個月能賺人家兩年，累一點不應該的嗎？
葉耀東將他們拉回現實，“別一直畫餅了，等把錢賺到手再說，你還是先想一想怎么跟他們爹交代一下，我大哥二哥都還不知道兩個孩子上來了。”
“交代什么？我管不了你，我還管不了他們兩個？”
葉成河也道：“就是，賺錢要積極！早來早賺錢。”
葉耀東雙手交叉環胸，“不給你爹好好說，能讓他掏錢給你們買拖拉機嗎，憑你們能買得起嗎？兜里有沒有10塊錢？還是讓你爺給你們一人買一輛？”
葉父抓緊口袋，瞪眼，“我可沒本事一人給他們買一輛，等他們爹回來了，讓他們掏，敢不聽我的？”
“嘿嘿，來都來了，我爹肯定得給我們買。”葉成江有些胸有成竹。
“那可不一定，來都來了，指不定直接把你們帶到船上去，當免費的船工！”
“不行！我爺肯定不會同意！”
葉父也附和，“是啊，那怎么行，又不是把他們叫上來當免費的工人的，是叫他們上來掙大錢的。”
“反正應該也就這兩天就快回來了。”
“里頭面應該煮好了，你們倆趕緊先進去吃碗面，吃完了去睡一覺，在路上肯定都吃不好睡不好。”
“哎，好的。”
兩兄弟高高興興的跑進去先填飽肚子。
葉父說道：“不知道他們爹什么時候回來，今天去碼頭接一趟貨，明天拖拉機也用不上，我開一輛出去，另外一輛也讓他們兩個開一下？”
“先摸一下，免得手生。順便也領著他們干兩天，讓他們干熟一點，知道要怎么接貨賺錢。”
“等他們爹回來了，到時候也能有底氣說話，到時候再讓他們爹一人給買一輛？”
這個葉耀東沒意見。
幫扶一把，給他們開幾天問題不大。
“行，你看著辦，先開個幾天，掙一點生活費也行。”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么大了，也出門來了，得自己掙錢自己花了，不能伸手要錢了。”
“嗯，行李拿上去了嗎？”
“已經讓他們拿到老大老二租的屋子了。”
兩人閑聊著，沒一會兒兩兄弟就從里頭吃完出來了。
葉父讓他們先回房間休息。
“我們可以先出去逛逛嗎？”
“逛什么？都快中午了，太陽這么大，估計都有30幾度，熱的要命。先休息一下，等睡夠了，到時候讓你三叔帶你們去碼頭，給你們三叔干兩天活，你們就都熟悉這里了。”
“好啊。”
“太好了，我就想跟著三叔去干活。”
兩人點頭如搗蒜。
葉耀東笑著道：“行啊，給你們干個夠。”
等兩兄弟走后，葉耀東才琢磨著等會兒出去買點東西，明天得上俗人家感謝一下。
林集上這段時間都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早出晚歸，他也好幾天沒碰著面。
晚上忙到三更半夜也得去敲一下門，跟他講一下俗人回來了。
到時候要是講起運費的事，肯定也得請吃飯，讓他提前心里有個數，省得天天都找不到人。
“東子，我出去掙錢了。”
“都快中午吃午飯了，你還跑出去拉貨？”
“還能再拉一趟。”
“得了吧，哪里還差這一兩塊？吃完午飯再去吧。”
“那也行，那我先去喂一下雞鴨。”
葉父很自覺。
從葉耀東帶上來20只雞鴨后，葉父就覺得這是他的活。
等傍晚的時候，收鮮船收完貨回來，帶回了其他幾條船后天靠岸的消息，這意味著接下去至少三四天，大家都能休息了。
葉父也很高興，正好讓他帶孫子掙個兩天錢，然后再讓兩個兒子給孫子買拖拉機。
明天開始，完整的帶他們開兩天拖拉機，這樣也能估出來大概一個月能掙多少錢。
買拖拉機的底氣也能更足一點。
葉父還是舍不得兩個孫子出海吃那苦頭，能輕松的開拖拉機掙錢，比出海冒險強多了，而且掙的還多。
第二日上午，葉耀東拎著煙酒去感謝俗人，結果還被俗人請吃飯。
說他太見外了，捎帶兩個人本來也是舉手之勞，更何況多兩個人，路上也能更安全一點。
又訂了晚上的一桌，要請林集上吃飯，讓他晚上跟他爹也得來。
這也在他預期內，他昨晚上也提前知會過林集上，晚飯一起吃飯，問題不大。
倒是沒想到讓他有意外的收獲，俗人大方的給他們分享了一下，這邊水廠交易城的商鋪已經開放購買了。
本來他也一直惦記著這個事，只是人不在家，對著其他人，他也沒辦法追著問。
沒想到晚飯的時候，俗人主動提起了，也跟他們說，消息還沒有完全放出去，要購買也需要路子，同時也限定了個人購買的名額。
這邊蓋了一個交易城，是傻子也知道以后收益低不了。
葉耀東高興極了，難怪他回來的這么及時。
林集上意外收獲了這個消息也承了他的情，幾人一頓飯吃的賓主盡歡。
情緒高漲，免不了，又去下半場了。
次日，葉耀東跟林集上就借著俗人的路子，跑了一整天，一人又買了兩個商鋪。
不過，這個價格可不是前幾年他們在自己家那邊買的商鋪能比的。
這一個商鋪就叫價2萬塊，兩個就是4萬塊，而且還是得有關系才能買，沒關系都還買不著。
葉耀東錢是足夠的，就是讓他沒想到，林集上也輕易的掏了4萬塊錢出來。
看來這一趟出門沒少帶錢，是真準備干個大了。
葉耀東自己算算，也覺得差不多得這個價，現在都1988年了，百元大鈔都發行了。
高速發展的大城市也都有商品房了，他每天看報紙也有看到過信息。
本身最早的商品房也是在80年代中后期出現的。
他記得報紙上刊登過，要100多塊一個平方，房子是蓋好賣給職工的，不過職工的話不用那么貴，職工有工齡可以抵，這個價格是職工往外賣的。
一般人沒有買房的資格，但你錢出的多，好好操作一番，自然能從別人手里拿到購房指標。
100多塊一平的房價，放現在是真的貴，一般的職工一個月工資也就只有幾十塊，除非等級高的。
但現在是高速發展時期，個體戶如雨后春筍一樣冒出來，最賺錢的也就屬個體戶了。
在80年代中后期，又是在港口城市，拿2萬塊對個體戶來說，還真的輕輕松松。
買完了這兩個商鋪，他對現在的物價，又有了更準確的認知了。
錢貶值的速度太快了。
他琢磨著，等他爹把兩個孫子帶出師后，他也把手頭商鋪的事處理了，就還是把收貨的活交給他爹，他去其他城市轉一轉。
著名的江南造船廠他都還沒去過，順便也能去魔都看看，有名的浦東新區，現在長什么樣他都還不知道，也不知道開發了沒開發。
也不能因為收貨要現金交易，就把自己困在這里了。
安排他爹上的培訓班也可以隔天去的嘛，反正收貨也是隔天收送一次。
正好錯開了，也不是什么艱難的事，讓他爹克服一下，每天還能過的很充實，要是克服不了就把培訓的課往后挪一挪。
他也不會出門去很久，肯定也就出去逛一兩個星期就回來了，他爹的忙碌也只是暫時的。
他心里計劃著，不過短期內暫時沒可能，想了一通后，他就又把心思按了回去。
現在商鋪的事兒買下來，也辦完手續了，這兩天他也要去打聽培訓單位的事，把人送去培養。
傍晚時分，在外的漁船都陸續回來了，連遠洋1號的船都回來了。
這一趟出去挺長時間，從葉耀東上個月回家前，這船就在外頭，頭尾都有一個月了。
不過船回來了還要處理貨，忙一下也沒那么快到家。
等到月上柳梢頭，工人們才陸陸續續的回來。
葉耀東的大本營也就這時候最熱鬧了，要是天氣好，一個月也就那么兩三天人最齊全了。
雖然每天小船都會回來，但人數也就一百多人，哪有全部漁船回來休息時，那三四百人來的震撼熱鬧啊。
葉成江跟葉成河也是第一回看到，三叔的地盤上竟然有這么多的工人！
這么多人都是跟著三叔出來的，還全部租住了三叔的屋子，太讓人震驚了，兩人坐在宿舍門口的臺階上，眼睛都看直了。
本來剛上來的時候，看到這里這么多的屋子，占地面積這么大，全部都屬于三叔時，就已經挺震驚三叔的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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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等看到這么多人都是跟著三叔混的，他們更是開了眼。
以往在家里就只聽說三叔多厲害，掙很多錢，船又有多少，只聽說哪有親眼看到來的震撼。
“好多人……”
“這比趕集的人還多……”
“原本以為每天晚上人就挺多的，沒想到今天更多。”
“三叔真厲害啊！”
“太牛逼了，這好幾百人可都是聽三叔的。”
“是啊，太強了，難怪村子里到處都在說三叔厲害，發了大財。”
“牛哇，牛哇……”
兩兄弟坐在臺階上等他們爹回來，才一小會兒，就看著不斷的有人回來，都是光著膀子直奔食堂。
然后沒一會兒，個個都端著餐盤坐到門口或者跟前臺階上三三兩兩的吃飯聊天，有的陸續吃完還去打水，就在跟前空地洗澡，絡繹不絕的都是人。
兩兄弟也沒光顧著討論，看到認識的長輩，也都揮揮手笑著問好。
“哎呦？你們倆兄弟怎么也上來了？”
“你們幾時上來的啊？”
“阿江不是在廠里上班嗎？”
“成河畢業了？”
兩人黑燈瞎火的坐在臺階上，他們又沒出聲，也沒人會去留意他們。
但是他們一開口，剛回來的人都詫異了，紛紛都笑著打招呼，問兩句。
他們也一一回復了，說上來長長見識。
等到葉耀鵬跟葉耀華回來了，兩兄弟都一起站起來，圍上去，異口同聲。
“爹！”
葉耀鵬跟葉耀華原本邊走邊說笑，看到跟前多了兩人都嚇一大跳。
“啊！？”
“你們怎么在這？”
兩人眼睛都瞪凸出來了。
太驚嚇了。
“三叔喊我們上來……”
葉成江一巴掌拍了過去，“煞筆，是我爺喊我們上來的。”
“哦，對哦！是阿爺。”
葉耀華不可思議的看著他們，“你們上來干嘛？不用上班，不用上學？突然把你們喊過來干嘛？”
“喊我們過來賺大錢！”
“對呀，我們這兩天開拖拉機都賺了好幾十了。”
葉耀鵬都生氣了，“這才5月份，學校都還沒放假就把你叫上來，好好的書不讀……”
“我爺說我反正也不會讀……”
葉耀鵬一巴掌要扇過去，葉成河剛挨了葉成江一下，這會兒警醒的很，立馬就退后一步下蹲，讓他爹扇了個空氣。
更生氣了。
“爹，你去問我爺，是他說的，我娘也同意了，可不關我的事。”
葉成河當心挨揍，邊說邊跑。
葉成江瞧著他爹的臉色也不對，也跟著跑了。
葉耀華也在那里罵著，“跑什么？我都還沒問完，你好好的工作不干跑上來，你娘屎吃進去了嗎？”
“你去問我爺，不關我的事……”
葉成江跑遠了都還喊著回話。
兩兄弟躲到屋后的角落都還心有戚戚，差點就要挨揍了，原本還以為會父慈子孝的。
結果卻沒說兩句就要動手揍他們，太冤了！
葉耀鵬跟葉耀華都顧不得應付周圍好奇的人，火急火燎的趕緊去找他爹。
葉父正在食堂拿著報紙賣弄他新學的字，順便給剛回來人普及一下葉耀東前幾天上電視的事！
還有即將又要上報紙的事！
這光榮的事，他講10遍都不膩，更何況還有人一直在海上，都還不知道。
現在人都回來了，他在食堂里都恨不得拿個大喇叭不停的循環播放，好讓每一個人都知道葉耀東的光輝事跡。
兩兄弟問了一圈，知道他爹在食堂里面吹牛逼，趕緊過去。
“……可惜了，我沒回去，不然好歹給大家說一下東子是怎么上的電視，都講了什么……”
“爹！”
葉父轉頭看了一眼，“哎？都回來了？”
“你怎么把阿江跟成河弄上來了？他們在家里一個上班，一個上學……”
“都看到了，他們跟你說了吧？正好你們也回來休息了，趁休息的這兩天，去給他們把拖拉機買了。”
“拖拉機？”
“買了？”
兩兄弟都震驚的拔高聲音！
事情有點超乎想象？
葉父看著大家都好奇的聽著，我倆兒子好像還啥都不知道，就連忙拉著兩個兒子往外走。
這能賺大錢的事，可不能說給其他人聽到了。
不然一個個也去買拖拉機，不給他們打工干活了，他們還得費勁的找人。
“爹，你怎么好好的把他們兩個弄上來了，也不提前跟我們說。”
“是啊，阿江上班上的好好的，多好的工作啊，你把他叫上來，得什么時候回去？”
“是不是上回東子回去就順便把他們帶上來了？你們怎么也不跟我們商量一下……”
“一個上班上的好好的，一個都還在上學。”
兩兄弟被葉父拉著往外走，都還邊走邊埋怨。
“你們知道什么！”
葉父拉著他們到屋后墻角根說話，“我讓他們上來是為了賺錢……”
葉父噼里啪啦的把自己這一陣子開拖拉機兼職，一天能掙十幾塊錢，講了一下。
又說這兩天又借了東子的拖拉機，帶著他們干了兩天，全天下來一天能掙20來塊，這還是扣掉油錢的。
他為自己能發現這么一條生財之道而沾沾自喜，越說越興奮，但是偏偏得壓低了聲音講。
這可不比炫耀東子上電視，這可是賺錢的門路，得小聲點。
“你想想，這才兩天，一輛車子賺將近掙50塊，這一個月不得千把塊？去掉天氣不好的情況，一個月少說也能賺七八百，八九百吧？這不比去上那破班強？”
“再說了，有東子在，還能見他們過得不好嗎？萬一真掙不到錢了，到時候再讓東子給他弄回廠里上班唄？”
“這上來開拖拉機，多好的賺錢機會，還能長長見識，一個月就能賺在家兩年的工資，給你們你們賺不賺？”
“對啊，爹！”
角落里偷偷摸摸的三人嚇了一大跳。
“哎呀媽呀，嚇死我了……”
葉父捂著胸口猛拍，“你們什么時候躲在這里了？”
“剛剛一回來，爹看到我們在這就要揍我，所以我們才躲這里。”
“我們先在這里的，你們后來的。”
“還好不是別人，嚇我一跳。”
葉成江道：“爹，你聽到沒有，我們才在這里兩天就掙了50塊，我一個月工資啊，多好賺啊，就讓我們在這里開拖拉機吧。”
葉成河點點頭，“對，反正我又不會讀書……”
葉耀鵬氣不打一處來，“你還光榮了？不會讀書還說的那么理直氣壯，你還覺得光榮了？”
“我本來就不會讀書，你們非得逼著我讀的……”葉成河蚊子聲的嘟喃，一點都不敢給他爹聽到。
葉耀鵬有對葉父道：“這開拖拉機哪有廠里上班來的穩定……”
“開拖拉機怎么就不穩定了？就隨隨便便出去開兩天單，就頂得上在家干一個月了。”
“那爹你也得提前跟我們說一聲，這冷不丁的就把兩個孩子弄上來，我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還要怎么準備？準備錢不就好了，我當爺爺的能害他們嗎？時間不等人，晚一天就少掙一天錢。你們又在海上，我怎么跟你們商量，家里孩子他娘同意就好了。”
兩兄弟都有些郁悶。
不管是不是為兩個孩子好，他們當親爹被瞞在鼓里，心里能舒坦才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