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的計劃被打亂了。
她本打算借著拜訪李有錢的機會,叫上一行人出去聚一聚,但是以對方現在的狀態,顯然也沒了外出的興趣,幾分鐘后,小助手怯生生地進了屋,告訴幾人老板因為喝醉了酒,已經在躺椅上睡著了。
無論李有錢是裝睡還是真的睡著了,都相當于委婉地向幾人下達了逐客令。
“我聽說前輩他以前似乎遭遇過什么,才變相地封印了自己的能力,變成了現在這種頹廢的樣子。”
離開店鋪,穿行在被摩天大樓擠出來的狹窄的街道上,茉莉替李有錢解釋了一句。
李有錢的心事很重,就每次喝得酩酊大醉,他也從不會提及自己來到第一區之前發生的事,救助者部門里也沒有記錄相關的信息,仿佛他的人生是在來到第一區之后才正式開始。
可是,在這樣一座城市里,又能迎來怎樣的人生?
明明天還亮著,街道上卻人煙稀少,偶爾見到的路人,也都是提著公文包,為了工作而拼命奔波的打工人,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店鋪里的顧客只不過那些大公司為了照顧他生意有意派過去的,否則以李有錢的業務,在第一區很難生存下去。
“雖然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些什么,但是有一點我能肯定。”
亞空雙手環胸,也站在了幾人的隊伍之中。
在李有錢離開之前,特地說他接下來會倒霉到快要死掉的地步,“我一向福大命大,就算是命運也奈何不了我……喂,你們為什么又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幾人的眼神讓他的語氣越來越激烈,這樣總是顯得他很不合群的樣子。
“亞空……”
茉莉長嘆一聲,直到現在亞空似乎都沒有意識到他的問題所在,“你剛才的話,就是最典型的炮灰臺詞。”
她的建議是,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可是在另一方面,她的心里也對命運秉持著懷疑的態度。
這里是第一區,聯合政府的權力中心,并且因為即將到來的會議幾乎全部的六星救助者都會在近幾天趕到這里,而在此之前,六星候補已經全員到齊了,在這樣的環境下,亞空作為被聯合政府重視的六星候補,究竟怎么能倒霉到快要死掉的地步?
“茉莉姐,你變了!”
亞空氣急,“你現在越來越毒舌了!”
不久前才被月季修理了一頓,亞空不敢在幾人面前造次,所以他只能留下這一句話,悻悻地脫離了隊伍。
茉莉朝著亞空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嘗試挽回六星候補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你們不要誤會,其他的六星候補大多比較沉穩,不會像他這樣,亞空是這一批候補里面資歷最低的,他怕自己被別人輕視,因此總是會以一些古怪的方式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他人倒是不壞。”
今天發生的事,大概就是亞空在六星候補里的處境。
年輕、沖動,又喜歡出風頭,所以總是被自己的前輩們當槍使——其他人見他們來了,早就在第一時間跑沒影了,而且他們全程都沒有出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熱鬧,就算事后評議會追究下來,挨罵的也只有亞空一個。
而且吧……
從各個方面考慮,亞空都不可能繼承荒骨和音波空缺下來的席位。
他唯一的優勢就是年輕,未來可期,遺憾的是這場競爭最不看重的就是年齡。
“希望吧。”
月季對亞空和其他六星候補們沒什么興趣,自從出門后,她就一直在暗中觀察宋嵐。
她早些年就聽說過第一區有一個非常優秀的占卜師,就連理查德吉爾維斯都非常看重這個人,但是正如茉莉所說,想讓他幫忙占卜一次困難極大,他就是那種少數不會被財富和權力裹挾的人。
在第二區內戰爆發前,理查德曾非常想和李有錢見上一面,但是每一次請求都被對方拒絕了。
難道,李有錢當時是已經預知到了第二區的變故,才一直對他們避而不見?
而他對待宋嵐的態度,就更耐人尋味了。
先是主動希望替宋嵐占卜一卦,接著就像是突然間發了狂一般做出自殘的行為,還稱自己無法對宋嵐未來的運勢做出解讀,這一切仿佛都讓她回到了原點——這個叫羅布路奇的人,究竟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說起來,路奇先生。”
月季開口道,“我們認識這么久了,你都還從沒向我們提起過你的能力。”
她知道這么問有些唐突,可是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里
,這個疑問都一直困擾著她的內心,在仔細調查了毀滅鳶尾花財團城堡的能量沖擊,直覺告訴她那似乎只是破壞型與干擾型靈能運用的結果。
“當然,如果你不方便透露我也能理解。”
對于靈能力者而言,未知就是他們最大的保護傘。
一旦能力暴露,就會遭到敵人的針對和研究,屆時靈能力者普遍孱弱的將成為他們最大的拖累,這也是為什么聯合政府一直都在致力于保密工作的原因所在。
而她的能力則屬于最淺顯易懂的那一類,月季相信對于軍情七處的執行官而言,只要見過一次,就能看穿她能力的本質。
“來日方長,既然我們成為了同事,你遲早會知道關于我能力的秘密。”
這個回答讓月季有些失望,但她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
宋嵐朝著前方走去,忽然又補充了一句,“我有預感,那一天很快就會到來。”
與此同時,另一邊。
手機流行音樂的鈴聲打斷了亞空的思緒,他獨自走在街頭,抬頭仰望著幾乎要被摩天大樓和空艇遮擋住的天空,任由著鈴聲響了好一會兒,才接通了電話。
“喂?”
“謝爾頓街332號發生了一起桉件,你現在立刻過去一趟,具體的坐標已經發送給你了。”
電話另一端的人省略了打招呼和寒暄的步驟,以半命令式的口吻開口說道。
“知道了。”
亞空則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相處模式,也不動怒,掛斷電話瞄了一眼公司發送來的地點后,便加快了腳步匆匆趕了過去。
他就算再愚鈍,心里也很清楚這次晉升六星救助者的好事怎么也落不到他頭上,甚至李有錢的店里也不是他出的主意,出主意的人在月季現身的第一時間就跑沒影了。
只是他剛跑出兩步,便忽然想起了李有錢的臨別贈言。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他的運勢差到了快要死掉的地步。
亞空陷入了短暫的猶豫,但最終還是打消了退卻的念頭,又一次加快了步伐。
公司發送的地址離他很近,疾跑了五分鐘之后,他就找到了桉發現場——因為那實在太明顯了,兩棟高樓的夾縫之間濺了一大片還未干涸的血跡,本地的執法者已經趕到現場,并在外圍拉起了隔離帶。
執法者隊長一臉凝重,見亞空趕了過來,眼中才頓時有了些許光彩。
她迎向亞空,主動說起了他們在現場調查到的線索,“被害者是空調公司的維修團隊,一個小時前,這家公司打電話報修了空調,他們在檢查故障的過程中遭到了襲擊,只是襲擊他們的人……”
說到這里,執法者隊長停頓了半晌。
因為她不確定用“人”來形容襲擊者是否準確,她向不遠處的下水道使了使眼色,長長的血跡一路被拖進了下水道里,更讓她有些嵴背發涼的是,維修團隊的成員是隔著網格狀的護欄被拖下去的,這也解釋了現場大量血跡的來源。
維修團隊的全部成員都不知所蹤,而用于保護下水道的擋板也在接連的擠壓下遭到了破壞。
“第一區很少發生這類惡性桉件,我們正準備派人下去調查情況。”
“你們留在上面吧,我下去就行。”
亞空雙手食指輕點自己額頭,沖著執法者隊長比劃了一個自認為很帥的手勢。
不過今天似乎真的是他的倒霉日。
這個手勢并沒有像電視里演的那樣換來圍觀者崇拜的眼神,反倒讓氣氛又一次尬住了,執法者隊長不禁向他投來了懷疑的眼神。
“我想再確認一下,您真的是五星救助者亞空屏障沒錯吧?”
一句簡單的詢問,讓亞空感受到了冬天般的寒冷。
“是,是我。”
他悶頭走向那布滿了血污的下水道前,縱身一躍,決定離開這個令人傷心的地方。
人與人的交往果然還是困難到令人絕望,還是把心思放到桉件上吧。
這次桉件的遇難者是空調公司的維修團隊……
一群可憐的打工人。
襲擊他們做什么?
然而當亞空落地時,這個問題似乎就有了答桉。
血跡在地下水道并沒有消失,反而猶如箭頭般被拖向了下水道深處。
亞空看著走道邊上還在流動的水流,隊長說這起桉件至少發生在半個多小時之前,倘若襲擊者想要掩蓋行蹤
,將尸體拖拽進地下水道后只要立刻鉆進水流之中,就能切斷調查者的線索。
可現實卻恰恰相反,襲擊者似乎是故意為后來的人留下了一條用鮮血鋪成的路標。
這是在引誘調查者過去。
也就是說,遇難的維修團隊只是誘餌,他們真正目的,是引誘調查者上鉤?
可是,這里是第一區。
難道它不怕被引過來的是六星候補,乃至真正的六星救助者么?
好小子,竟敢在第一區做出這種膽大包天的行為!
在動身之前,亞空拿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將自己在現場發現的一切上報給了公司,同時開啟了手機內置的定位系統。
倘若他的生命體征出現了波動,公司也會在第一時間知道,并發現襲擊者的巢穴。
完成了這一切之后,他自嘲地笑了笑。
公司之所以急著讓他趕過來,恐怕是為了通過這種事讓他在評議會面前露露臉吧?
他最終還是邁開了步伐,追隨著血跡,走向了下水道的更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