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覺得特莉安并不打算給他拒絕的機會,盡管沒有明說,但藤蔓已經封住了來時的道路,淌著腐蝕性液體的食人花從石柱上探出了腦袋,向他虎視眈眈。
“我要怎么做?”
他很快就判斷出了自己的處境——如果他不聽從對方的建議,就會淪為這些食人花的養分,喬克來的時候特地提醒了他,由于上一次祭祀儀式被打斷,他們的“神”正處于饑餓的狀態。
“不需要做任何事,只需要站在它的面前。”
霍格認命地朝著那朵血紅色的花走去,他放空了大腦,盡量讓自己什么都別想,將手碰觸到了花瓣上。
柔軟的觸感從手指之間傳了過來,緊接著他的食指像是被刺扎了一下,花瓣吸附在了傷口處,似乎是在吮吸他的血液,而幾乎與此同時,霍格的意識飄向了遠方。
回過神時,他已經置身于一個荒蕪的世界,而他正用上帝視角俯視著這個世界的一切,映入眼簾的所有事物都處于加速狀態,短短幾秒,太陽就完成了東升西落的過程,不知過了多久,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荒野上,長出了一朵花。
隨著時間的飛速流逝,這朵不停生長的花為這個世界帶來了不一樣的東西,它的根莖不斷向周圍蔓延著,在它的影響下,越來越多的植物出現了,從綠蔭逐漸變成了一片森林。
霍格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看見這些,但這是一個相當奇妙的過程。
他第一次以觀察者的眼光審視這個世界。
直到,眼前和諧的景象被打破了,他看見了血液滲透進了這個世界,那不知從何而來的血液被植物所吸收,讓他們長出了令人望而生畏的進食器官,也讓它們變得兇勐而殘暴。
霍格又看見了其他生物。
起初是動物、昆蟲,然后是誤入這里的人。
他們出現的方式非常古怪,有人是從某個食人植物的嘴里被吐了出來,也有人突然間被傳送到了高空,墜落時就已經摔得奄奄一息了,他們大多都西裝革履,看起來是公司職員。
但不論如何,那些人都沒法在這個世界停留太長時間。
霍格似乎理解了他們被活著送來的原因——那些食人植物將他們作為儲備糧關在了這個世界,就如同第三次戰爭前存在過的農場。
植物是這個世界的主人,而所有的闖入者都是被圈養起來的豬。
它們從進食中獲得了力量,最終所有的養分都流向了一棵樹,不停的進食讓它急速增長著,直到枝葉穿過了云層,也如雨傘般將這個世界籠罩了起來。
這就是喬克所提到的祭祀。
霍格親眼見證了祭祀的完整過程,而只要稍加思索,就不難想明白為什么那些公司人會被送來這個世界。
最近幾年,第一區的人口失蹤率已經比邊境城市還高了。
“你們在用其他人來喂它。”
當霍格從奇妙狀態恢復過來的第一時間,便震驚地看向了喬克。
將活生生的人作為祭祀的工具,這讓他難以想象。
他本以為這些人平日里只是聚在一起,商討著該如何通過控制票數來左右評議會的各項決定,又或者是架空甚至除掉擁有一票否決權的評議長,可是他們所做的事要比他想象中邪惡得多。
霍格一下子就能想到五條以上能直接對喬克等人宣判死刑的罪名。
“不是‘你們’,而是‘我們’。”
喬克說道,“雖然你成為會員的時間晚了一些,但是還能趕得上成神之禮。”
又是聽不懂的名詞。
現在的喬克看起來就如同一個狂熱的宗教分子,已經讓人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個精明的政客了。
“只不過想要完成成神之禮,還需要通過一個重要的步驟。”
“你的意思是說我已經通過考核了?”
霍格問道。
他直到現在似乎都不知道考核的內容是什么,他只是觀看了一場有關外星植物的紀錄片,期間也沒法做出任何判斷和選擇,接著他就回到了這里,當他開口之時,喬克似乎就把他當成了同伴。
這讓他有些惶恐。
難道說,某些不為人知的變化已經完成了?
霍格幾乎條件反射般地整理起了思緒,他今天來到這里是為了搞明白漁舟俱樂部的底細,而現在他確定了單單用活人來作為祭祀品的行為已經足夠把他們槍決好幾次了,接下來只要收集到了足夠的證據……
他的思維戛然而止。
當這些想法如同潮水般涌進他的腦海時,他才突然間回想起來,那個叫特莉安的少女似乎能夠看穿別人的內心,而當他看向少女時,卻發現對方也正審視著他。
“你已經得到了認可,可以離開了。”
良久,她忽然開口說道。
喬克就像從前那樣拍了拍自己老朋友的肩膀,“霍格我得向你道歉,看來是我多慮了,沒有人能向特莉安隱瞞自己的想法,你的確是帶著誠意而來。”
緊接著,霍格發現了一個讓他更加毛骨悚然的景象。
他看見了“熱心市民”。
那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面具,最近一直在噩夢里用千奇百怪的方法處決他的夢魔,如今出現在了現實世界!
“那里!”
他指向兩人身后,那血紅的花朵邊上,此刻的“熱心市民”就和他剛才一樣,將手探向了花瓣。
“怎么了?”
喬克被霍格嚇了一跳,朝著霍格手指的方向看去卻什么都沒發現,“你今天沒事吧?”
喬克和特莉安的行動很快讓霍格意識到他們絲毫察覺不到“熱心市民”的存在,他揉了揉眼睛,強振精神,說道,“這幾天沒休息好,是我看花眼了。”
“讓我猜猜,是‘熱心市民’吧?”
這并不是霍格第一次“犯病”,從一個多月前開始,他就時不時地會在日常生活中看見并不存在的“惡靈”,起初是在酒吧、會所這些娛樂場所,后來則嚴重到了在會議期間都會產生幻覺的緣故。
當霍格在一場重要會議里突然抽風似地跳起來呼叫警衛時,就連保守派的同僚們都再也難以忍受下去了。
革新派將他的種種行為大肆傳揚,認為他是一個小丑,但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霍格只是患上了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和理查德也曾建議過這位老朋友去接受治療,他們會請到聯合政府最優秀的心理醫生,可最后都被好面子的霍格給拒絕了。
按理說福斯特家族所掌控的司法體系是聯合政府重要的組成部分,漁舟俱樂部早就產生了邀請他成為會員的打算,可是因為霍格一直以來的精神問題,就不得不暫時擱置了。
他們不害怕意志堅定的人,但卻害怕瘋子。
誰敢保證霍格某一天處于瘋瘋癲癲的狀態下,不會突然把他們在漁舟俱樂部里所做的事廣而告之?
感受到特莉安懷疑的眼神,喬克解釋道,“沒事,這是他的老毛病了,我們會治好他的。”
說罷,他便開始安撫起了自己這位老朋友的情緒,“放心吧,至少我能保證‘熱心市民’絕不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不過等聚會結束了,你得聽我的,我會給你找一個信得過的心理醫生,保證齊河他們不會知道,也不會拿這件事來大做文章。”
現在他們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就算是為了他們未來的計劃,也得首先把霍格給治好了。
“嗯。”
這一次,霍格并沒有拒絕。
他的精神也快到極限了,沒有人能忍受一個每當入睡時就會出現在自己夢里的殺人狂魔。
這的確是他的老毛病了,只是這一次“熱心市民”存在的時間要比過去久得多。
以往對方出現的形式更像是他看花了眼,將某個穿著打扮或是年紀與之相彷的人錯誤得當成了“熱心市民”,幻覺通常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走吧,不要因為我一個人影響了聚會。”
霍格昏昏沉沉地說道,這一連串的事讓他的大腦陷入了過載狀態,而他現在都還沒搞明白會員考核的內容是什么,自己又是如何通過考核的——他明明懷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來,而那個號稱能看穿內心的特莉安卻什么都沒發現。
他只能故意裝出一副配合的樣子,好讓喬克相信他們的“洗腦”工作進行得非常順利。
至于“熱心市民”,他認同喬克的觀點。
他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一定是自己這幾天沒睡好覺,所以導致幻覺加重了的緣故。
他當著喬克的面,從口袋里取出了抗疲勞藥物,又為自己加了一倍的劑量,這應該能足夠讓“熱心市民”在短時間內不會來煩他。
當霍格進入宴會廳時,那些熟面孔早都到齊了,他現在終于明白為什么理查德和喬克熱衷于聚會了。
宴會廳的格局仿佛回到了中世紀之前,他們復刻了貴族宴會的景象——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各個家族都在致力于恢復貴族體制的榮光。
他覺得設計師一定對那個時期的建筑風格很有研究,喬克安置好霍格,在場的各位都是熟面孔,并不會出現新人被孤立的情況,而他作為聚會的發起者之一,需要去準備一些更重要的工作。
看著喬克遠去,霍格并沒有立刻融入人群。
因為他發現那兩倍劑量的抗疲勞藥物似乎并沒有起到作用,那個麻煩的“惡靈”跟了過來,徑直闖進了這場盛大的宴會。
“熱心市民”并不存在。
這一切都是他看見的幻象。
霍格不停在心中重復著這些,他拿起一個高腳酒杯,想要通過一杯酒來緩和一下自己的心情。
甘甜的醇香讓他的情緒得到了些許的平息,但緊接著,前所未有的惶恐便再度向他襲來。
如果“惡靈”并不存在于此……
剛才,又是誰為他倒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