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頭械斗這方面,陸湘是當之無愧的專家。
她是局里身先士卒的典范,每當出現街頭火拼,她永遠都沖在第一個,特殊行動小組的精英們也都對她欽佩不已。
你恐怕很難在十七區找到械斗能力比陸湘更優秀的人。
但在聽到了宋嵐的詢問后,陸湘卻提出了強烈的質疑。
在她的印象里,宋嵐還從來沒有打過旗鼓相當的戰斗,在街頭械斗的領域里用菜鳥來形容也不為過。
而更重要的是……
“你的腰受得了么?”
陸湘在電話的另一頭問道。
在十七區,當街頭混混也是有門檻的,在犯罪勢力最為鼎盛的時期,幫派分子每天也都想方設法地增強自己的實力。
服用違禁藥物,從黑市移植來路不明的義體,又或者是整天泡在健身房里,日復一日的鍛煉才能讓他們做到一拳一個阿宅。
而宋嵐,別說去健身房了,讓他出去跑步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樣。
“擒拿和過肩摔都需要長時間練習,新手使用這類技巧不但沒法起到作用,還很容易扭到自己的腰。”
“你等等,我先問問。”
說著,宋嵐看向在一旁上演竊聽風云的虛無,他似乎對宋嵐與陸湘之間的關系非常感興趣。
“老陸問你,你的腰怎么樣?”
“一般。”
“那就是不行了。”
兩人交換眼神后,宋嵐心領神會。
虛無現在是中年男人的模樣,肌肉線條看起來并不發達,走在街上就屬于被混混們一拳一個的類型,他很難想象虛無與別人浴血拼殺的畫面。
歸根結底,他和虛無師承一脈,都屬于養生型的選手。
如果放到游戲里,應該都屬于法師類的職業。
“老陸,我問過了,他也腰酸背痛腿抽筋,可能還有老寒腿,你那里有沒有什么適合老年人的肉搏技術。”
為什么老年人要去和街頭混混肉搏?
老老實實待在家里看電視玩電腦不行么?
宋嵐的話題總是能讓陸湘的心中充滿疑惑,但為了宋嵐的腰著想,她必須說服對方放棄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說道,“現在是2167年。”
“嗯?”
“肉搏打不過別人,可以用武器或者移植義體。”
這是絕對大多數公司人的選擇,也是他們每天都待在空調房里卻還能輕松干掉挑釁小混混的秘訣所在,“魯特城應該也有槍行吧?去那里買兩把槍要比你們琢磨一下午搏擊技巧有用多了。”
“……老陸,你真的確定么?”
宋嵐還記得自己上一次使槍的時候,誤傷了關麗麗請來拍攝的演員,據說科洛影業還為此賠償了別人5萬瓦休養費,從那之后,關麗麗就再也沒敢讓他摸過槍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
手機另一端的陸湘也陷入了沉思。
最近她發現了宋嵐身上具備某種神奇的特質,在有些不重要的行動里,在沒有他的情況下成功率反而要高得多。
片刻后,她想到了一種臨時的解決手段,“到時候你可以假裝開槍,然后偷偷用靈能放倒他們,火拼起來的時候場面一片混亂,應該不會有人注意到這些。”
“明白了,還有什么別的建議么?”
“你們倆進去之后你走前面。”
這主意是她提的,但陸湘卻為宋嵐朋友的人身安全產生了擔憂,“萬一真的火拼起來了,你和他一個人占一個角,別重疊在一起。”
“怎么樣?”
虛無竊聽到了宋嵐和陸湘全程的對話,卻依舊故作好奇地問道。
老實說,這通電話他聽得云里霧里,他隱約感覺到了陸湘似乎很擔心宋嵐摸槍,但是他不知道這之中究竟發生過什么才導致她如此心驚膽戰。
另一個疑點在于他有老寒腿這件事究竟是怎么被宋嵐識破的。
難不成這家伙真是個名偵探?
“老陸建議我們去槍行買些武器防身。”
“這簡單,商會在魯特城的產業就有槍行,我早就想試一試了。”
對于他來說,槍械就是一些有趣的小玩具,宋嵐來綠洲之前,他一直沒找到機會使用它們。
畢竟上層世界的回響需要時刻保持神秘感,讓信徒們捉摸不透他的心意,和宋嵐待在一起的時候,他則完全不需要顧慮這些。
“你還會用槍?”
“這有什么難的?一看就會了。”
“……你是從哪里看會的。”
宋嵐忽然間涌現出了一絲不詳的預感。
“前幾年不是有一部很火的電影么,就是科洛影業拍的,故事說的是有一個頂尖殺手的在自己家里遭遇了暗算,襲擊者殺害了他養的狗,促使他踏上了復仇的事業。”
虛無看電影時感同身受,尤其是在主角的狗被人殺害之后。
倘若有人殺害了他辛辛苦苦培養的蛐蛐,那么他也絕對會怒發沖冠,把兇手連帶著他所在的整個城市給夷平。
“你一提我倒是想起來了,等去了槍行之后,我們再去商會的服裝店買兩套西裝。”
另一邊,云弦旅館。
清潔工推著車來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之前,緊閉的房間里時不時有痛苦的呻吟聲傳來,她早已對此見怪不怪了,待里面的敲擊聲停歇后,她才敲響了房門。
這批“貨物”是今天一大早從魯特城外的驛站被運送過來的,然后被扭送到了骷髏幫手里。
片刻后,房間的門被打開了,開門的男人面相兇惡,臉上有兩道顯眼的傷疤。
“衛生間,去打掃干凈。”
空氣中彌漫著煙與血混雜后的氣味。
房間的客廳,這些人的頭目將一個黑色行李箱遞交到了中年男人手中。
如果宋嵐在這,便會一眼認出來中年男人就是在車上高談闊論,還給他遞來過被擰開過瓶蓋的礦泉水的人。
男人是云弦旅館的常客,也是骷髏幫的重要合作伙伴之一。
被送來旅店的“貨物”幾乎有三分之一都是他們送來的,而今天這批“貨物”的價格則要比普通的“貨物”高出不少。
因為被送來的是聯合政府的高級貨,細皮嫩肉的城里人,房間里彌漫著的血腥味意味著骷髏幫的人已經迫不及待地驗過貨了。
仇視聯合政府人是骷髏幫的傳統,但凡稍微對魯特城有所了解的聯合政府人,也不會幻想著在這個城市里發財。
清潔工將手推車停在了廁所門前,推開門,倒在血泊中的是一個肥胖的男性,他看起來剛昏厥過去不久,身子還在無意識地抽搐著。
傷口集中在他膝蓋的地方,從傷口的情況來看,這只腿多半是要落下殘疾了,肥胖男人身邊的則是一群被扒光了上衣,渾身上下都滿是淤青的男性,他們在目睹了男人的遭遇后個個嚇得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半個小時前,骷髏幫已經將第一批分類好的貨物送了出去,余下來的都是些歪瓜裂棗——至少在骷髏幫眼里是的這樣的,而這個癱倒在地上的胖子就不幸被拿來殺雞儆猴了。
清潔工緩緩從推車里拿出簡易的急救工具,放低了聲音,說道,“別出聲,也別想著回去了,這樣會輕松些。”
她嫻熟地幫胖子處理著傷口,盡管她知道自己所說的是謊言,但她所能做的,也只能稍稍安慰一下這些倒霉鬼。
無論他們是出于自己的意愿還是被倒賣來的,都已無法改變他們注定的結局。
“無用之人”是骷髏幫給劣等貨物帖上的標簽。
沒有一技之長,又不服管教,通常來說,也許過不了幾天,他們的器官就會在綠洲的黑市被拍賣。
將傷口處理完畢,接著便是清潔地上的血跡。
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起初她還會因為這些人的眼神而飽受折磨,到了現在,她則早就麻木了。
他們注定不會再見上第二面。
“咚——!”
從客廳傳來的悶響讓清潔工的動作停頓了半晌,隨之而來的是一陣痛呼與咒罵。
“疤面,你瘋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清潔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廁所門外的敲擊聲并未就此停止,咒罵很快也轉變成了求饒,這是她在云弦旅館工作這么久頭一次撞見人販子和骷髏幫的人產生矛盾。
“干你的活,別東張西望的!”
身后傳來的力量讓清潔工摔倒在地,褲腿和雙手都沾滿了地上的血液。
守門的骷髏幫成員踹了她一腳,惡狠狠地說道,“你是不是活膩了?”
客廳里的騷動仍在繼續著,清潔工連忙悶頭擦拭地上的血跡,卻依舊能聽見骷髏幫頭目惡狠狠地聲音,“我想我已經交待的足夠清楚了,但是你帶給我的這批‘貨物’里好像沒有我指定的那個。”
“那、那個小子實在是太狡猾了,不過你放心,他在逃跑的時候中了一槍,我的人已經追過去了,他絕對逃不……啊!”
又是一聲慘叫。
即使不用看,清潔工也能猜到客廳正在發生的事。
人販子的胳膊被骷髏幫的人摁在桌子上,以便頭目用錘子敲碎他的手骨。
“我們要的是活的,活的!要是那個小子死了……”
“頭兒!”
推門聲打斷了這場威脅,慌慌張張的旅店工作人員闖進了這里,“旅館來了兩個可疑人物,他們正在四處打聽那個考古學家的事!”
疤面深吸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的心情。
半晌,他才壓低聲音,說道,“今天晚上,如果你今天晚上還是沒法把他帶來,就去垃圾處理廠報道吧。”
說罷,疤面給小弟打了個手勢,讓他們看好房間里的人,便跟著旅館的工作人員朝著樓下走去。
工作人員所說的兩個可疑人物十分顯眼。
西裝革履,這種裝扮在魯特城并不多見,尤其是這片街區。
因為這里是骷髏幫的地盤,西裝革履則總是讓人下意識聯想到聯合政府的公司人。
在魯特城,沒有人愿意觸骷髏幫的霉頭。
當疤面看見兩人之時,他們正坐在一個客人的對面,詢問著些什么。
客人注意到了疤面的到來,立刻心虛地起身,連道別的話語都沒有留下一句,就匆匆地朝旅館外面跑去了。
他則接替顧客,坐到了兩人的對面。
“我聽說你們在打聽一位考古學家的下落?”
“對,你見過她?”
宋嵐一喜,問道,“有人見到她來過這里。”
“可能見過,這取決于你們是誰。”
疤面模棱兩可地說道,“你們是私家偵探,是商會派你們來的?”
私家偵探這種高危職業在魯特城可不多見,作為綠洲的邊境城市,這里勢力混雜,而喜歡探聽秘密的人往往是死得最快的。
“不是,我們是她的朋友,她失蹤好幾天了,她家里人很關心她。”
“呵,朋友。”
疤面不動神色地朝著旅館的工作人員使了個眼色,后者立刻心領神會地走向了前臺,“我討厭不誠實的……”
“砰——!”
回應疤面的是一聲槍響。
近在咫尺的槍響一度讓他愣在原地,大約過了好半晌,膝蓋傳來的劇痛才讓他弓下了身子,死死捂住了傷口。
就在剛才,有人在骷髏幫的地盤,開槍打了個他的膝蓋!
然而更讓疤面始料未及的畫面出現了。
“你有病吧!”
剛才與他對話的青年拍案而起,怒斥起了自己的搭檔,“你開槍打他做什么?!”
就在槍聲響起的那一刻,宋嵐覺得自己的血壓突破了天際。
這就好比你正在仔細看劇情斟酌對話的時候,隊友毫無征兆地沖上去噶了NPC一刀,迫使雙方直接跳轉到了開戰狀態!
“他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你沒看到我正在嘗試用游說的方式和平解決問題嗎?”
疤面瞪圓了眼睛。
他張了張嘴,卻連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在這種處境下,他本應該拋下狠話,獰笑著告訴這兩人他們死定了,并且他會確保他們死得漫長而痛苦,可是當兩人發生爭執之后,他愣是發現自己根本插不上話。
“別急,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你只是個助手,這不是你應該操心的事。”
“你先看看這個。”
虛無當著宋嵐和疤面的面,從西裝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鋼筆。
疤面還未反應過來,便被對方將腦袋摁在了桌面上,他感受到鋼筆的筆芯觸及到了自己的耳朵,在耳膜附近徘徊著。
虛無輕咳一聲,問道,“我現在重新問你一次,你有沒有見過一位考古學家,女性,不到30歲,波浪長卷發,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機會,否則你應該知道我會用這支筆來做些什么。”
小劇場其兩百五十五:
某年某月某日周三,下午
下班時間還未到,陸湘便提前離開了反情報部門,來到了宋嵐的辦公室,進門后她順手關門,將其反鎖。
這個行為當即引起宋嵐的警惕,他摘下耳機,轉椅都下意識地向后退了幾份。
“你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
陸湘注意到了他的動作,說道。
“難說。”
再過去的一個星期,宋嵐因為骰子游戲深受其害,讓他從此對這類游戲都萌生了心理陰影。
“真的,不騙你,今天有正事。”
“好,你就站在那邊說。”
轉椅的椅背已經抵在了辦公室的墻上。
“評議會剛才召開了會議,下周科洛影業的劇組會來各部門取材,他們想拍一個反映聯合政府各部門的影片。”
“行,我知道了。”
“我還沒說完呢,評議會現在非常擔心你和你帶起來的摸魚風氣,他們希望各個部門都能在影片中保持良好的形象。”
“嗯。”
“所以從現在開始到下周,我們會突擊抽查風紀,這次對上班摸魚的行為懲罰力度很高。”
“老陸,你還是有話直說吧。”
宋嵐實在是太熟悉陸湘了,他早已識破了對方不懷好意的眼神。
“好吧。”陸湘也不藏著掖著,說道,“擲出25點賄賂風紀審查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