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什么比這令人嫉妒的了。
夢寐以求的能力在別人的手中開花結果,自己所構想的一切,都在宿敵身上得以實現。
這個足以掌控過去和未來的能力,此刻就如此得展現在他的眼前。
人形沒有回答,此刻他的腦海中就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
這是他第二次經歷失敗,不過在他們上一次戰斗的最后,整個上層世界都走向了覆滅,而他現在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再次將能量引爆。
這集結了“集體意識”所形成的靈能,將會帶來一場前所未有的靈能風暴。
在那之后,毀滅與黑暗將會降臨世間。
他或許會“死去”十年或是二十多年的時間,但在未來的某個時刻,他注定會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而人形只能寄希望于由時間的流逝來打敗這已經完成了成長的能力。
“下一個紀元再見吧。”
人形的身體不斷膨脹著,逐漸融入了那匯聚而成的風暴之中。
“又是自爆攻擊么?”
宋嵐對于人形的想法并不陌生,這幾乎已經成為了如今反派三板斧式的攻擊,以自我毀滅的方式將靈能作為炸彈引導,形成的靈能風暴足以穿透時間與空間的界限。
盡管從本質上來說,這個儀式和RT1曾經埋在齊蕓身體的里的炸彈是一樣,但即使是他也很難想象集合了“集體意識”的靈能強度究竟能引發怎樣的破壞。
但眼前猶如世界末日的景象,恰恰證明了一件事。
“你已經沒活了吧?”
只能故技重施,讓上層世界的毀滅的方式降臨于此,然后再在混亂中茍且偷生,躲藏到未知的地方。
至于人形所提到的新紀元,宋嵐猜測那可能要等到他七老八十的時候,又或者在他的有生之年,恐怕很難再與對方相見。
“你錯過了最佳時機。”
上層世界的覆滅,是他們最為接近的時候,為了躲避靈能風暴的洗禮,他也身陷時空亂流之中,以超出自我掌控的方式出現在了第三次戰爭前的世界,還因為靈能超負荷所帶來的后遺癥,渾渾噩噩了很長一段時間。
宋嵐抬頭望去,淡淡地說道,“我還以為你會準備更多的必殺技,這么多年過去了,看來你也沒有什么長進。”
那么,對他來說,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個謎題。
最終謎題。
你該如何對付一個能夠死而復生,并密謀著在你壽終正寢后卷土重來的敵人?
相比于RT1那長達了二十多年的計算,這個謎題算不上太難,宋嵐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想到了答案。
既然對方無論如何都會死而復生,那么殺死對方就已經失去了意義。
因此更積極有效的措施,應該讓對方處于生與死的邊緣。
“對了,你聽說過黑暗大法師的傳說么?”
“黑暗大法師?你——”
人形的反問戛然而止。
在兩人頭頂上不停聚集著的靈能風暴戛然而止,破碎的祭壇就此安靜了下來。
實際上,宋嵐之前已經好心地向對方演示了答案。
和傳統意義上的最終之戰相比,兩人的最后一次交手只能用風平浪靜來形容,沒有能量引爆后的一片廢墟,周圍一切照舊。
宋嵐抬起右手,輕輕拖住因慣性而落下的黑色的殘片。
這是人形能量的若干分之一,在失去了意識的控制,它就變回了能量最基礎的狀態,隨著時間的流逝,聚集的能量終究消散的一天。
沒有人會信仰一個黑色的立方體,相信一個連最基本語言功能都不具備的東西能開啟新的紀元。
當“新神”的概念在人們腦海里漸漸被遺忘,留下下來的便是一個身體四分五裂,懷揣著極致的野心,卻連自己的胳膊和大腿都找不到的老家伙了。
他也曾考慮過人形心心念念的適應能力能夠幫他抵擋住切割,避免被分割若干份的身體被卷入時空亂流,流落到未知時間線的過程,但事實證明,無論是他或是RT1都沒有計算到這一步。
“嘶。”
宋嵐又一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鼻梁的疼痛讓他連一刻為宿敵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他現在必須離開軍用科技的地下室,立刻趕赴到公寓附近最有口碑的鼻科醫院。
“今天下午1時許,由國土安全局組建的探索小隊傳來消息,他們在軍用科技的大樓下方發現了疑似祭壇的遺跡,地震疑似與遺跡……”
義體醫院走廊的電視里播放著新聞。
今天的義體醫院人滿為患,大多數人的癥狀都出奇的相似。
他們在某個時刻突然間感受到頭暈目眩,嚴重者更是直接陷入了昏迷,癥狀引發了大量的意外事故。
此刻各個城市都在統計由暈眩癥狀所造成的傷員名單,其中不乏因此有人被送進了重癥病室。
義體醫院窗戶外邊的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去,宋嵐坐在眾多病人之中,心情焦灼不已。
他終究百密一疏,錯誤地估計了形勢,當他驅車趕來醫院的時候,掛號已經排到了100名開外。
坐在他身邊的是因眩暈癥所導致的各種離奇原因折斷了鼻梁骨的人。
每個人都皺著眉頭捂著鼻子,他完美地融入了人群。
“請173號病人前往4號病室。”
頭頂上方的機械合成女聲重要報了他的號碼,宋嵐就和其他病人一樣懷著忐忑的心情,走進了掛著4號電子標牌的房間之中。
不要換鼻子,不要換鼻子,不要換鼻子!
他在心里念念有詞。
他承認自己有些后悔了,出于對人形二十多年努力的肯定,他硬生生地挨了一記重拳,但這一拳打的位置似乎有那么些不是地方。
“怎么,你也是因眩暈癥而撞斷了……咦!?”
房間里的醫生見到宋嵐驚訝地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茉莉依舊是那身白色納米緊身戰斗服配白大褂的打扮,她此刻瞪圓了眼睛,條件反射地拿出了照相機,隨著“咔嚓”一聲,宋嵐疼得眉頭緊皺的表情就這么永遠地被記錄了下來。
“你怎么在這?”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地指向對方。
停頓半晌,茉莉率先回答道,“義體醫院忙不過來,我是來當義務醫生的。”
這一個下午,她聽到了太多因為匪夷所思的原因而弄斷了鼻梁的人,“別告訴我你也是因為眩暈癥摔的。”
“不是眩暈癥,我是被卷入到了別的事件。”
“別的事件?”
“大概類似于走在路上遇到了小混混,然后挨了一記重拳。”
很好。
茉莉聽到了比之前所有原因加起來還要離奇的理由。
宋嵐在回家的路上被小混混揍了,若不是親眼相見,絕對不會有人相信這個理由。
她瞥向宋嵐左胳膊處夾著的仍舊散發著漆黑光輝的立方體,翻了個白眼問道,“這是什么?小混混爆裝備了?”
“既然你誠心誠意地發問了……”
宋嵐深吸一口氣,坐到了桌子前,將立方體放在了上面,“茉莉,你聽說過黑暗大法師的故事么?”
經過宋嵐的一番天花亂墜的講述,茉莉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畢竟他們現在也是在同一個部門里工作的同事,她早就學會了從宋嵐那詐騙犯的語言中找出真實可信的部分,而δ躲在陰影里瑟瑟發抖的樣子,就表現出了這個蘊含著未知能量的立方體來頭不小。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在自己決定來義體醫院當義工時,還遭到δ的嘲諷,她冷笑著諷刺她聰明人此刻早就開始逃命了,因為再過不久,第一區就會走向毀滅。
見無法說服自己后,δ冷笑著拋下一句“別怪我沒提醒過你,你就爛在這里吧”之后便融入到了陰影之中揚長而去。
可是沒過多久,茉莉就發現號稱要獨自開溜的δ一路鬼鬼祟祟地跟來了義體醫院。
“也就是說,你遇到了一個外號叫‘黑暗大法師’的混混頭目。”
茉莉總結道。
很明顯,這個名字是宋嵐強行施加給對方的,這年頭沒有哪個街頭混混會給自己取這么一個老土到掉渣的外號。
“然后為了徹底讓他消停下來,你把他的身體分割成了若干份,而這塊黑色的立方體就是其中之一,如果這個混混頭目想要卷土重來,就必須集齊散落在各處的能量塊,再將其拼湊到一起。”
當然,這只是理論上存在的可能性。
除了眼前這位被街頭混混一拳打斷了鼻梁的普通上班族之外,這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夠抵達其他時間線的人了。
盡管這故事從宋嵐嘴里說出來十分平淡,但茉莉能夠想象到戰斗的激烈程度,突然出現的席卷了整個世界的眩暈癥恐怕也是這場戰斗所導致的。
如此一來,宋嵐被小混混打斷了鼻子這件事也就有了那么幾分可信度。
她心里很清楚,真相遠非如此。
δ不久之前為突如其來的眩暈癥下了判斷,她斷言這是強行“征集信仰”所引發的后遺癥,只是一想到有人聚集了如此多的信仰,δ就坐立難安。
她認為那恐怕是唯一能與魔鬼相提并論的對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場戰斗無論以誰的勝利告終,第一區,乃至整個聯合政府都有可能因此而毀滅。
就如同曾經遭到毀滅了的上層世界一樣。
“來吧,先讓我看看。”
茉莉起身,湊近了宋嵐,開始了仔細的檢查。
“你確實得幫我仔細看看,但是我要事先說明,我不同意移植義體……我聽說過現在義體醫院的風氣,為了賣出昂貴的義體套餐,哪怕只是一些小問題,醫生也會推薦更換義體或者返廠維修。”
宋嵐緊張兮兮的表情著實把茉莉給逗樂了,他現在樣子就像是那些不相信現代醫學,卻又不得不因病來醫院接受救治的老大爺。
無論醫生說些什么,他都會秉持著懷疑的態度。
“嗯……除了鼻梁之外,沒有其他傷口。”
隨著檢查的深入,茉莉的眼神越來越錯愕。
正如她所說,除了斷了的鼻子之外,她沒有在宋嵐身上發現任何傷口——就連擦傷都沒有。
她見過太多傷患,這顯然不符合旗鼓相當戰斗的定義。
這看起來更像是……
宋嵐象征性地讓對方打斷了自己的鼻梁之后,便反手秒殺了對方。
這注定是一場她想不明白的戰斗,也不會有人知道軍用科技的大樓下究竟發生過什么。
也許正如δ所說,“黑暗大法師”是聯合政府有史以來遭遇過的最可怕的敵人,遺憾的是,他在讓所有人了解自己的恐怖之前,在那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與“碰巧路過的上班族宋嵐”發生了一場械斗。
“不需要移植義體吧?”
緊張的詢問聲將她拉回了現實,茉莉清了清嗓子,說道,“不需要,但是如果你不想以后鼻子長歪了的話,我需要給你打上支架,今后幾天最好待在家里休息,盡可能避免二次傷害……對了,你把這事告訴陸湘了么?”
“還沒有,反情報部門今天應該挺忙的,沒必要讓她擔心。”
“嗯,那你就回去好好養傷吧,反正你平時也不怎么來部門,都一樣。”
點頭的同時,茉莉不動聲色地把宋嵐遭到了小混混毆打,被打斷了鼻梁的事發送給了陸湘。
望著宋嵐因聽到不用移植義體而欣喜的眼神,以及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房間的背影,她忽然意識到這條道路恐怕要比她想象中孤獨得多。
而他們的部長,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孤獨。
沒有為戰勝強敵而欣喜若狂,也沒有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揚自己做出的貢獻,倘若不是她今天來醫院義務勞動碰巧遇到了對方,她恐怕就連“黑暗大法師”的故事也不會知道。
宋嵐看起來就真的像是在路上與街頭混混打了一架,接著平靜地回到家里。
茉莉把心中交織的想法壓了下去。
她猜測現在的宋嵐并不需要評議會的嘉獎或是部門的慶功宴,但她也絕不會放任對方就這樣獨自一人回到家里。
來到醫院樓下,宋嵐松了口氣,一路上懸著心也終于落了地。
他用手扶了扶鼻子上的支架。
他的鼻子必不可能長歪!
恍惚之間是頭頂上方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印有反情報部門標識的懸浮車破空而來,急切地迫降在了醫院門前。
車門開了。
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進入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