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剎時希音!
時間仿佛就此凝滯,兩人一內一外,彼此靜默。
院外的尋古教數千弟子不由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多喘,生怕影響到教主的發揮!
林山看著那個蒼老的背影,對方看似背對著他,但實際上在氣機交鋒之中,早已暗中對抗無數個回合。
他不由笑了。
空間仿佛就此打破,所有的寂靜在此刻生動起來。
“教母,我承認你有點意思,但通過剛才短暫拉扯,我已知曉你的身體狀態。”
“肉身衰落,精元虧空,神識異化,真元混濁”
“如果在你全盛時期,尚且還能和我過招!”
“試問,現如今的你,還有什么資格對抗我?”
教母不答,依舊背對著他,默默向歡喜神君禱告,體內的愿力之火開始沸騰,漸漸浮出表面,腦后又出現了一輪黃色光暈。
這輪光暈上,眾生面孔,意念交織,何止億萬?
林山剛準備踏出的腳步一頓。
他是看出了教母的虛實不假,畢竟剛剛和陣外數十元嬰期交手那么久,早已不在巔峰狀態。
破妄星眸之下,氣運之柱正在傾塌。
但這輪光暈出來,又讓他當場投鼠忌器。
因為在這上面,他感受到了濃濃的香火雜念!
香火愿力,由千年來無數人信仰產生,夾雜著個人的寄托愿景,復雜多變,頑固寄生,容易吸收但很難煉化!
這些復雜的念頭,很容易污染真元,影響神魂,即便是佛教,也無法煉化眾生之念,只能將其盡量抽取融為‘智慧光輪’!
當然,無論傳說中什么佛陀、菩薩腦后的智慧光輪多么美輪美奐,本質上還是眾生之念無法消除,被迫聚集起來凝為一處,往后慢慢開發成神通的一種,加以利用。
教母的光暈中如水銀流轉,散發粘稠又危險的氣息,給人不可靠近的危險之感。
林山深知此物的恐怖!
他雖然不害怕香火愿力,可以用強化面板提純為古韻,但眾生雜念這種東西單拎出來,他可就吃不消了。
萬一教母自爆,龐大的真元神識沖擊之下,他自顧不暇又被香火之毒浸染,必然損害修為,得不償失!
不過,此行早在路上推演過各種情形,自然有備而來。
翻手之間,一具香火金身被取出。
前面的教母身軀一顫!
“可惜,我手握你的命脈,今日你在劫難逃。”
香火金身上年輕貌美的臉龐,承載著教母當年風華絕代的痕跡,終于吸引她不得不轉過身來,目睹自己最燦爛的時刻!
“你等等,先別.”
“嘭!!!”
漫天的碎片灑落一地,裊裊黃煙隨風上天。
林山面容冷酷,一把捏爆了香火金身,沒有絲毫猶豫!
當然,臨撕破臉皮之前,沒忘了把里面的2點古韻給吸走,但教母情急根本無暇顧及這點細節!
“噗”
她不由緊接著胸口一疼,大吐一攤黑血。
兩只眼睛驚恐迷茫,臉上肉眼可見地露出褐斑,皺紋越發蒼老,兩手自然而然開始退化,皮膚一層層剝落,頭頂的毛發一根根由黑變白而后掉下
多年來由香火金身維持的壽元,這一刻終于反噬!
她早就該死了。
元嬰大限八百年,壽數之命,天道綱常!
依靠延壽靈藥、雙修害命、香火金身等手段,強行延續于世,本就是逆天之舉!
現如今香火金身一朝崩塌,即為必死之局!
短短數個呼吸,她形容枯槁,眼窩深陷,兩腮傾凹,身若竹竿,仿佛風一吹便倒。
兩只手顫顫巍巍,如同去皮的雞爪,沉重的眼袋提都提不起來,蒼老遲暮動都動不了,何況站起身來?
然而,林山仍然一動不動,緊緊盯著前方。
他此刻無比專注,沒有絲毫大意,要親眼看著教母老死,在自己眼前隕落后再收拾爛攤子。
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活了千年焉能沒有手段?
之前他沒有破壞香火金身,是怕教母死了被別人摘桃子,現在來到面前,他要全程盯緊親手收獲果實!
主動權在自己手中,他只需要等下去,等她自己撐不住!
“琴、琴琴琴”
教母干裂的嘴唇哆哆嗦嗦,仿佛沙漠中即將渴死的人,在尋找最后一口水喝。
“琴琴.琴琴”
林山皺著眉傾聽,有點聽不懂她在說什么。
四周外面的數千尋古教弟子們也都偷偷趴在墻外偷聽,見證這一千年傳奇落幕的時刻。
“你在說什么?”
“琴琴.”
見林山還是莫名其妙,外面的小弟吳翰橋倒是聰慧,在院落門口小聲提醒:
“教主,會不會是,秦秦.秦魁?”
林山心中一動,眉頭一挑。
只見靈堂中的教母猛然抬頭紋擠成一團,張開口呀呀無聲附和,點頭晃動,喉嚨仿佛干涸,被堵地說不出話來,只是艱難地伸出手指.
“嗬嗬.”
靈寶洞天光華一閃,秦魁被放出到院子中來。
這個曾經的面首,一眼看到靈堂中已經瘦得皮包骨頭的教母,差點沒嚇一跳,當即往后一退,退至林山身后。
“你你是誰?”
“嗬、嗬。”
教母趴在蒲團上,用手支撐著地板,眼皮艱澀抬起,想要最后靠近他,向這邊伸出了手爪。
“教教母?”
秦魁這才認出來,顫抖著聲音,似是不敢相信。
“你你怎么變成了這樣???”
教母只是無聲地張口,她還在極速衰老,尤其是兩腿和手臂,已經血肉消融,可以看見骨頭了。
“妖、妖孽!”
秦魁滿臉掙扎,想過去又不敢,突然后知后覺,大吼一聲,一驚一乍,把所有院外偷聽的尋古教弟子們嚇了一大跳!
“教主,這老妖婆一定是在做什么妖,不如當場給她個痛快!”
眼看馬上要深情懷舊,轉眼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秦魁,林山從他眼中讀出了恐懼,他不是恐懼教母,而是在害怕自己。
此人害怕一旦表現出來和教母還有舊情,會被自己當場格殺,以為這是自己給他安排的最后一場試探,或者說是考驗!
“沒事,你去吧。”
林山冷冷回道。
秦魁一臉驚慌,連忙跪下直表忠心:
“教主,屬下投誠于您,回報再造之恩,豈敢有念舊之心?還請萬勿生疑!”
“我說,讓你過去。”
林山抬高聲音,面無表情,看都沒看他一眼,仍然死死盯著教母,尤其是其腦后開始微微收縮的光輪。
秦魁緊張之下,是真的摸不清頭腦了!
他現在害怕地要死,不知道教主到底是不是在考驗他,但是又不敢再三違抗命令,生怕下次推脫會被當場除掉。
轉過頭,靈堂門口的教母,身軀已經快要佝僂,滿口黃牙都掉得沒有幾顆了,只是耷拉著眼皮,無聲張著嘴,下意識對著他伸手。
終于,秦魁情感迸發。
這兩百多年來,教母一直是亦母亦友的存在,撫養他長大,悉心指導他功法,整日形影不離,纏綿如膠似漆!
固然囚禁圈養,還吸他陽氣生機,但長久的奴化已經在他心里根深蒂固。
反而滋生出一種變態的親情!
這一刻,他看著曾經自己眼中最嚴厲的長輩,同時也是無數個日夜共枕之人,心底的柔軟被觸動,一步一步慢慢挪過去,伸出了自己的手
教母混濁的眼里閃出淚花,二者對視的目光中,都有對彼此的眷戀。
二只顫顫巍巍的手,終于觸碰在一起。
指尖交接的一剎那,仿若天地凝固,世間永恒。
可就在下一刻,
一團洶涌的愿力之火猛地席卷過來!
教母身后的愿力光輪,夾雜著眾生執念的澎湃意識流通過指尖傳遞,像泄閘的洪水,全部涌入秦魁的身體。
“啊不!!!”
秦魁叫聲凄厲,面色猙獰,渾身被點燃,兩手捂著腦袋咆哮,疼得失去理智。
而對面的教母,終于第一次露出笑容。
她如釋重負,好像終于拔掉一根如鯁在喉的魚刺。
“為什么,為什么!到底為什么???”
秦魁還在原地翻滾,被億萬香火雜念侵蝕,甚至露出一絲絕望,僅憑他元嬰初期的神識,如何能承擔如此龐大的污染?
“教教主,救我.”
他回過頭的目光中,仿佛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是林山無動于衷。
因為愿力之火和香火雜念,即便是他也不敢亂碰。
秦魁幫自己解決掉,或者說是教母故意這樣做,恰好也替他省了麻煩,這下再也沒有投鼠器忌的危險。
“謝謝你”
教母對著口型,可以看出來她真的開心。
“我留在世上唯一的污點,就是你,所以你,必須死”
秦魁哀求怒罵之中,聽到這一句突然啞口,仿佛猜到了什么。
只見教母艱難轉回身,看向歡喜神君的神位,重新一拜。
這一拜,就再也沒有起來過。
剎那間,蒼涼古老的氣息驟然蘇醒!
“誰,是誰,是誰在呼喚我,是你嗎,羅腴.”
一股劇烈的地震襲來,地上的石子瘋狂彈跳,院外的尋古教弟子們東倒西歪,只聽得靈堂深處,似乎有一聲來自千年前的吶喊!
這聲音遙遠不可及,仿佛在久遠的過去。
但是在重疊呢喃的回音當中,夾帶眾生誦經雜念,一位古老的人物即將從神話中走入現實!
“歡喜神君!!!”
所有人這下那還不明白?
教母濕羅腴一生摯愛,唯有歡喜神君,而其余的面首三千,不過是延續生機,等待夫君歸來的一種方式而已。
三千面首盡皆浮誅,她不想在臨死前召喚夫君的那一刻,留下秦魁這么個漏網之魚,成為自己一生的污點!
所以拼盡自己的愿力之火,和智慧金輪,也要誅殺此人!
恐怖的氣機在天空中密密麻麻交織,歡喜神君從遙遠的歲月中被喚醒,靈堂神位上一扇光暈打開,無數重疊的圓環仿佛是時間的尺度。
有一個小點,正在飛速趕來!
林山沒有去管躺在地上,被愿力之火熊熊燃燒的秦魁,來到靈堂門口,把死去教母的儲物法寶吸到手上。
還沒來得及細細清點里面有多少古韻,一雙不帶任何感情的眸子,冷冷看向了他。
歡喜宗總壇上空,霎時烏云密布,閃電若隱若現。
一座高大的靈魂虛影,出現在靈堂之上,足足有百丈之高!
所有勢力的元嬰期老祖,包括地上正在搜刮地修仙者們,全都自內而外感受到涼氣嗖嗖嗖往上竄,只撲天靈蓋。
全場嘩然!
“嘩”
“這是.歡喜神君復活了??”
神靈的威嚴,等同元神上的威壓,凡是目光所至,無不感到神魂沉沉如水,四肢難以調動。
歡喜神君看著腳下的螞蟻,還有死在自己神位面前的愛妻,一時間說出了讓人匪夷所思的話!
“千年后原來千年之后,羅腴會死在我面前,歡喜教也會覆滅,我的香火也會被斷絕,這就是可以預見的未來么.”
“未來???”
尋古教眾人嚇得心肝直顫,歡喜神君竟然能從過去穿越到未來?
相仁真君、泰隆盟主、青芒老祖等元嬰修士更是被震得思維僵直,不亞于五雷轟頂!
教母臨死前,把千年前過去的歡喜神君,召喚到未來,這是何等逆天之舉?
光陰,歲月,香火之力,果然恐怖如斯!
“不想慌,冷靜!他不是從過去穿越而來,只不過是剛剛從沉睡中蘇醒,睡迷糊了而已!”
一聲大喝,直接點醒了所有人。
林山騰空而起。
他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區區一個香火成神的元神期修士,還想染指歲月之力?
混沌古生物虛空蝶都沒這個本事!
他剛剛摸了一把靈堂神位,上面果然有香火殘存,想來是教母召喚投入的愿力,被他一股腦抽干,得手20點古韻,相當于又小賺了一筆。
而天空中的歡喜神君,因為沒有了香火維持,傳送通道瞬間萎縮,被斷絕了源源不斷供應的糧草!
“你、你是、你是何人?”
歡喜神君迷迷糊糊醒來,第一個就注意到了這小子,逼死愛妻,抽走香火,還敢叫板自己!
這就是千年后的新秀?哪來的愣頭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