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林市的夜晚總顯得有些聒噪,即便是午夜時分,街上依舊燈火通明。
但這些熱鬧并不屬于打工人,打工人早已睡去。
如同囚籠一般的公寓仿佛一個個充電樁,為工作了一天的零件們補充著必要但并不充足的體力。
但就在這本應連翻個身的力氣都不想付出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響起—
「你才是假的!」
伴隨著一聲驚呼,年齡看起來二十五六的女人從床上彈起,茫然的擦了一把額頭上滲出的汗水,一雙眸子卻迅速從無神開始聚焦。
「又是那個夢?不過這次好像不太一樣?」
林嘉欣揉了揉胸口,試圖讓自己從夢境帶來的心悸感中快些恢復。
自從十年前那場車禍之后,這段夢魘便一直折磨著她,每天晚上,她都會重新回到天林市車站,坐上那班列車,然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死去。
作為K7次列車特大事故的幸存者之一,她感覺自己一直被困在那七天的旅途中。
明明只是大學畢業后一次放縱的旅行,卻成了她噩夢的根源。
本以為時間足以沖淡一切,但隨著一次次的午夜夢回,那短短的七天的經歷,從列車劫匪,,大雪封路,再到最后的那一場幾乎團滅九成乘客的車禍,都沒有絲毫的淡去,反而因為一次次噩夢的洗禮,變得越發清晰起來,甚至到了后來,連垃圾桶、車窗、列車乘務員,以及窗外飛過的鳥雀,都變得殺傷力十足。
就連原本并不該注意過的細節,也開始浮現,甚至于,就連徐如意那被因為列車的翻倒而擠爆的腦袋中爆出的漿液所繪出的形狀,乃至那股腥甜的氣味都是如此的清晰。
「嘔·····.」
下意識回想起那些細節的林嘉欣只覺得一陣惡心感涌上心頭,她就如以往那般沖入洗手間,發出劇烈的干嘔,直至記憶略微消退,她才擰開龍頭,捧起水開始漱口。
「呼呼,呼呼······」
劇烈的喘息如同拉風箱般粗重,她抬起頭,看著鏡中雖然顯得有些陰郁,但卻和十年前沒什么變化的面孔,表情仍舊凝重。
對于一個女人而言,不老的容顏似乎是足以付出一切的追求,但她卻并不喜歡這份「饋贈」。
「也許就像網上那些人說的一樣,我的時間真的停留在十年前了吧。」
林嘉欣看著明明已經三十過半,卻仍舊沒有丁點皺紋的臉龐,卻是微微蹙眉。
這張臉她足足看了十年,但今天,卻又有了一絲陌生。
「怎么感覺變好看了?」林嘉欣皺起眉頭,想要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心理作用,但作為一個十年來面容都沒有發生過改變的人,她對于自己的臉絕對不會有絲毫的錯認。..
「眼帶變淡了,眼角稍微抬高了一點點,還有鼻梁也變窄了······是今天那個古怪的夢?」
林嘉欣站在洗手臺前,仔細尋找著鏡中自己的變化,同時不由得想起了今天那個荒誕的夢。
相比于雖然每次都有變化,但流程基本固定的往昔舊夢,今天晚上的夢格外的怪誕,不止原本只有三個女人的包間里多了個男人,而且還出現了只要拿接過名片,就會被送去上學的奇怪過程。
雖然說在夢里因為一個念頭忽然跳個場景實屬正常情況,但這十年來,三千六百多個夜晚,林嘉欣的噩夢卻從沒有離開過那列火車。
而且今天的夢越往后,就越是怪誕,比如車廂里忽然多了許許多多的自己什么的,可偏偏在她醒來之后,卻還記得每一個自己的視角,那種感覺,就好像是自己和自己辯論誰是假的一樣古怪而荒誕。
但比起這些更古怪
的是,到了列車的后半程,她居然變成了一個男人!不止在晚上和壓床女鬼發生了那種事情,更是把一車的乘客塞進了麻袋,甚至還變身假面騎士,闖入火車頭,劫持列車,甚至還會施法!
「怎么覺得這應該是個青春期小男孩才會做的怪夢?」林嘉欣越是回憶,表情就越是古怪,但一雙原本因為長期夢魘導致的神經衰弱而顯得暗淡的眸子,卻開始微微發亮。
「難道說,這種變化,是我漸漸脫離那個噩夢的征兆?」
林嘉欣的臉上甚至開始浮現出狂喜,她伸手拿起手機,顧不得此時正值午夜,直接撥通了一個電話。
當年那場車禍的幸存者不止她一個,但所有人,都在那之后獲得了不老的容顏,以及每到夜晚都會準時來襲的噩夢。
這十年來,也不乏有人承受不住折磨而自殺,但這些人全都活了下來,但也僅僅只是活著而已。
全身癱瘓,植物人,缺血性部位壞死,就連絕食都只能讓自己變得皮包骨頭
只要想起那些試圖自殺,卻最終只能茍延殘喘的人,林嘉欣就覺得不寒而栗。
這甚至導致網上出現了許多離譜的言論,有人說她們其實早就死了,現在不過是一堆行尸走肉,也有人說他們是替死去的那二百多名乘客而活著,在消耗完二百多人的壽命之前是不會死的,甚至就連林嘉欣自己,也配合過醫學院的研究,但除了一筆能讓她不至于和社畜一般累死累活的報酬外,并沒有得到任何結果。
「喂?小林?有什么事嗎?」電話被接通,聽著電話另一端的聲音,林嘉欣立刻道:
「王姐,你今天晚上的夢境有變化嗎?」
「你也夢到其他事情了?」被稱作王姐的人下意識的問道,隨即,兩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直至十余秒后,王姐才道:
「你等一下,我再去問問其他人,算時間的話,大家這時候應該都醒了。
作為同病相憐的幸存者,林嘉欣她們自然保持著聯系,而王姐那一個「也」字,卻讓林嘉欣已經麻木的精神重新活絡起來。
「難道詛咒真的要解除了?」林嘉欣給自己倒了杯水,試圖平復自己有些雀躍的內心,同時做好可能迎來的失望。
只是,就在她低下頭,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水杯的時候,卻駭然的看到,在水杯中,那個模糊的自己的倒影旁,還有著另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和自己今晚的怪夢中,一模一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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