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已至,金黃夕陽灑落在這片鬼氣森森的灰白林間。
黑夜降至,因為不知道下方兩個“魂體”的戰斗會持續到什么時候,許元帶著冉青墨回馬車上等候。
而回到先前那條林蔭道時,卻不見了馬車的蹤影。
細細探尋一番,方才發現炎蹄馬車不知帶誰牽到了樹林中的一處馬棚中停靠。
許元下意識以為是許長歌做的。
畢竟,這處鬼霧除了那自稱鬼老頭的妖鬼以外便沒有其他任何活物,但在看到那食槽中那明顯是被精心調制過的草料干果等馬食后,又立刻將這個想法給打消了。
駕馬許長歌可能會做,但調制馬食這事擱在許長歌身上畫面明顯不搭。
拉住上車的紅木把手,許元搖了搖頭:
“馬料倒是調制得不錯,不過這鬼老頭竟然還有這閑庭雅致。”
“謝三公子夸贊,老奴為相國大人牽馬駕車一輩子,除了殺人也就只剩這點手藝了。”
“.”許元。
如同咯著老樹皮般沙啞的聲音忽然響起,許元拉住紅木扶手得動作突然一僵。
寂靜一瞬,
那如咯老樹皮的聲音繼續從身后傳來,沉悶而怪異:
“如若嚇到三公子,還請三公子恕罪。”
許元收斂心神,緩緩松開了扶手,余光瞥見的東西卻讓他心跳微微一滯。
此處馬棚很簡易,就是簡單的幾根木柱頂上搭了個木棚,四處透風視野很是開闊,能看到四周那些扭曲灰白的樹林。
但在這一刻,
原本四周那還算明亮的林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某種滲入的黑霧給吞沒。
數息時間,周圍的一切像是憑空消失了,變得漆黑一片。
而方才還站在他身邊一米的冉青墨竟然也不見了,除了馬棚,他的身邊只剩一位猶如實質的魂體正安靜的站著。
但不是鬼七的模樣,而是圣人的魂體,其指尖還帶著那枚烏黑的魂戒。
見到這一幕,許元瞳孔微微一縮。
他從始至終都不在乎圣人殘魂的死活。
圣人殘魂雖然活了上萬年,但他所知道的有用信息.真不一定有他知道多。
許元他真正在乎的東西,從始至終都只有圣人殘魂那一身可以護他周全的實力。
畢竟冉青墨就算再強,也不能和他融為一體。
真遇到某些強敵打起來,他只會成為冉青墨的破綻,她一邊戰斗還得一邊擔心著戰斗余波別把他震死。
而圣人殘魂作為隨身老爺爺是可以附身作戰的。
全AI人工控制,還不用擔心被余波震死。
完美的保鏢。
不過許元其實是準備用利益來捆綁這圣人殘魂的。
他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圣人殘魂是個什么鳥人,也知道這圣人殘魂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不過現在看來許長歌似乎有其他的想法,而許元不清楚這大哥具體想做什么,但如今看來許長歌似乎是想讓鬼老先生直接把圣人殘魂給啃了,鳩占鵲巢再由它來護他周全。
但問題是,
陰鬼,真的可靠么?
圣人殘魂雖然不可靠但至少能通過利益邏輯來綁定,但陰鬼這種存在天生就是為了毀滅而存在。
眼前的局面讓許元有些有些措手不及,腦海中思緒快速的閃爍著。
這也是那大哥策劃的?
應該不至于吧?
讓他一介七品淬脈一上來就面對一尊二品陰鬼,上強度也不帶這么上的吧?
但若不是那大哥策劃的
許元悄悄運轉功法,略微斟酌用詞:
“你是鬼老先生?”
圣人魂體此時完全沒有眼白,一雙眼眸盡是那濃郁到極點的黑色,他的聲音依舊那樣干澀:
“三公子無需緊張,暫時還是老奴。”
許元默默將功法散去。
這種品級的妖鬼,想殺他,真的不需要講任何的道理,但對方這話是什么意思?
“暫時?”
“嗯。”
“這里是?”
“此處是老奴借圣人源魂創出的鬼域。”
“圣人源魂.那洛道凡呢?”
“暫時被老奴壓制了。”
“你沒有將那他吞掉?”
“自是沒有的。”鬼七知無不答。
許元頓了頓,語帶遲疑:“那以后,是你們共用一個魂體?”
他知道此方世界的身體是可以被雙魂共用,但魂體這東西能否共用就有些觸及他的文化沙漠了。
鬼七沉默片刻,聲音沒有任何的起伏:
“不,老奴馬上就要消散了。”
許元瞳孔一縮:“消散?許長歌不是讓伱吞噬那圣人魂體?”
鬼七干裂的唇角似乎動了動,但最終只是微微搖頭:
“老奴自是想護三公子游歷天下,想繼續為相國大人牽馬駕車,但妖鬼之身已恐難實現。”
“一月之前若非長公子趕至,老奴恐已成毫無理智的鬼物,縱使以秘法鎖魂,時至今日也已將至極限。”
沉默。
黝黑的鬼域之中,許元安靜數息,輕聲的問道:
“可既然如此,如此做的目的什么?”
“為了融魂。”
說著,鬼七緩緩轉過了眼眸,抬起手掌指了指自己這副魂體:
“如若成功,此尊圣人將效忠于我相國府。”
鬼氣那粗糙的聲音甕聲甕氣的響起著:“但老奴無能,失敗了,不過三公子放心,雖然不能使他效忠相國大人,但老奴已經將護您周全的念頭刻在了他的識念之中。”
許元聞言心神一怔。
用性命去換取一個.思想鋼印?
思緒閃過,此刻他終于明白了許長歌想做什么。
但看著眼前平靜至極的鬼七,卻又轉念沉默。
即便化為陰鬼也不變的忠誠。
安靜良久,許元低聲說道:
“鬼老先生,你特意來找我,是有話想讓我帶給父親?”
他記得方才在洞窟之內對方拜托他的事情。
鬼七微微頷首:
“嗯。”
許元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你說吧,我會如實轉告的。”
“謝三公子。”
鬼七俯首鄭重一禮,干澀枯槁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鬼七無能,愧對相國大人。”
說完,鬼七便緩緩站直身子。
許元沉默數息:
“就只有這一句?”
“染了同袍的血,老奴無顏多說。”
鬼七搖了搖頭。
說罷,魂戒從他的指尖脫出飛到許元身前。
而下一刻,
鬼域消散,
一道近乎要消散的佝僂虛影從近乎凝實的圣人魂體之間分離而出,飄向天空。
殘陽似血,一如甲子之前。
身形佝僂老者立于山林之間,最后一次朝著帝京的方向跪拜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