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歆瑤略微遲疑,默默的停下腳步,站在了一邊。
許元有條不紊的操作完,一邊順手用禁制把圣人殘魂給封住,忽然不經意的說道:
“對了,許長歌可能在父親身邊。”
聽到這話,許歆瑤愣了一瞬,下意識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傷口:
“三哥.你是擔心我向大哥告狀?”
“告狀?”
許元瞥了她一眼,呢喃一聲,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好笑。
他想起了以前的一些記憶。
男孩小時候都喜歡皮,父親不管,也就只有大哥來管。
許歆瑤作為家里唯一女孩,作為長兄的許長歌很疼她。
而許歆瑤就是一個受氣包性格,受委屈只會偷著哭,但問題是許長歌一見面就能看出來她哭過,每次到這種時候,許長歌便會二話不說把他拎出來揍一頓。
因為整個相國府會招惹許歆瑤的人只有他。
這大哥性格從小就多多少少有點問題,事實什么的都不論,他只要他覺得,不要你覺得。
老霸總了。
若是家里四個崽子都在,這種情況大部分時間便會演變成他一邊跑路嘴里一邊罵許長歌,許長歌面色平靜的快步跟上要揍人,許歆瑤拉著大哥在旁邊勸,二哥許長安擋在他面前意圖和大哥講道理。
二哥許長安最喜歡和人講道理了,講道理基本沒輸過。
不過問題是,雖然二哥道理講得過許長歌,但他打不過。
最終文斗演變成武斗,許歆瑤在旁邊一邊哭一邊勸,兄弟倆一起挨揍。
這種畫面不知道在相國府內上演過多少次。
后來府里逐漸就只剩他一個人,其他人都走了
想至此處,許元輕輕搖了搖頭:
“無所謂,這事你想說就說吧,反正我一時半會不會回帝京。”
許歆瑤垂眸看著手背上的傷口:
“這件事情是歆瑤的錯,三哥打的是。”
許元沒再搭理她。
陣法啟動過后約莫過了兩刻鐘,那頭才姍姍來遲的講通訊接起,聲音一如既往的沉著:
“長天?”
許殷鶴那邊似乎是在鬧市區,聲音略微顯得有些嘈雜。
“嗯,父親,是我。”許元回道。
他的話落,通訊圓晶那便傳來的嘈雜聲忽然消失,應該是對方用什么手段將周圍的聲音屏蔽了:
“方才有事,伱現在找為父應該是為了盛山縣的事情?”
許元點了點頭:
“嗯,對。”
“因為盛山縣被滅了?”
許殷鶴低沉的聲音平靜的問出這么一個問題,聽不出絲毫的波瀾,似乎已經做好整個盛山縣被屠的準備。
許元聞言一愣。
他先前在黃龍集用通訊圓晶通知這父親很明確的說了大致的情況,以及盛山縣大概能堅持的時間,對方當時只是平靜的聽著,沒到這父親已經在心里精準預測出這邊發生的事情。
若非他在半途遇到許歆瑤,那么這盛山縣此刻大概率已然被屠了個干凈。
頓了頓,許元低聲的回道:
“沒有。”
“沒有?”
許殷鶴的聲音依舊平靜,轉而說道:“看來發生了一些事情。”
“我在黃龍集遇到四妹了。”許元話語干脆。
“小四?”
許殷鶴聲音帶上了一絲訝異,旋即古井無波的聲音帶上了一絲笑意:“這倒是挺巧,她現在在你身邊?”
“嗯。”許元。
一旁的許歆瑤低低的出聲:“父親。”
通訊圓晶另一頭聽到這個聲音,沉默少許,只是輕聲道:
“別太自責,此事與你無關,為父會處理好的,好好和你三哥說說話,你們已經很久沒見了。”
許歆瑤攥緊了拳頭,沒有說話。
許元在一旁聽著,輕輕的搖了搖頭。
父親對待家人永遠都是這樣。
兒女做事,他來擦屁股,就算天塌下來,都有他在上面頂著。
不過許元還是出聲道:
“父親,此事小四應該好好反思,她太信任宗門了。”
“嗯?”
許殷鶴輕疑一聲,笑了笑說道:“別太責怪你妹妹,你哥哥看不得她受委屈。”
許元輕笑一聲,道:
“看不得又怎樣,這事確實是她錯了。”
許殷鶴聞言笑了,吐出三個字:
“進步了。”
頓了頓,許殷鶴將話題拉回了正軌,聲音傳來:
“既然盛山縣救了下來,你找我應該是想說萬象宗的事情吧。”
“嗯。”許元點了點頭。
許殷鶴聲音低沉的問道:
“婁姬的人剛剛去到黃龍集取到你說的那個俘虜,長天你想讓為父如何處置萬象宗?”
許元沒有說話,而是側眸看了一眼身側的許歆瑤示意她來說。
許歆瑤眼眸之中光芒閃過,咬了咬唇角,低聲道:
“父親,萬象宗里面應該有很多不知情的人。”
許殷鶴沒有說話,只有平緩的呼吸聲陣陣傳來。
許歆瑤繼續說道:
“想要對盛山縣動手的人應該是那群高層,可否.”
“唉”
許元在這時低低的嘆了口氣,看著許歆瑤,眼神有些失望。
許歆瑤見到三哥目光說到一半話直接咽了下去。
許元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道:
“父親,我贊同歆瑤的話,我不建議立刻對萬象宗動手,不過理由和她不同。”
許殷鶴從通訊圓晶中傳來:
“說說看。”
許元瞥了垂著眼眸,攥著拳頭的四妹一眼,低聲說道:
“現在我們考慮的首要不是如何報仇,而是應該考慮如何救災止損,以現在盛山縣的狀況,邊軍十不存一,官吏系統更是已經癱瘓,除此之外藥物與糧食,死了這么多人和妖獸,之后大概率還會遭遇瘟疫,這一些列一系列的事情都需要銀兩。”
沉默少許,許殷鶴的聲音傳來:
“長天你的意思是不對萬象宗下手,借此理由轉而要索要銀兩物資作為賠償?”
許元目光幽幽,平靜的低聲道:
“只是現在不動手而已。
“父親您應該能知道,不管是盛山縣所在平寧府,還是西澤洲財政虧空都很大,根本拿不出賑災的災款,若是想要賑災只能走您這邊,不說時間問題,層層剝削下來,拿到盛山縣手上的錢糧能有一半就已經很不錯了。
“更何況現在的局勢并不適合對萬象宗下手。”
許殷鶴安靜了少許,聲音帶上了一絲饒有興趣:
“繼續說。”
許元略微斟酌低聲繼續道:
“第一,如今每年的春潮尚未平息,西澤洲的官軍很難抽調出足夠的精銳前去對付萬象宗,若是從其他地方調兵,大概率會被這些宗門發現,事情敗露萬象宗不會引頸待戮,必然做好了狗急跳墻的準備。萬象宗在西澤洲經營了數百年,若是動手他們掀起叛亂,造成的損失會很大。”
“永遠都不要在對方做好充足準備的時候掀起戰爭。”
話落,許殷鶴笑了,很輕,但許元聽到了。
偌大的密室安靜了片刻,通訊圓晶才再次閃了閃:
“繼續。”
許元思索片刻,繼續說道:
“第二,龐大的賠款大概率會讓萬象宗內部發生內斗,在面對共同利益之時,他們是一致的,但面對賠款這種事情他們不會鐵板一塊,只會將事情敗露的黑鍋努力的扣在其他人的腦袋上來減少自己的損失。”
許殷鶴細細聽完,淡然的問道:
“若是,他們不肯賠呢?”
許元搖了搖頭:
“他們不會不賠的,頂多會讓我們把證人以及相關的一切信息交納出去,而且達成合作的那一刻,我們已經成了幫兇,舊事重提他們將事情捅出來,我們也會受牽連。”
許殷鶴聲音依舊不急不緩:
“既然這樣,那以后如何再次對萬象宗動手呢?”
許元低聲笑了笑:
“以后不需要理由。”
話落,沉寂一片。
然后,
許殷鶴笑了,這次他的笑聲在寂靜的石屋內清晰可聞:
“呵以后確實不需要理由,長天,還有么?”
“當然。”
許元回道,瞥了一眼一旁面色復雜的許歆瑤一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如同父親您之前做的一樣,此番行為可以向宗門釋放信號,我們相國府已經服軟,您已經打消了整頓宗門的意思,我們已經開始準備退路。”
“說得很好。”
許殷鶴輕輕贊了一句,但旋即否定道:“但長天,你遺漏了最重要的一點。”
許元眼眸略顯訝異:“什么?”
許殷鶴聲音平緩:
“只有等到刀架在脖子上,宗門才會退讓,讓萬象宗出血的賠償就算同意,他們只會一點一點的擠出來,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都給不完,永遠不要太高估他們底線,他們的底線沒有下限。”
許元皺了皺眉:
“父親,那此事.”
許殷鶴輕言說道:
“我已經讓元昊帶著四萬黑鱗軍以支援邊境的名義從安豐洲分批次秘密開拔了。”
聽到此言,許元眼眸閃了閃。
經過這么多年,萬象宗已然沒了當初創派老祖“天子守國門”的覺悟,將自己宗門選址搬遷到了西澤洲的最東邊,與安豐洲的交界線附近。
而且,他認識整個元昊,在滄源中。
這老爹手下的一位高層干部,因為其性格太過于突出,也因此許元記住了這位中后期的BOSS。
一個不折不扣的戰爭瘋子。
想至此處,許元收斂思緒,略顯遲疑的問道:
“可如此行徑,難道不會引起萬象宗狗急跳墻?”
許殷鶴回道:
“軍營附近沒人能靠近,這四萬黑鱗軍是以隊(五十人)為計數,分批次趕往,臨近萬象城才會匯合。”
許元聽到這話,眼神略感愕然。
這世界的軍隊居然敢這么趕路,在如此的通訊條件下化整為零?
而且如此行軍,輜重怎么辦?戰爭器械怎么辦?半途有隊伍迷路怎么辦?
不過思索一瞬,許元便也大致釋然。
五十人為單位能夠在維持基本的建制與紀律的情況下保證隱秘性,至于輜重與器械一類可以通過須彌戒和飛行妖獸空運,畢竟,這次調兵屬于在境內調動,不存在遭遇伏擊一類的情況,而且大炎的官道可是極為發達,沿途驛站很多,不往故意深山老林鉆基本不可能迷路。
而且,這些人兵員大部分應該都是從天安武館訓練出來的。
不能用前世古代的戰爭模式來衡量這個超凡的世界。
沉吟半晌,許元輕聲的說道:
“父親,如此行軍,大概多久能到?”
許殷鶴對此自然是了如指掌:
“算算時間,大概兩旬后絕大部分的兵員便能匯合兵臨萬象城。”
說著,許殷鶴頓了頓:
“到時候,長天你去和萬象宗的人談。”
“.”許元眼角跳了跳。
半晌,
許元蹦出來一個字:“我?”
“自然。”許殷鶴慢條斯理的說道:“元昊生性暴烈,不適合談判,所以你去。”
許元輕咳一聲:“父親,您確定讓我去?”
許殷鶴聲音柔和:
“本來我還不確定要不要讓你去,現在我確定了。
“當然,
“如果長天你不想去的話,也可以拒絕。”
許元想了想,還是回道:
“我去。”
許殷鶴輕輕扣了扣面前的案牘:“不要有心里負擔,就算沒談成也無妨。”
頓了頓,許元問道:
“父親,我可否帶歆瑤一同前去?”
“.”許歆瑤。
許殷鶴沒有立刻同意,而是問道:
“歆瑤,你愿意和你哥一起去么?”
許元回眸看她,許歆瑤輕輕點了點頭:
“此事因歆瑤而起,自然是愿意的。”
許元輕笑一聲:
“父親,既然如此,那我便去做一些準備。”
許殷鶴卻沒有立刻掛斷的意思,只是道:
“先別急,為父正好有另外的事情要找你。”
許元聞言一滯,思索一瞬,問道:
“父親,您說。”
許殷鶴第一次沉吟了少許,低聲道:
“我剛才方從武成侯府出來。”
“武成侯?”
許元挑了挑眉,下意識想到了那位名叫慕知韞的郡主:“與我有關?”
許殷鶴沒有否認:
“嗯,有關。”
“父親,可直言。”
“你已經年及弱冠了。”
聽到這熟悉的話術,許元心里咯噔一聲,沒說話。
見許元許久不說話,許殷鶴輕咳了一聲:
“武成侯同意你回帝京了,為父也為你討了一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