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對的理性,帶來的是絕對不會貪念權勢的理智。”
瓊華秘境,
魅神櫻樹那樹根鑿出的巨大深淵之底,一含笑的女聲自黑暗的甬道深處響起,聲線沙啞而蒼老:
“....當有比自己更合適的繼任者出現時,每一任閣主總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權力交出。”
說到這,
頓了數息,那蒼老女聲方才繼續道:
“但我真的沒想到你會以這種方式。
“如果沒有記錯,我似乎只是讓你幫我尋一味生蘄草來,并未讓你籌備這渡生大陣,天苑。”
“........”
隱沒于黑暗中的監天閣主依舊沉默著。
見狀,蒼老女聲帶著一絲抱怨唏噓:
“我明明都已經將話說清楚,應了那次劫難,我便已然了結了與監天閣之間的因果。你幫我尋來一味生蘄草,屆時我幫監天閣出手一次,公平交易,結果你居然還是堅持己見。”
“.........”黑暗無聲。
見到這一份死寂般沉默,蒼老女聲的主人似乎輕嘆一聲,伴隨著起身的稀碎窸窣,裸足踩在平滑地面那輕柔而遲緩的腳步聲響起。
“啪...”
“啪...”
“啪...”
蒼老女聲那干癟枯槁的身形于黑暗中若隱若現,但她的語氣依舊年輕輕佻:
“我真的很不喜歡和你們打交道,當年的閣主是如此,那個承了我因果的倒霉蛋圣子也是如此,你...也亦是如此,不顧他人勸解,只認自己判斷,不過看你這架勢,已然是鐵了心想將我這老祖宗拖出來繼續賣命,真是讓人無言的行徑。”
隨著其不斷的走動與其口中的吐槽,點點星光開始在黑暗中浮現,猶如螢火般盤旋于出聲之人周身,映出了其那猶如干尸般枯槁蒼老的軀體,以及其身后那拖地丈許的干枯白發。
借著光亮,枯槁干尸用那發白渾濁的眼眸看著不遠處,那里盤坐著一名白衣飄飄的出塵女子。
監天閣主,天苑。
其座下地面以鮮血勾勒著一副詭異且繁蕪的陣紋。
見到女性干尸起身的舉動,天苑說出了第一句話:
“前輩您并未拒絕這陣法,不是么?”
女性干尸聞言身子輕顫了一瞬,似是因為感到好笑,反問:
“為什么要拒絕?我很喜歡那許長天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狗屁的權利與責任并肩,少做多拿才是吾輩當行之事’,你愿意給,那我便受著,反正你沒法追責。”
天苑目光平靜而淡漠:“若您真的準備如此行事,便不會說出這等話語。”
看著對方其略顯蒼白的面色,枯槁干尸的唇角不自覺勾起一抹笑意:
“與你議論這些雜事不會有結果,畢竟你們總是會固執己見。所以,不如與我說說當今天下究竟發生了什么,才讓你是覺得自己已然無法承載這個時代的閣主之重?”
“.........”
天苑沒有接話,于話落后死寂中緩緩閉上了眸子,纖指合十,打出一個法訣。
下一瞬,
嗡————
一陣劇烈的顫鳴瞬間席卷了整個黑暗的空間!
地面之上繁蕪的陣紋開始浮現,
起初,只是一些光點,
炁機洶涌之時,光點開始快速蔓延。
由點連線,又由線成面。
幾乎在一瞬之間,黑暗的溶洞便被陣紋的光線照得透亮!
也在這時,
那環繞在枯槁干尸周身的星光如飛蛾撲火般融入了她的身體。
這是生機。
以衍天訣生死篇作為媒介傳遞而來的生機。
一頭來源天苑,一頭連接那具女子干尸。
當洞內源炁達到某個臨界點,那些星光開始開始加速繞動,化為一道道瑰麗的光圈潑灑耀眼光幕將干尸的身軀徹底包裹。
拖得丈許的白發便如活死人肉白骨般迅速染上了一縷縷代表生機的墨色,遍布肌膚表面的皺紋開始快速消散,干癟的肌肉快速充盈。
時間在這燦爛的光芒中滴答而過,
當那陣紋迸發出最耀眼光幕之后,洞內瞬間再度陷入黑暗。
但下一刻,
洶涌炁機席卷震蕩空間,
一雙湛金之瞳于黑暗中緩緩睜開,猶如黑夜的繁星。
不著片縷的少女身材凹凸曼妙,輕柔的說道:
“應劫之時,我倒是沒想到自己還能活過來,更沒想過是以自己原本的身體。”
“........”天苑沒有應聲。
天夜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的黑暗。
那里,發絲如雪、生機衰敗的天苑已然跪坐于地,白色裙袂染上自五竅流下的嫣紅鮮血。
衍天決生死篇的秘術之一。
獨屬于監天閣閣主與圣子圣女們的祭生之法。
當監天閣遇到覆宗之難,或永夜劫難之時,其余人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生機渡給習得衍天訣的最強,讓其擁有絕對的力量去面對劫難。
閣主親自成為祭品應當還是監天閣歷史上的第一次。
感受著體內那如舊的澎湃力量,天夜窈窕身形浮空而起,踏虛前行來到了那虛弱的女人身邊,俯瞰著她,輕嘆一聲:
“何必呢....”
說著,天夜垂下那雙重新亮起的湛金之瞳,看向自己那白皙嫩滑的手掌,輕聲道:
“當年我將神魂以道韻封印于魅神櫻樹之內以求渡劫之法,兩萬年的時間將真實的記憶碾得零碎,那場如夢幻境已然讓我分不清自己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
天苑抬起了眼簾,盯著面前懸空的少女,淡金色的美眸虛弱而決然: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前輩您是‘天衍’。”
天夜沒有否認這個身份,而是說道:
“我已跳脫出神無之態,它桎梏我不了我。”
天苑虛弱的深吸了一口氣:
“衍天訣,不會放過我們任何一個人,前輩您也不會例外。”
聽到這略顯古怪的話語,天夜倒也沒有意外,勾了勾唇角:
“你能說出這等大逆不道的言語....是因為生機耗盡,導致神無之態被破?”
天苑沉默了少許,強撐著身體,站起了身子,平視著眼前的赤裸少女,道:
“我這一生都是為監天閣而活,衍天訣只是在幫我更好的做出正確的決斷。”
說著,天苑唇角再度淌下一縷鮮血:
“我已按先輩所述,將天衍的神無之態激活......”
天夜再次打斷,雙手環胸,托著香腮,纖指輕點:
“別一副要托孤的樣子,我可從未應允你的請求,而且你就不擔心..我直接投敵么?”
天苑沒有任何遲疑:
“...縱使前輩你跳出了神無之態,但它總會在你心底留下一些東西。”
天夜沉默少許,然后笑了,像是在笑蚍蜉望月,但卻沒有否認:
“...你說得對,總會留下一些東西。”
“監天閣現在需要前輩.....”
“介意先給我一件衣服么?”
“.......”天苑。
天夜笑意盈盈,抬起纖手晃了晃,給對方看了一下自己右手上的須彌戒:“兩萬年太久,衣服都已經成灰了。”
天苑安靜的從須彌戒內直接取出一件閣主長袍。
天夜湛金之瞳閃過一抹好笑,卻也沒拒絕。
慵懶的將那寬大長袍套在了身上,大片白皙的肌膚,胸前的豐滿半露,修長的玉腿若隱若現,圣潔的雪白長裙,在她的身上卻穿出了妖女的氣質。
將腰間絲帶系緊,天夜才再次開口:
“我不太喜歡白色,不過估計你也沒有其他衣服,便先將就了。”
說話之時,長發拖地的妖冶少女輕輕抬起了一只纖手點向了面前女子。
隨著她的動作,
金色的光點浮現匯聚成一朵雪白蓮花自天苑腳下綻放。
宇術與封印兩種互不關聯道蘊在此刻完美融合,澎湃的氣息震得周遭空間微微顫動!
天苑蹙著眉頭環視著四周。
天夜話語輕柔含笑:
“別反抗。”
話落,
天夜手掌輕輕一攥。
嗡————
一聲嗡鳴,氣浪積嘯而出,綻放蓮花瞬時閉合融入了天苑的身體。
天苑感知到自身如今的狀態后,神無之態消散的她,眼簾之底第一次流露了驚嘆。
這世間竟還有如此術法....
在術法完成的那一刻,她身體的一切都陷入了停滯,被眼前的‘天衍’封鎖在了她死前的那一刻。
而要知道,渡生之法渡的只是生機,她的修為依舊是圣人之巔。
而做完這一切的天夜卻只是輕描淡寫的拍了拍手,便輕笑說道:
“監天閣已然不比當年,閣主權力的交接必然會引起動蕩,而我也不想去處理監天閣的那些繁瑣雜事,所以你可還不能死。”
天苑一雙眸子閃爍異樣的光彩:
“前輩您是答應了...?”
“算是吧。”
天夜彎眸一笑,環著胸脯,歪著腦袋,托著香腮:
“但也別誤會,我這么做并非是為了監天閣,很大程度也是出于我個人的興趣愛好。”
天苑察覺出眼前天夜低聲問:
“愛好?”
天夜斜了她了一眼,道:
“既然如今已然擁有了身體,自然不可能繼續做一個旁觀者,我會再次入局,參與這一次的劫難,然后....”
說到這,
白裙勝妖的少女忽地輕笑起來,眸中閃爍的妖冶神采,笑靨如花:
“...親手把那劫難起始終結,
“或者,
“被那劫難起始親手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