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雖然沒當場答應,卻不妨礙他一出酒樓就吹牛伯夷。
聽說中都城的大戶,請他們二十兩銀子一天去演戲,小的們全都驚呆了。
別說在街上敲詐了,就是攔路搶劫也沒這么賺啊!
于是紛紛諛詞如潮,說厲害厲害,兄弟們一準不給二四六爺丟人。
“好好干,包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朱棣已經頗具帶頭大哥架勢,并初現畫餅大師風范道:“跟著哥哥們混,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小弟們一直眾星捧月的把哥仨送到縣城門口,目送著他們的牛車消失在暮色中,這才各自散去。
要么去耍錢,要么去找相好兒,總之是沒回家的。
張虎也沒回家,他拒絕了兄弟們的邀請,一個人在大街小巷東轉西轉。又不知在哪換了身衣服,趁天黑從后門進了縣衙。
簽押房內,韓宜可正在挑燈夜讀。
長隨通稟一聲,將張虎領了進來。
“縣尊。”張虎畢恭畢敬行了個禮。
“唔,起來吧。”韓宜可擱下書,看向張虎道:“差事辦的不錯。”
“多謝縣尊夸獎。”張虎忙陪著笑道。
他是本縣的地頭蛇不假,但早就被韓知縣的封建主義鐵拳給降服了。
也是韓宜可安排他和他手下兄弟,接近幾位皇子的。
不然那倆欺軟怕硬的混混,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挑釁罩杯比他們媽媽都大的朱家兄弟。
只是韓宜可也好,張虎也罷,都沒想到劇情發展如此離奇。不到倆月的功夫,黑社會竟變成了洪家班。
“哎,洪家兄弟各個都是人才,就說那老六吧,那么小年紀,居然會寫戲。更別說四爺了,做人演戲都是拔份兒的。我看洪家班將來能成為大明最好的戲班子。”
“哈哈哈哈!”韓宜可像聽到最好笑的笑話,不禁放聲大笑。這是什么爛七八糟的發展啊!
人家可是堂堂的親王,不去出鎮一方,跟你去戲班子當戲子啊?
張虎卻搞不懂,為什么縣太爺會笑成這樣,成為大明最好的戲班子,有這好笑嗎?
好一陣,韓宜可才止住笑,問道:“你們現在關系如何,洪家兄弟徹底信任伱們了嗎?”
“沒問題,好著呢。”張虎點點頭,五味雜陳道:“只是洪四哥都快把我的人,變成他的人了。”
“那是好事兒,格局要打開,一心一意跟著人家混,將來你一定會感謝本官的。”韓宜可意味深長的勸了他一句,然后沉聲道:
“差不多,可以把牢里那個人給他們了吧?”
“差不多了。”張虎神情一緊,重重點頭。這才是縣尊讓他接近洪家兄弟的真實目的。
只是張虎搞不懂,堂堂縣太爺都只敢把那人扮成犯人藏起來,把她交給洪家兄弟又有什么用?
好在,那不是他該操心的事兒。
“后日,我會安排人送他出城,然后你們這般如此……”便聽知縣大人如此吩咐道。
跟張虎交代完了,又仔細問了洪家兄弟的近況,韓宜可便讓他退下了。
打個長長的哈欠,韓知縣正準備回房睡覺,長隨又進來稟報說,羅先生來了。
“毬,一個不來都不來,一個來都來。”韓宜可抱怨一句,還是讓長隨請他進來。
他早就想明白了,師父能請羅貫中進京,就說明浙黨,乃至羅貫中這種誠王舊部,已經度過了最危險的階段。
請羅貫中進京這件事本身,很可能就是師父在向外釋放安全信號。
所以他也沒必要再像上回那么小心了。
羅貫中一進門,差點被門檻絆摔一跤。
“貫中先生當心腳下。”長隨趕緊扶住他,韓宜可道:“你視力本就不好,干嘛還夜里上門呢?”
“不來罵你們兩句,老夫今晚睡不著!”羅貫中指著韓宜可一旁掛著的官服衣架罵道:
“你們太過分了,我只是讓你師徒看看,能不能幫著出版!不是讓你們把我師父的書,拿出去胡亂糟蹋的!”
“你先別著急。”韓宜可擺擺手,示意長隨先去,然后把羅貫中的手指,轉向自己道:“他們演《水滸》的事兒,我也有所耳聞。但我跟你發誓,我絕對沒有外泄過,而且我只走馬觀花看了一遍,也記不了那么清啊。”
“那就是你師父泄露的,他在大本堂教書,老六哥幾個是他的學生。”羅貫中憤怒道。
“我老師也不大可能干這種事,每年多少朋友把文稿給他斧正?他怎么可能犯這種錯呢?”韓宜可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
“再說,人家每次演出的海報上,都寫的清清楚楚,原著作者——施耐庵。而且我也便服去聽過一回,人家并不是全照著小說上來,而是進行了很大的改編,已經完全脫離小說的范疇了啊。”
“改編不是亂編啊!”羅貫中怒道。
他當然有充分的理由憤怒了,自己師父的嘔心瀝血之作還沒出版呢,就被幾個小子拿去亂改一氣……
“貫中兄,莫非你是氣他們,沒把你的名字也加上?”韓宜可誅心問道。
“你,你放屁!”羅貫中險些氣暈過去。“老夫是那種貪慕虛名的人嗎?”
“哈哈哈,開玩笑的。”韓宜可微笑拉著他就坐,又給羅貫中倒茶道:“說個正事兒,有人請他們去唱戲。”
讓韓宜可這一番擠兌,羅貫中滿肚子火氣不好發作,只好悶悶不樂的問道:
“是不是個山羊胡子?”
“哦?你怎知……”韓宜可訝異的打量羅貫中,心說這近視眼兒不簡單啊。
“魚有魚道,蝦有蝦路,我自有我的門路。”羅貫中傲然道,只是兩眼瞇得像兩朵菊花,實在跟名士風范扯不上關系。“不要小瞧我們寫小說的!”
“這么說,這山羊胡子你認識?”韓宜可試探問道。
“對,他真名不詳,化名石承祿,乃明教四大護法之一,負責教中庶務。”羅貫中果然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對明教的事情了若指掌。
“他們不會察覺到什么了吧?”韓宜可皺眉問道。
“不至于,誰能想到堂堂皇子會當街賣藝?”羅貫中苦笑著搖頭,可能也只有乞丐當皇帝,才能發生這種事吧。
真不知這究竟是綱常的淪喪,還是體統盡毀?
ps.第七章,10500訂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