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長女,就是那位成穆孫貴妃所出,孫貴妃歿后,便養在皇后身邊,今年十七歲,確實也到了嫁人的年紀……
李善長聞言,再一次淚灑當場,激動的扶著桌子,跪地給朱老板磕頭:“老臣謝皇上隆恩,犬子三生有幸啊。”
“哈哈哈,那咱們就說定了。”朱元璋也開懷大笑著,伸手扶起了老李道:“親家公,快起來。”
“恭喜皇上雙喜臨門,恭喜韓國公府有鳳來儀!”李貞等人也紛紛恭喜敬酒,席間的氣氛更加熱烈融洽起來。
胡惟庸雖然貴為丞相,卻被安排在了次桌,沒撈著在主桌就坐。
看著皇帝和李善長再次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場面,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永遠也到不了韓國公的程度……
胡惟庸深吸口氣,便調整好了情緒,起身時臉上已經堆滿了謙卑的笑容,端著酒杯走到主桌桌前,剛要說話。
朱元璋卻淡淡一笑,先開口道:“還沒開始串桌敬酒呢,胡相著什么急呀?”
“是,是卑職心急了。”胡惟庸訕訕笑著想要退回去,只覺耳根子發燙,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朱元璋冷冷看著他退了兩步,這才重新綻開笑顏道:“來都來了,敬就敬吧。”
“哎哎,是是。”胡惟庸被拿捏的一點脾氣都沒有,趕忙復又上前向朱老板敬酒。
朱元璋端著酒杯,卻先不飲,而是指著胡惟庸對李善長笑道:“老李,你這個學生好啊,比老劉的那個強多了。”
胡惟庸聞言,肝兒又是一顫,皇上嘴里‘老劉的那個’,肯定不是他家老六,而是那死鬼楊憲啊!
當年胡惟庸能進中書省,其實多虧了楊憲這條惡狗,把李善長咬得腚都花了。韓國公又不能趴下身子咬回去,于是相中了他這條好狗,來跟楊憲對咬。
胡惟庸也沒讓李善長失望,成功咬死了楊憲,取代了他的地位……
皇帝這時候提起他跟韓國公的關系,提起楊憲,用意再明顯不過了。
就是在提醒狗……哦不,提醒胡惟庸,不要忘了他是誰,他從哪里來。
胡惟庸能明白的,李善長也一清二楚,暗暗幸災樂禍。
不過他很清楚,朱老板這不只是在排揎胡惟庸,而是打壓丞相的威信,自然不會再雪上加霜了。
“呵呵,上位謬贊了。”李善長便搖頭笑道:“論聰明才智,老臣不如誠意伯,胡相也不如他的學生。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我們師徒一是赤誠、二是勤勉,駑馬十駕、功在不舍而已。”
“老李說得好,小胡啊,還是得多跟你恩相學著點。”朱元璋面上笑呵呵,心中暗罵這老狗真是不要臉。
“是,學生敬恩相一杯,多謝恩相栽培之恩。”胡惟庸只好又當眾給李善長敬了杯酒。就連自稱也從‘卑職’改為了‘學生’。
“胡相言重了,你為皇上鞠躬盡瘁,就是對老夫最大的報答。”李善長說著片湯話,并沒有跟著踩小胡兩腳。
“學生再敬恩相一杯。”胡惟庸又端起一杯酒道:“恭喜恩相府上有鳳來儀……”
“好好,多謝胡相。”李善長笑著與他再飲一杯。
東側最邊一席上,朱楨一邊吃席一邊看著老爹和他兩任丞相,在那里虛情假意的勾心斗角,感覺比看《武松傳》還下飯。
“父皇為啥要把大姐嫁給韓國公……的兒子?”老五卻一頭霧水。
“哦,可能是覺著別的國公都聯姻了,只有韓國公空著不禮貌吧。”老六隨口答道。
“這樣啊。”老五點點頭,信了。他本來就不關心這些事情,只是事關大姐的婚事,才問了一嘴。既然老六這么說,他也就信了……
老六當然只是瞎說的。跟劉伯溫學了這么長時間……好吧,大部分時間是他在教老劉……老六的政治水平直線上升,他已經能看懂這里頭的門道了。
雖然空印案是因為李善長而起,父皇一開始也是全力以赴在對付李善長。
但事物都是不斷發展的,從來不會一成不變。
空印案,對李善長的聲望,已經造成了毀滅性打擊。
因為地方官府是在李善長的暗示下,才會消極籌措軍需,耽誤了大軍北伐,最終激怒了朱老板的。
那些地方大員之所以聽李善長的,一部分有把柄在他手上,但更關鍵的原因,是相信他還能逼得皇上讓步。這樣一來,君臣共治的局面成為事實了,他們就可以肆無忌憚的作威作福……哦不,是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把大明改造成理想中的樣子了。
結果朱老板憑著一張空印紙便翻盤成功,還打破了法不責眾的潛規則,把十二個行省的長官,并三百多個知府、知縣全都下獄論死。甚至連行省衙門都一鍋端了……
李善長賠了夫人又折兵,除了證明了他們綁一起,也不是朱老板的對手。支持他的封疆大吏們連腦袋都輸掉了。
還有那么多被論死,被杖一百充軍的官員,全都要恨死李善長了。
所以天下人都覺著老李已是冢中枯骨,被皇帝弄死活該了。
但另一邊,胡惟庸卻通過連番極限操作,尤其是在朝會上硬懟朱老板……雖然最后關頭軟了,可他還是贏得了文武百官的尊敬,把他看成李善長之后,第二位能給大伙兒遮風擋雨的丞相了。
這也正是胡惟庸想得到的……
結果父皇今日一番連消帶打,將李善長敗者復活,又把胡惟庸的氣焰打下去大半。
這樣一來,至少在場的勛貴們會覺得,韓國公還是關系硬,都作成這樣了,依然沒失了圣眷。自然會停下拋棄老李的腳步。
更重要的是,勛貴們目睹了胡惟庸卑微如螻蟻的丑態,如何還會發自內心的尊敬他?
這樣,胡惟庸就算坐穩了相位,也不會像之前的李善長那樣,得到文官武將兩個集團的全力擁護了。
只有文官支持的丞相,不足為懼。這是朱楨都明白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