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軍都尉府地牢,刑訊室中。
“你不是局外人么?怎么知道他們三教,要聯合刺王殺駕的?”朱楨緊盯著那姓馬的,追問道。
“汴梁那地方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不像南京這樣,在房間里說句閑話,都能讓人抓起來……”姓馬的追悔莫及,要是能重來一次,他絕對不會再胡說八道了。
“所以你也是道聽途說來的?”
“是。”馬點頭稱是。
“不對吧,我看你昨晚言之鑿鑿的,明顯對自己的消息很有信心嘛。”楚王卻不是好糊弄的,他稍微松下緊繃的口罩帶,道:
“按說伱的罪過,誅九族都綽綽有余。但因為事關我哥哥們的安危,如果你能立下大功的話,那么待我哥哥們平安歸來后,本王可以求父皇饒你一命。”
“好好考慮考慮吧。”朱楨說完,便轉身要走。
“我說,我說……”便聽姓馬的在身后,虛弱的喊道:“我都說!”
離開親軍都尉府的路上,朱楨騎在牛背上,尋思著姓馬的供詞——
他最后招供說,自己能接這個活兒,是因為他舅子是白蓮教的一個頭目。那些‘三教合流、刺王殺駕’的事兒,都是他舅子告訴他的。
他舅子還說,近兩個月來,三教的高層和強手云集汴梁。因為他們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朱元璋的幾個兒子,以低級軍官的身份出現在了北平。三教決定在其返回南京途中進行刺殺,報仇雪恨。
雖然姓馬的所言未必靠譜,但還是引起了朱楨的不安。為了避免自己瞎猜誤了哥哥們的性命,他決定開個掛。
楚王殿下一轉牛犄角道:“回誠意伯府!”
誠意伯府,劉基正在會客,楚王便闖了進來。
“師父,大事不好了。”老六一進來就大聲嚷嚷,然后用眼神示意那客人識相點兒,趕緊告辭。
誰知對方居然對他視若無睹,還在那里憤然問道:“誰家孩子,這么沒禮貌?”
“就是你剛才罵的那小子。”劉伯溫不懷好意道。
“啊?”那人使勁瞇起眼來,臉上便仿若綻開兩朵菊花。他仔細打量著老六道:“還真是,比去年長高了一截,都認不出來了。”
“師父,這誰啊?”朱楨奇怪問道。
“一個臭寫小說的。”劉伯溫笑道:“你們還演過他師父寫的小說呢。”
“啊,羅貫中!”朱楨恍然,立馬換了副親熱無比的面孔,抓住菊花眼的手使勁搖晃道:“幸會幸會!”
“呵呵,遇見殿下,卻是草民的不幸。”那人正是一年前,在臨淮縣出現過的羅貫中。
“這話說的,我們見過面?”朱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殿下沒見過草民,但草民見過殿下。”羅貫中一陣切齒道:“還在臨淮縣城隍廟,欣賞過殿下和你兄長們演的《武松傳》!”
“呃……”朱楨這才明白,為啥老羅對自己這么大成見。卻不羞反喜道:“怎么樣,我們演的怎么樣?”
“呵呵……”羅貫中瞟一眼劉伯溫道:“有堂堂青田先生操刀改編,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不是,師父你……認下了?”朱楨看向劉伯溫道。
“唔。”老劉點點頭,理所當然道:“不然,你上哪看到,還沒出版的《水滸傳》?”
“呃,好吧……”朱楨心說,怎么把這茬忘了。還指望師父給補上漏洞呢。
“也難怪貫中先生不高興,你怎么能在原著一欄,只寫施耐庵公的名字,漏了他的名字呢?”劉伯溫又嗔怪一句。
“哎呀,疏忽了。”朱楨一拍額頭,歉意滿滿道:“光記得先生寫《三國》了,原來《水滸》也有先生的功勞。”
他又趕緊表態道:“加上,回頭就加上。”
“不必了。”羅貫中神色稍霽。
“必須的,怎么能少了先生的署名權呢?”朱楨卻很堅決,他問羅貫中道:“對了,請問先生臺甫是?”
“貫中就是我的字,”羅貫中淡淡答道:“我以字行。”
“那先生本名?”朱楨越加好奇的問道。
“本。”羅貫中答道:“厚下立本的本。”
“哦,羅本啊!”朱楨不禁驚呼道:“先生定然善射。”
“就我這大近視眼?”羅貫中郁悶的指著自己的菊花眼。“靶子在哪兒都看不見。”
“這樣啊。”老六一臉失望。
羅本也不知道他失望個啥,接著對他師徒道:“你們師徒二人,想改編我師徒的《水滸》也不是不行,可你們不該胡編亂造,加艷情內容啊!”
“何出此言?”劉伯溫問道。
“聽說秦淮河邊,近來有個金蓮院,上演了個雜劇《金瓶梅》挺火。草民本著學習的態度,花了大價錢,買了第一排的票。”羅貫中說著咳嗽兩聲道:“我不是為了旁的,我就是近視,沒辦法。”
“哦……”
“結果那都演了些什么啊!”羅貫中氣得鼻子都歪了,要不是實在忍不了,他還不會來找劉伯溫算賬呢。
“我都不好意思說,下流!低俗!淫穢!簡直太過分了!”
“那可跟老夫沒關系。”劉伯溫忙矢口否認道:“我可不知道什么‘金瓶梅’,‘銀瓶蘭’的。”
“本王更不知道了……”朱楨也趕緊否認。“我小孩子家家的,哪會去那種地方?”
這一刻,他理解了蘭陵笑笑生,為什么要一直隱姓埋名了。
“真跟你們沒關系?”羅本狐疑問道。
“真的。”師徒異口同聲。
“那殿下,你派人跟金蓮院說聲,不要再演那《金瓶梅》了,不然將來我師父的《水滸》出版了,別人還以為是黃書呢。”羅貫中便對朱楨道。
“本王試試吧。”朱楨點點頭。心里卻很為《金瓶梅》鳴不平。唉,同人作品沒人權啊……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們師徒了。”羅貫中起身告辭。
“不送了。”師徒倆又齊聲道。
“唉,沒禮貌。”羅本郁悶的扶著門框出去。
待他一走,朱楨趕緊掏出那幾張密信,簡單把事情經過一說。
當然,他不會告訴老劉,自己在金蓮院監聽那茬,只說姓馬的是劉英他們逮到的。
劉伯溫掃一眼密信,又看他一眼道:“那就把貫中先生再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