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幾個離開衛輝,復又南行二日,終于返回了汴梁。
老賊良心發現,接下來的路程,允許他們改為坐船。
黃河碼頭上,南安侯率領俞通江和廖定國已經恭候多時了。
“末將恭迎諸位殿下。”
“諸位起來吧,有勞了。”哥幾個對他們還算客氣,怎么說也是救過他們一回的。
朱楨臉上的笑容格外燦爛,因為他看到昔日飄揚在船頭的巢湖水師旗,已經悄然收起來。
便對扶著自己上船的南安侯道:“這是想清楚了?”
“嗯。”俞通源點點頭。
放棄‘巢湖水師’的名號,等于是跟他們的歷史、他們的輝煌,他們的父兄做切割,實在太痛苦了。但為了能讓巢湖水師延續下去,為了保住父兄的心血,更為了弟兄們全家老小有條活路,他也只能忍痛做了這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看著他那一臉痛苦的表情,老六只是拍了拍南安侯的肩膀,笑道:“日后你就知道本王的好了。這絕對是你們一生,最英明的決定。”
“是。”南安侯又點下頭,不復多言。
“所以說,巢湖水師混得這么慘,是有原因的。”艙室內,朱楨躺在床上,對一旁桌邊,戴著眼鏡,奮筆疾書的羅貫中抱怨道:
“既然都決定投效了,那就對本王熱情點兒嘛。不知道死傲嬌吃大虧嗎?”
“本王跟你說話呢,死傲嬌。”朱楨見他不理自己,便提高了聲調。
“殿下,沒人告訴伱,思路不能被打斷,就像尿尿不能干擾一樣么?”羅貫中被打斷了思路。惱火的摘下眼鏡道:
“你也不想想自己怎么對人家的?人家最珍視的就是那塊牌子,你卻趁人之危,非要人家棄之如敝履。這不是缺德么?”
“這怎么會是缺德呢?”朱楨笑道:“服從性測試懂不懂?”
“什么測試?”羅貫中懵圈問道。
“這是一個炮學名詞。”朱楨盤腿坐起身,侃侃而談道:“簡單來說,就是你拋出一個反常、讓人為難的要求,看別人是順從還是對抗。從而判斷對方是否服從于你,并認同你對他的支配。而且他只要服從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習慣性服從。”
“本王還太年輕,不用些手段不好御下。再說這也不是我發明的,”老六接著笑瞇瞇道:“比如趙高指鹿為馬,就是一次典型的服從性測試。”
“這樣啊。”羅貫中聽得目瞪口呆,忽然眼神怪異道:“這么說,殿下總是故意稱呼我的名諱,也是服從性測試了。”
“哦,哈哈……”朱楨干笑兩聲道:“你們寫小說的,就喜歡無端聯想。”
“只是殿下,這一招太過強人所難,當心玩崩了。”羅貫中沒好氣道:“聽你這么一說,我才發現曹孟德也是此中高手。之前我一直不理解,他為什么要睡張繡的嬸娘,原來是對張繡進行服從性測試。”
“咳咳……”朱楨咳嗽道:“也許曹丞相的目地很純粹呢。只是想要中間那個字……”
“但是他玩脫了,逼反了張繡,結果招致慘敗,害死了長子曹昂、侄子曹安民,以及大將典韋……”羅貫中怒懟朱楨道:“所以殿下,無道之術,天下之害也!還是少用的好。”
“哈哈哈,放心,本王不好人妻。”朱楨大笑道:“先生不用擔心,本王乃有道之術,只要我心光明,用什么手段不重要。”
“還說你不是曹操……”羅貫中郁悶的嘟囔一聲。
“曹操怎么了?雄才大略,唯才是舉、抑制豪強、統一中原,我看是了不得的英雄。”朱楨搖頭晃腦道:“先生寫《三國演義》,莫要黑我操啊。”
“你管我怎么寫。”羅貫中硬氣道:“作家有獨立創作的權力!”
“我有審核你的權力。”朱楨才不吃他那套呢,獨立創作?呸,做夢去吧!他便拿起桌上一張稿紙。
“不許看。”羅貫中趕忙想奪回去。
“按住他。”朱楨頭也不抬道。
可憐的羅本,馬上被胡顯按在了椅子上。
“你要是不是殿下,我真想罵你!”羅貫中氣得胡子直翹。
“哈哈哈。你之所以想罵我,是因為不了解我。你要是了解了我,你還會想打我呢。”朱楨渾不在意的回一句,然后看他寫的東西。
老羅果然是在寫《三國志通俗演義》,只見他正在寫第四十二回,題目是‘張翼德大鬧長坂橋,劉豫州敗走漢津口’。
這可是貢獻了若干名場面的一章啊,一上來就是張翼德替單騎救主的趙子龍斷后,朱楨饒有興趣問道:“先生,你說趙云七進七出,一人干爆我操五十多名武將,這合理么?”
“小說么,藝術的夸張懂不懂?”羅貫中沒好氣對他一句,忽然警惕道:“你怎么知道趙子龍七進七出這段?上一回的稿紙我放家里,誰也沒給看。”
“呃……”朱楨心說,艸,又露餡了。不過不用慌,老六有操作。他便高深莫測道:“我就是知道。”
“你……”羅貫中心念電轉、面色數變,忽然想到在誠意伯府上初見時,這廝拿出來的監聽報告。
幾個商人在酒樓里喝酒說閑話都被記錄下來,自己這個‘出身不清白’之人,肯定更要被重點監控的!
“你監視我?”剎那間,作家豐富的想象力,腦補出自己家里被搜遍,每一張紙片都要檢查;家中下人被收買,自己一舉一動都被他們嚴密盯梢,稟報給楚王殿下的一連串生動畫面。
“沒有的事。”朱楨搖頭。
“呵呵……”他否認也沒用,羅貫中顯然是不信的。
朱楨也懶得理他,反正自己也沒打算得到任何人的愛戴。未來的特務頭子,只需要被恐懼。
他繼續往下看,便是大名鼎鼎的‘劉備摔孩子’橋段,朱楨雖然早就耳熟能詳,但看原作者的手稿,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玄德接過,擲之于地曰:‘為汝這孺子,幾損我一員大將!’趙云忙向地下抱起阿斗,泣拜曰:‘云雖肝腦涂地,不能報也!’”朱楨念到這兒,恍然道:“原來先生喜歡這種調調,明白了,本王會向黃書學習的。”
羅貫中面紅耳赤,歪頭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