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真的真的很介意這件事。
像他娘那樣,單純廚藝太差也就罷了。可專門做飯的地方,不琢磨著怎么把飯做好吃,反而故意把飯做得很難吃很難吃,在他看來就不可饒恕了!
面對突然變臉的學丞大人,周膳長明顯準備不足,愣怔當場。
直到被胡顯和鄧鐸扛起來,準備下到沸騰的鍋里煮粥時,他才猛然驚醒過來,大叫道:“饒命啊饒命……”
眾膳夫見狀也都傻眼了,不過看到平日里不把他們當人的‘周扒皮’遭殃,總是件高興的事兒。
“你們該干嘛干嘛。”羅貫中便對他們吆喝道,這才回到老六身邊半日,那熟悉的狗腿味便又出來了。“別耽誤了開飯。”
膳夫們便低頭繼續燒火的燒火、切菜的切菜,當然還要時不時偷瞄,周扒皮有沒有被下鍋煮了。
“說,是不是故意把飯做難吃的?”老六冷聲問道。
“不是,不是故意的,剛才跟大人說了,做飯的都是服役的農民,鄉下人會做什么飯,小人也沒辦法呀……”周膳長忙辯解道。
“本官也當過農民,鄉下人不是借口。”朱楨卻沒那么好糊弄道:“鄉下人就不會把菜炒熟了?鄉下就不知道炒菜多放油香么?”
國子學的飯菜跟后世監獄的伙食差不多,伙食差沒油水,就算吃飽了,沒一個時辰又餓了。朱楨最不爽的就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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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的菜才放了幾滴油?是不是克扣了生員們的油?!”
“是克扣了,可那是上頭說省下油來給學生們點燈學習……”周膳長忙答道:“小人并沒貪一兩啊!”
“這茬后面再說,到底貪沒貪,本官自會查賬的。”朱楨冷聲道:“先單說飯難吃的問題——你說,不是故意做難吃的?”
“對對對,真的不是故意做難吃。”周膳長點頭如搗蒜道:“是真做不好啊。”
“做不好飯還要占著膳長位置,就是最大的罪過!”朱楨便沉聲道:“本官將伱降為最低等的仆役,專門負責倒夜香,終生不得踏足膳房一步!”
胡顯兩個這才啪的一聲,把他丟到地上。周膳長顧不上摔得生疼,呲牙咧嘴道:“洪學丞,得饒人處且饒人,放小人一馬吧,小人感激不盡,定有重謝。”
“我稀罕你倆臭錢,本官就想讓學生們吃好!”朱楨斷喝一聲,命令手下皂隸道:“把他給我扔出去!”
“……”皂隸們看看王班頭,王班頭一臉糾結,顯然在盤算后果。
朱楨翻翻白眼,發作道:“都是聾子嗎,聽不懂本官的話嗎!”
“哎,哎……”王班頭如夢初醒,趕緊湊上前,小聲稟報道:
“稟學丞,周膳長是,是王司業的外侄,恁看……”
“怎么,都外痔了還想走后門?”老六怪笑一聲,盯著王班頭道:“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來,莫非你是王司業內侄?”
“不不,小人哪敢高攀司業大人,八百年前就不是一家了。”王班頭趕忙撇清道。
“記住,本官做事,只認個理字,從不管他后臺有多硬!”朱楨便義正辭嚴道。
羅貫中暗暗翻白眼,心說,那是因為不管他多硬,反正沒你硬……
朱楨又沉聲對王班頭道:“這膳堂是膳夫的戰場,膳長就是率領他們的軍官,現在作戰不利,軍官要負全責,懂嗎?當然,你要是作戰不利,下場也一樣。”
“懂,懂了。”王班頭一個激靈,他才不要為了送個人情,把自己搭進去呢。趕緊領著手下皂隸,連推帶搡,把周膳長弄出去。
“記住,是扔出去!”朱楨還在那兒提醒道。
“是是,扔出去。”王班頭連忙應聲,心中暗暗哀嘆,這下可把王司業得罪慘了。
會饌堂外。
晨讀的生員們看見他們恨之入骨,卻敢怒不敢言的周扒皮,被繩愆廳的皂隸一人拎著一肢,像拎死豬一樣拎了出來。
然后一二三,丟下了臺階……
啪的一聲,周膳長摔了個結結實實,半天爬不起來。
“哈哈哈哈!”生員們放聲大笑起來,狠狠的嘲諷了他一番。
“人而無止,不死何俟?人而無禮,胡不遄死?”
“叱嗟,爾母婢也!”
“人頭畜鳴!”
其實‘周扒皮’聽都聽不懂。
好在不管姓周的能不能聽懂,反正他們是過了癮了……
膳房中。
朱楨將十個膳夫隊的小隊正,叫到自己跟前。
看了這位新來的特大杯學丞的雷霆手段,小隊正們全都噤若寒蟬,大氣不敢喘。
“把飯做難吃的后果,你們也看到了。這對廚子來說,可是最大的罪過,諸位可要引以為戒。”朱楨背著手訓話道:
“所謂‘千事萬事,吃飯大事’,人的精氣神都自飯中來,生員們的課業那么重,卻吃的這么差,很多人都餓得全身浮腫,嚴重營養不良,甚至有病死者也非個例!還學習?學個屁習?!
“所以國子學‘吃飯難、飯難吃’的問題,已經是亟待解決的頭等大事。而你們,就是解決這個問題的直接責任人——本官決定,對你們采取包干負責制!”
“哦哦……”小隊正們趕緊應聲,眼里卻全都是小問號。
“眼下率性堂十一個班不在學中,先不管他們。剩下五個堂五十五個班,再加上學校的教官官差算五個班……這樣,你們每個小隊負責六個班的一日三餐。”朱楨沉聲道:
“本官會定期讓生員們給你們打分,得分最高的那一隊的隊正,就擔任膳長,所有膳夫發雙餉!”
“大人,俺們都木工錢……”一個山東來的小隊正小聲道。
“我來之后,你們便有了!”老六高聲道:“不能既讓馬兒跑得快,又讓馬兒不吃草。沒工錢,哪有動力?”
“我宣布,排第一的膳夫隊,每人每月賞錢兩貫!”朱楨高聲道:“我要是賴賬,你們就把本官繩愆廳的牌子摘了!”
“嗷!”膳夫們聞言歡呼起來。
羅老師暗暗搖頭,又來這招了,就沒有點新花樣了。
可,它就是好使,你能怎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