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安侯手里那塊黑底金字的瓦片,高九寸、廣一尺五寸五分。
正是一等侯爵世襲鐵券。
大明鐵券共分七等,其中公爵兩等,侯爵三等,伯爵兩等。
最明顯的差距就尺寸上。第一等公爵的鐵券是超大版。吉安侯這塊長寬都縮水了一寸,算是普通版。至于伯爵的,大小只有公爵的一半,算是迷你版。
尺寸小一號,上頭的‘免罪減祿之數’也相應的減少一些。
比方魏國公徐達那塊刻著‘其余若犯死,爾免三死,子免二死’;也就是他本人可以免死三次,兒子也可以免死兩次。陸仲亨這塊鐵券上則是‘爾免二死,子免一死’!
所以他們這些勛貴這么狂,是有原因的。
老子有三條命呢,怕個球!有什么道理,等咱浪到第三條再跟我講……
老四擅長武斗不擅長文斗,看到那鐵券便一陣頭大,馬上小聲對一旁的老六道:“接力接力。”
老六也不知是當上國子學校長的原因,還是談了幾個有文化的女朋友,總之姿勢水平蹭蹭上漲,不慌不忙道:“恁這鐵牌牌擱家十年了,就沒睜大狗眼仔細看看,‘其余若犯死’,前頭那幾個是啥字?”
“啥字?”陸仲亨反過來找了半天,才在中間一行找到了那一句。
“念!”老六沉聲道。
“仍與爾誓,除謀逆不……外……”陸仲亨結結巴巴道。
“不認識那個字,是吧?”老六冷笑道:“那是‘不宥’的‘宥’啊!”
“這……”陸仲亨咽口唾沫,他其實最早聽宣旨太監念過這一句的,但隨后就拋到腦后了。就像后世買保險,代理人給你念了條款,你不一樣轉頭就忘?
“可我爹也不是謀逆啊!”見老爹卡殼,他兒子陸賢趕緊大聲道。
“謀不謀逆不是伱說了算。”朱楨淡淡道。
“你們說了也不算!”刀都架在脖子上,陸賢也顧不上什么尊卑了。
“我們是沒法給你們定罪,但我們偵查發現,吉安侯父子涉嫌謀反!”老六便清清嗓子,正色道:“因為案情嚴重,情況緊急。一旦處置不及,后果極其嚴重。所以不得不先斬后奏,將吉安侯父子暫扣。”
頓一下,他又看了看挨了一炮的侯府大門,接著道:“但因其負隅頑抗,為防止叛亂升級,我兄弟果斷處置,采取特殊方式破門而入,及時控制了的局面。至于后續父皇如何處置,就不是我兄弟置喙的了。對吧,四哥?”
“對對對,就是這么回事兒?”老四聞言大贊道:“老六,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說著他瞥一眼吉安侯道:“你這個牌牌,還是留著跟皇上展示吧,擱我們這兒用不著。”
“嗯,用比較文明的話就是——請配合我們調查,跟我們走一吧。”老六笑著點點頭。
“你,你們……”吉安侯被憋的面紅耳赤,一句話也說不出。
就他這點水平,怎么跟國子學祭酒辯論?完全張不開嘴啊!雖然隱約覺得哪里不對,搞不清哪里不對?
這種情況他從前不是沒遇到過,但靠一招反向‘秀才遇到兵’,總能物理說服對方,愉快的達成一致。
可今天遇到這種比他更橫的兵,還能滿嘴騷話跟他講道理,這下吉安侯就徹底沒轍了……
雖然快要憋爆了,卻也只能垂頭喪氣,任其擺布了……
順利的打響頭一炮,端了吉安侯府后,哥倆興沖沖的率隊趕往下一家,準備如法炮制,將余下的九家也連鍋端了……
然而隊伍行至街口,卻被一隊人馬擋住了去路。
雨幕重重,看不清對方的身份,便有個總旗上前禮貌的詢問:
“媽了個壩子,好狗不擋道……呃,呂公公?卑職該死,卑職該死……”
呂太監本來撐著傘準備過去傳旨,結果撞上這么個貨。他郁悶的翻翻白眼道:“算了。太子殿下來了,請二位殿下過去說話。”
之前還一直盡顯王者風范的兩位殿下,聞言立即馬上化身二哈,翻身下馬、踩著雨花,顛兒顛兒就跑到太子殿下的玉輅前。
“大哥,好巧啊。”老六滿面笑容道。
“呵呵,大哥你怎么來了?”老四笑容滿面道。
“巧個頭,我是專門來攔著你們倆貨的。”太子翻翻白眼,沒好氣道:“結果雨太大找錯了地兒,到現在才找到你們。”
“嘿嘿,明白明白。”這種事上,老六賊精賊精,馬上嬉皮笑臉道:“都怪我們毛毛躁躁,應該提前跟大哥稟報去向的。”
“先上車再說吧,淋得跟落湯雞似的。”太子又心疼又好氣道:“個大爆仗,這大雨還能炸。”
“嘿嘿。”哪怕是老四,也能聽懂大哥的一語雙關,縮縮脖子爬上車,然后解開一根根內里的扣帶,將水淋淋的腰吞、捍腰、皮帶,以及里頭一件件的甲胄卸在車外。
跟班的太監趕緊雙手捧住,沒讓一片甲葉沾地。
這邊老六就簡單多了,上車把身上的袍子一脫,就坦胸露乳以及露出一塊腹肌了。
待到他接過小火者奉上的干巾,把頭身擦干凈,換上一身干燥的袞龍袍,那邊老四還沒卸下裙甲呢。
太子一直含笑看著二王大型脫衣表演現場,直到這時才出手,給老六理了理折進圓領去的中單衣領。
“聽說你在清涼山,每天要跑十里路,怎么還不大見瘦呢?”
“唉,別提了。”老六接過太監奉上的熱姜湯,捧在手中苦笑道:“說有一個蓄水池,單開出水口三個時辰放干,單開進水口三個時辰放滿。請問進水口出水口同時打開會怎樣?”
“會怎樣?”四哥一邊拿棉巾擦著腋下,一邊好奇問道。
“就一直那樣唄!”老六嘆口氣道。
“哈哈哈!”倆哥哥愣一下大笑起來,太子擦著淚道:“你小子,少吃點不行啊?”
“不行啊,最難消受美人恩沒聽說過嗎?”老六苦著臉道:“真是無奈的很。”
“你小子少在這兒插科打諢。”太子笑罵一聲,拉下臉道:“說說吧,到底怎么回事?八月十五搞這么大動靜出來,還想不想過節啊?”
“大哥沒辦法啊,人家都騎到咱老朱家頭上來,我要是不給他們來個黑虎掏襠,弄他們個雞飛蛋打,以后他們還不得蹲在咱頭上拉屎撒尿了?”老四便添油加醋,將事情經過講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