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之后,朱老板帶著那道同回到武英殿,又讓人把永嘉侯叫來。
趁著永嘉侯沒來的功夫,朱老板讓道同將官兵滋擾番禺縣的情況,原原本本講出來。
自然越聽越上火,等永嘉侯趕來時,他那張臉已經拉得老長了。
“皇上,恁找為臣啊,不知有何吩咐?”朱亮祖行禮之后,站起身來。只見他身高八尺,虬髯重瞳,便如楚霸王再世一般。
道同身量也挺高的,但站在朱亮祖身邊,卻跟弱不禁風的豆芽菜一般。
這朱亮祖是廬州六安人,并非朱老板起家的老兄弟。
當初他是元朝的義兵元帥,后來被朱老板俘獲,因其驍勇善戰,將其收歸帳下。
但幾個月后,朱亮祖便叛歸元朝,而后數次擊敗朱元璋的軍隊,朱元璋當時正攻打金陵,也無暇分兵征討。
攻占金陵之后,朱元璋才命令徐達常遇春征討朱亮祖。朱亮祖困獸猶斗,勇冠三軍,甚至還擊傷了常遇春,令諸將不敢當其鋒芒。
后來還是朱元璋親自到前線督戰,這才擒獲了朱亮祖。他被綁到朱元璋面前時,大聲說道:
“要殺就殺,恁若不殺咱,咱就為恁效死力!”
朱元璋遂將他釋放,再度收歸麾下。這回朱亮祖果然死心塌地效忠于他,為朱老板南征北戰,攻堅克難,立下赫赫戰功。
開國后,他在朱老板欽定的三十四位開國功臣中,名列第二十七位,獲封永嘉侯!
因為之前那段經歷,朱亮祖跟淮西諸將的關系淡漠,甚至跟常遇春一系的將領互相敵對,所以一直被邊緣化。
但世易時移,眼下皇上與淮西武人矛盾日深,他這種非淮西出身的猛將自然得到朱老板的青睞。
這才能在光復云南這場最后的盛宴中,力壓淮西眾將,搶下好大一塊肉來。
為了能讓他當上這個征南副將軍,朱老板著實費了好一番功夫。委任狀還墨跡未干呢,朱老板怎么能自己打自己的臉?
何況,打仗不是兒戲,除朱亮祖之外,還真沒有非淮西的武將能擔此大任了。
所以朱元璋不得不深吸口氣,壓住怒火,冷聲對朱亮祖道:“還不是為你在廣州做的好事!”
“為臣做啥好事了?”朱亮祖一臉懵懂狀,又看一眼道同,像剛發現此人一般,驚訝道:“咦,這不是道知縣么,咋你也在京城。”
“下官來覲見。”道同咽口唾沫道:“已經將永嘉侯父子放縱部下,干出的那些不法之事,稟明皇上了!”
“你!”朱亮祖兩眼一瞪,剛要發飆,才想起這是在皇帝面前。
“伱什么你?”朱老板也兩眼一瞪,朱亮祖登時低眉順目,乖得跟小貓一樣了。
“皇上,恁可不能聽這廝一面之詞啊!”朱亮祖叫起撞天屈道:“為臣真是比竇娥還冤啊。”
“那你倒是說說你那面的詞兒啊。”朱元璋冷聲道:“不然把你叫來干啥?看你瞪眼么?”
“是,皇上。”朱亮祖便振振有詞道:
“皇上明見萬里,自然知道廣東的前朝余孽、地方土豪盤根錯節,還有那些大海商遙遙呼應,不服王化久矣!為臣若不施以雷霆手段,讓他們知道王師的厲害,他們又要忘了自己是誰的臣子了!”
“道知縣偏聽偏信當地士紳之言,總覺得當兵的欺負他們。”
頓一下,他瞥一眼道同,冷聲道:“可是你個書生難道不知道,那些蠻子都是‘畏威而不懷德’嗎?就得把他嚇唬住,他們才會老實。”
“那句話說的是夷狄……”道同反駁道。
“嶺南的蠻子,跟夷狄也差不多。”永嘉侯滿不在乎道。
“……”朱老板陷入了沉思,竟沒有反駁這句話。
朱元璋知道,朱亮祖這話是有些道理的,因為當年廣東是歸順大明的,所以留了太多后遺癥。
洪武元年時,新生的明軍以雷霆萬鈞之勢橫掃南北,銳不可當。在砍瓜切菜消滅了陳友定,逼降了方國珍,平定福建后,朱元璋便馬不停蹄,以廖永忠為征南將軍,朱亮祖為副將軍,率舟師走海路直取廣東。
大軍二月從福州出征,三月進抵潮州,按照計劃先禮后兵,招降割據廣東的何真。
何真也是個聰明人,他審時度勢,知道大明奪取天下已是眾望所歸,負隅頑抗不過是以卵擊石,很快便奉表以降,于是廣東便不戰而取。
何真也憑此功勞,獲封東莞伯,并得到朱老板的獎掖。
不過按照慣例,他還是被調離自己的地盤,去山東當參政去了。
但何真一離開廣東,廣東就亂了套。那些大大小小的勢力失去了他的彈壓,紛紛開始造反。
而且廣東多山傍海,民風彪悍,土豪眾多,水陸兩棲……官軍鎮壓起來十分吃力,疲于奔命還按下葫蘆浮起瓢。
不得已,朱老板又把何真調回廣東,命其收集舊卒,平息騷亂。
待到局面穩定,朱老板再把何真調回山東,結果不出幾個月,廣東又亂了……
無奈之下,朱元璋只能讓何真回廣東常駐,于是廣東又太平了。
讓人不得不懷疑,這里頭是不是有什么貓膩?好在何真也很識趣,洪武九年便早早致仕,沒有再繼續惹朱老板疑忌……
朱元璋派朱亮祖出鎮廣東,本就有殺一殺當地土豪的意圖在。所以聽了朱亮祖的解釋,朱老板決定先放他一馬:
“不管怎么說,道同參你手下那些事,沒有誣陷吧?”
朱亮祖聽到‘不管怎么說’,就知道皇上的意思了,馬上配合著點頭道:“確有其事,為臣回去一定好好管教那幫崽子!”
“當然要好生管教、咱對你們反復說過,王者之師,順天應人,所以除暴亂,解倒懸,以慰民望。這是大明得天下的根本,誰也不能忘了這個本!”
“是,臣牢記皇上教誨!”朱亮祖趕緊跪地表態道:“臣愿受皇上任何處罰。臣回去后也會好好整頓的,誰再敢違反軍紀,定嚴懲不貸!”
“嗯。念在大戰在即的份上,權且記下這頓罰,以觀后效。”朱老板便輕輕放下,嚴厲警告道:“倘若再犯,必定嚴懲不貸,就是鐵券也保不住你!聽明白了么?”
“是!”朱亮祖嚇得一哆嗦,趕緊應聲。“臣謹記皇上教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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