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鑾駕回京。
但在迎接圣駕的文武隊伍中,卻不見了胡惟庸領銜的中書省諸位大佬。
看熱鬧的百姓也議論紛紛,不知道胡相怎么就突然倒臺了。
有人說是胡相謀反,大伙兒就笑了,除了前天早晨抓了一陣子人,整個京城再沒有任何波瀾。
“胡惟庸怎么說也是十年的宰相,謀個反就這么點兒動靜,瞧不起誰呢?”
“不知道了吧,那是因為皇上技高一籌,提前命楚王拿下了中書省,又派曹國公鎮住大都督府,京城這才沒出亂子。”但群眾里居然還有好些個很懂行的,在那不遺余力的普及道:
“不信恁看,左都督丁玉也不在接駕的隊伍中。”
“丁玉是誰?不認識……”老百姓卻一臉茫然。“大都督府那些公爺侯爺哪去了?”
“……”那些奉命糾正輿論的這個汗,這怎么跟他們解釋?
便索性不解釋,指著隊伍后面那長長的一串俘虜道:“瞧瞧,那就是胡惟庸派去湯山,行刺皇上的人!”
“嚇,真動手了?!”老百姓終于信了。還是畫面直觀,一千多俘虜比什么都有說服力。
“那可不。”錦衣衛污衣派客串的‘輿情引導員’們,便唾沫橫飛道:“胡惟庸勾結倭寇,還有他的爪牙黨羽,共計五萬兵馬,趁著暴雨突襲溫泉宮。”
“幸虧將士們英勇無懼,在燕王殿下的率領下,以一當十,浴血奮戰,激戰一天一夜,才終于消滅了來犯之敵!”
“戰事最激烈的時候,燕王殿下都親自上陣,殺了個七進七出,連砍了數百叛軍,刀都卷刃了好幾把,你就說危險不危險吧。”
“真的假的?”因為吹得太過,老百姓有些難以置信。“堂堂親王還要親自上陣?”
“當然是真的,沒看見俘虜里那么多髡賊,那不是倭寇,還是我國人不成?”‘輿導員’們使出以偏概全的招數。
老百姓哪見識過此等套路?紛紛入彀道:“還真是……”
于是紛紛向燕王殿下致以崇高的敬意。
隊伍中的老四臊的臉發燙,虧著臉黑看不大出來。
“你這吹得也太過了吧?”他不禁埋怨一旁迎接的老六。
“四哥就當是一種鞭策吧,將來你一定會追上傳說中的自己。”老六便笑道。
“好,我努力。”老四就很受用了。
朱老板一回宮,立即召見了老六和曹國公,聽取兩人的匯報。
其實也沒什么好匯報的,簡而言之一句話,一切盡在掌握……
“中書省的官員書吏,全都關在衙門里接受隔離審查。”
“大都督府的也是。”
“那審出多少同黨?”朱老板沉聲問道。
“……”表兄弟倆互相看一眼,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大都督府這邊,目前只審查到四品以上官員,都眾口一詞說不知情。”曹國公先壯著膽子稟報道:
“這些官員大都是近年新換上來的,臣還算了解,他們或多或少都給胡惟庸送過禮,走過他的門子,但參與謀反的膽子是沒有的。”
大都督府是他的基本盤,該護他還是得護的。
“保兒,伱不用護著他們。”誰知朱元璋登時拉下臉來,嚴厲道:“你應該很清楚,他們不光有謀反的膽子,而且還大得很!”
李文忠還沒來得及開口反駁,就聽朱老板幽幽道:“當年勸你謀反的趙伯宗、宋汝章就是例子!”
老六聞言神情微變,震驚的看看老賊,又看看大表哥,只見李文忠臉色煞白,汗珠滾滾,噗通一聲,雙膝跪地。
“原來皇上早知道此事……”李文忠叩首道:“臣欺君,臣罪該萬死!”
“起來,老六愣著干什么,還不快把你大表哥扶起來?”朱元璋驢臉又換成了圓臉,對李文忠和藹笑道:
“你這小子絕頂聰明,就是有時候心思太重,好想太多。就說二十年前那個事兒吧,你就應該立即把他倆綁到應天來完事兒,非要自己偷偷處置,結果成了塊心病。”
老六聽了暗翻白眼,尼瑪都十幾年前的事了,還念念不忘,到底是誰的心病?
李文忠卻痛哭流涕道:“舅舅說的是,孩兒當時想太多,生怕兩人到了應天胡說八道,讓舅舅對孩兒生出嫌隙,就想偷偷把他們解決掉,來個神不知鬼不覺。”
“神不知鬼不覺,怎么可能?”朱元璋又敲打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是,孩兒這二十年來,一直因為此事寢食難安。”李文忠甩開老六的手,摘下烏紗道:“原來舅舅早就知道了,孩兒反倒如釋重負了,任憑舅舅處置。”
“咱處置你個大頭鬼啊?”朱元璋接過烏紗帽,沒好氣的給他扣在頭上道:“就你這么一個外甥,真犯了錯咱也得兜著。把你砍了,將來百年之后,咱怎么跟二姐還有你爹交代?”
“何況年輕的時候誰沒犯過糊涂?當年咱都沒當回事兒,過了二十年,早就不放在心上了。”朱元璋然后親手將李文忠扶起道:
“你這二十多年來,功勛卓著,忠心耿耿,說明當初咱是對的。以后也不許再提這件事了,聽到沒?”
“是,是。”李文忠感激涕零,點頭不迭。
“另外,你就別護著大都督府了。”朱元璋又沉聲道:“當年咱啥都不懂,犯了很多錯誤,其中很嚴重的一個,就是誤聽讒言,給了大都督府太大的權力。不光天下兵馬大權,甚至連咱的侍衛親軍,都歸大都督府管轄。”
“所以這回,才出現一個丁玉,就把京里所有指揮使都軟禁起來的荒唐局面。”朱老板一臉后怕道:
“這也就是胡惟庸那邊行動失敗了,要是他僥幸成功了,咱在京里的三十多萬大軍,瞬間就成了他丁玉的私軍!”
“是……”李文忠被敲打的服服帖帖,哪敢再說半個‘不’字?
“所以必須改變大都督府獨掌軍權的錯誤!”朱元璋不容置疑的沉聲道:“咱已經想了好幾天,這次一定要把兵權分開,但具體怎么分還沒想好了,你也回去好好尋思尋思,到時候朝會上提一下……”
“遵旨。”李文忠有苦難言,他知道這才是朱老板舊事重提的真正原因,只好緩緩點頭應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