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不亮,換上一身緋紅官袍的道同,便率領按察司和番禺縣的兵丁官差,加起來兩三百人,浩浩蕩蕩開往西關外第一戶土豪陳家拿人。
日出時,道同一行來到陳家厝,便見莊門大開,外出作工務農的陳家族人絡繹不絕。
一看到這些官差兵丁,簇擁著個穿緋袍的高官,氣勢洶洶而來。陳家族人也不著急出去作工了,全都退回到莊門口,杵著扁擔、棍棒,目光不善的攔住了對方。
“我們道臬臺大駕前來,還不趕緊讓你家族長出來迎接?!”打頭的班頭見狀高聲呵斥道。
“……”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道同這身緋袍還是很管用的,至少陳家族人不敢馬上開口攆人了。
“你們等著。”有人回了一句,便飛奔進去傳話。
過了頓飯功夫,陳家族長陳伯運才姍姍來遲,看到來的是道同,他笑著拱手道:“聽了稟報還說是哪位道臬臺呢,原來是老父母高升了,恭喜恭喜!”
“不必客氣。”道同笑笑道,成了臬臺之后,他高冷了許多。
“道臬臺請。”陳伯運趕緊側身相讓,他就是再托大,也不敢輕易得罪一省臬臺,何況背后還站著個楚王。
道同一邊走進莊門,一邊淡淡道:“本官要還是知縣,今天怕還是進不了你陳家厝的大門。”
他說的不光是昨天,之前幾次派人來陳家厝拿人辦差,也全都吃了閉門羹。
“臬臺說笑了。”陳伯運訕訕笑著不接茬,請他進到氣派無比的陳氏祠堂吃茶。
奉茶后,陳伯運方問道:“不知臬臺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昨日派官差來陳家厝傳訊陳宗平、陳宗貴等三十六人,結果一個都沒帶回去。”道同也不兜圈子,直截了當道:“殿下大為光火,命本官今天親自來一趟,無論如何都要把人帶回去。”
說著從袖中掏出一份名單,推倒陳伯運面前。
“勞煩將這些人帶過來。”
陳伯運接過名單掃一眼,陳宗平陳宗貴是他侄子,上頭還有他兒子。其他也大都是各支二房的嫡系兒孫。
在枝繁葉茂的宗族中,自然會有若干分支,每一支是一房。其中大房是整個宗族的領袖和代表,具有最終決策權。比方陳伯運就是大房的族長,也是整個陳氏宗族的領袖。
大房下面又有若干個二房,每個二房都有自己的族長和成員。二房族長的地位在宗族中僅次于大房,通常是大房的助手,幫助他管理整個宗族。
但也有二房跟大房對著干,讓他什么事都辦不成的。
像陳氏這樣的大族,二房下面還有三房四房,關系錯綜復雜。所以每一個二房的話語權都很重,陳伯運哪一個也不愿意輕易得罪。
真要是把名單上的人都交出去,他就算把所有二房的族長都得罪遍了,直接成孤家寡人了。更何況上頭還有他自己的兒子……
“是不是哪里搞錯了,我們陳家家教嚴格,門風清正,怎么會有這么多兒孫作奸犯科呢?”他抖一抖名單,難以置信的問道。
“有沒有作奸犯科,還得過堂之后才能確定。”道同沉聲道:“但要是過堂都不敢去,那就只能說明心里有鬼,人家沒冤枉他們了。”
“倒也是……”陳伯運便將名單遞給一旁的二房族長陳伯進,低聲吩咐他幾句。
陳伯進點點頭,便出去了。
陳伯運對道同笑笑道:“臬臺稍候,小人讓舍弟把他們都叫來,不過肯定有人不在家。”
道同點點頭不置可否。
“我相信他們是被誣陷的。”等待時,陳伯運又沒話找話道:“這么多子弟同時被告,分明有人在借機整我們陳家,臬臺和殿下可要為我們做主啊。”
“放心,殿下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壞人。”道同淡淡道:“這都一刻鐘了,怎么一個也沒見著,麻煩再讓人催一催。”
“好。”陳伯運點點頭,又讓另一個二房族長去叫人,結果一樣杳無音訊。
等了足足半個時辰,道同焦躁起來,把茶盞重重一擱道:“跟本官耍花招是吧?!”
“不會不會,怎么會呢?”陳伯運趕忙一面安撫道同,一面再讓人去查問,這次沒等多久,便回話說,挨家找了,誰知一個在家的都沒有。
“啊,這么不巧?”陳伯運一臉歉意對道同道:“唉,臬臺也要白跑一趟了。”
“少來這套!”道同一拍桌子,怒斥道:“糊弄人也要個限度,三十六個人全都不在家,騙鬼呢伱!”
“可能是昨天他們聽說來了官差,出去避風頭了也說不定。”陳伯運賠著笑道:“但不在家就是不在家,臬臺不信可以搜嘛。”
“你這陳家厝兩三千戶人家,巷子跟蜘蛛羅網似的,有心藏幾個人,本官上哪里找去?”道同卻冷笑道:“用不著那么麻煩。”
“臬臺有什么好主意?”陳伯運問道。
“你們跟我們走一趟。家里人什么時候把他們找回來,送到官府去,本官什么時候放你們回來。”道同便悍然宣稱道。
“咩?”陳伯運和幾個二房族長全都驚呆了,他們長這么大還沒聽過這么離譜的要求呢。
“咩什么咩?”道同板著臉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他們是你們這些族長放走的,你們替他們去官府報到不是很合理嗎?”
“哪里合理了?!”陳伯運幾個炸了鍋:“把我們陳家的族長都抓走,你也真敢想?!”
“今天我們要是被你帶回去,陳家就永遠完蛋了,懂嗎?!”陳伯運的兄弟嗷嗷叫著,要吃人一樣。
“滾出去,我們不認識什么藩臺臬臺!”外頭聞訊而來的陳氏族人,也用方言大聲嚷嚷道:“陳家厝不歡迎外人,誰來也不行!”
說著竟群情激憤的推搡起那些官差兵丁來。那些官差兵丁都是廣州本地人,哪敢跟陳家起沖突?番禺縣衙的還好些,按察司的那些直接不敢還手,被推得東倒西歪,帽子上的孔雀尾巴都被揪掉了。
場面一下子就劍拔弩張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