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軍已經進兵數千里,后勤壓力極大,無法再像廣西時那樣跟我們耗下去,只能速戰速決,我們不至于日久生疲,此二有利也。”
“殿下不會打仗,老老實實坐鎮大理城,不會重蹈你大哥的覆轍,此三有利也……”
“不一樣的,廣南距離大理太遠,很難激起將士們的守土之心,上下無法同仇敵愾,此一不利也。”段明便侃侃而談道:
“觀其過去十多年來,對我們也好,對梁王也罷,都是極盡懷柔之能事。可見大明皇帝是懂云南和大理的。知道云南自有國情在此,對我們不能一昧用強。”
“當時明軍在西洋江右岸盤桓數月,一直沒有進攻,讓我軍上下麻痹大意了,結果忽然渡江,我軍猝不及防,招致大敗。此二不利也。”
“你大哥身為三軍主帥,不坐鎮廣南城,卻冒冒失失跑到寶月關前線指揮,結果被明軍流矢所傷,此三不利也……”
“殿下勿慌。”段明卻沉聲道:“這只是明軍將領的態度,最多是昆明城那位殿下的,卻不是大明皇帝的態度。”
“就是,得讓爺們盡興。”在征倭軍中總是一本正經,一副登高望重模樣的王弼,這會兒也原形畢露。
于是藍玉叫來書記官,命他也寫一封更加有文采的回信給段氏叔侄。
書記官名叫吳伯宗,當初被朱老板發配廣西從軍。大明開國狀元的名號,讓他走到哪里都要被高看一眼,前有朱亮祖,后有藍玉,都是眼高于頂,目無余子之人,卻都對他青睞有加,委以重任。
這次藍玉出征,自然也把他帶上了。
此時的吳狀元已經不復當年的風采,進了云南之后又水土不服,一直在鬧肚子,所以佝僂著個腰,須發凌亂,兩眼也沒有神采。就像個尋常老吏一般。
大理使者簡直不禁心生輕蔑,這封信可是我們大理全國的才子共同推敲出來的,那首詩也是才子們為殿下捉刀的,就連字都是請天下第一書法圣手寫出來的。
大理中上層好儒釋兩道,一直自詡傳承華夏衣冠文脈,其實是有些瞧不起被元朝奴役百年的漢人的。
他便盯著那老吏又黑又瘦的手,想看看能寫出一筆什么字,一篇什么文?雖然他不敢當眾鄙薄,但腹誹一番也是很過癮的。
只見那老吏略一沉吟,揮毫潑墨,在紙上筆走龍蛇,字字力透紙背,殺伐之氣撲面——看的大理使者目瞪口呆。
吳伯宗書曰:
‘……嘗謂智士審興廢之機,達人明向背之理,豪杰之士各因其時而用心,故能勒名金石,垂勛不朽;若反其所宜,未有不敗者也……’
‘方今天朝,圣明在上,賢人在位,封疆萬里,雄師億光。玄關之北,日本之南,偏師少舉,無不景附,豈以此一隅為意耶?’
‘新附州城,悉署衡府,廣戍兵,增屯田,以為萬世不拔之計,又豈有‘兵久生變’之弊哉?故不足論也……’
‘若夫封疆之說,斯蓋梁王未敗之前,吾王有憤其不臣,殺我使者,故有是命,汝于此時若能發兵犄角,共滅云南,更立功勛,一心王室,庶副前約。今者,天兵南下,汝反率眾為彼聲援,聞敗而遁,不加爾兵,亦已幸矣,又敢大言以祈前詔乎?’
‘果若人言,蠻夷難化者信然矣。足下援引古今,鋪陳得失則厭聞矣。豈不聞——大明龍飛淮甸,混一區宇,陋漢、唐之小智,卑宋、元之淺圖!大兵所至,神龍助陣,天地應符。汝段氏接武蒙氏,運已絕于元代,寬延至今。我師已殲梁王,報汝世仇,不降何待?!’
(本章完)
信使本來以為這回死定了,上次的信里說盡軟話,信使亦被割去了舌頭。以現在這封信的不恭程度,自己被挖去雙眼割去鼻子都算輕的……
誰知這封硬氣的書信,卻對了眾侯爺的胃口,竟然不怒反喜,紛紛點贊。
于是,段明再次給明軍送去一封似軟實硬的書信,大意是‘像漢武帝那樣牛逼普拉斯的帝王大動干戈,也只得到云南一角。唐玄宗遠征南詔,陣亡十幾萬,大敗而歸。元世祖也只攻下昆明,沒有染指大理。將軍以為自己比三位雄主如何?大明比漢唐元如何?還是早點班師回朝吧,不要白白讓將士枉死。’
這封《大理戰書》寫的文采斐然,堪稱名篇佳作,其中不乏勸明軍‘寧作中原死鬼,莫作邊地游魂’之類的佳句。
段世甚至還‘親自’寫了首詩,附在戰書后,曰:
‘長驅虎旅勢桓桓,深入不毛取暴殘,漢武故營旗影密,唐元遺壘角聲寒;
方今天下平猶易,自古云南守最難,擬欲華夷歸一統,經綸度量必須寬。’
他咔咔咔又擺出了下關之戰的十大有利,把個懵懵懂懂的段世說的一愣一愣。覺得他說的好有道理,自然再次言聽計從。
段明著實好口才,咔咔咔連擺了廣南之戰的十大不利,又話鋒一轉道:“下關之戰就完全不一樣了,背后就是自己的家鄉父老,勢必殊死一搏,保家衛國,此一有利也。”
“這才對嘛。”曹震攏須笑道:“光死乞白賴的有啥意思?真男人就要硬起來!”
“還得持久!”金朝興也笑道:“別硬了沒兩下便軟趴趴了,那可太掃興了。”
“把他的大軍擋在下關前,讓他們碰幾次壁,后勤不濟,就明白為什么元世祖都不愿意打大理了……到那時,他就會聽的進勸了。就算他不聽勸,他父皇也會教訓他不要任性的。”
“真要打呀?”段世聽了直念阿彌陀佛。“大威天龍,大明天兵,我們怎么能打得過?”
“那他們的將領會如此不曉事?”段氏有些不信道。
“這跟那些將領沒關系,只不過是那位殿下年輕氣盛,不明白這一點罷了。”段明接著道:“所以我們對他不能一昧服軟,不然他真以為我們是好欺負的了。”
“殿下,這世上沒有什么是可以平白得來的。沒有殊死一搏的決心,兩敗俱傷的能力,又怎么能讓別人把你放在眼里呢?”段明教訓自己的侄子道:“我們要想復國,就得有犧牲的決心。”
“可是,大哥他們在廣南,已經打過了……”段世怵頭道:“完全打不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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