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十六年的春節,是大明軍民在云南過的第二個年。
但去年過年時戰事正酣,大軍剛剛攻入昆明,云南大部分地區還在敵手,官兵們根本沒法安心過年。
所以今年朱楨給布政司下了死命令,一定要讓將士們過一個舒舒服服的新年。
為了給將士們準備年貨,潘原明和梅思祖絞盡腦汁,幾乎將昆明壩子的牲口都買光了。幸好臘月里土司來覲見時,都大車小車的準備了好些山貨。還進貢了好些豬牛羊,這才算齊活了。
從過小年那天開始,昆明城里就噼里啪啦響起了爆竹聲。
各處的軍民都開始都認真的熬麥芽糖,混上黃米做糖瓜,好祭灶后送灶王爺上天。
之所以要用糖瓜做貢品,因為這玩意又叫‘膠牙餳’,黏度非常高,灶王爺吃了就被粘住嘴,這樣見了玉皇大帝就不會打小報告了……
其實在內地時,這都是家里老人和婦人的事情,尤其是大頭兵在軍營里,根本懶得麻煩。但來到云南之后,所有人都對年節的各種儀式,變得無比鄭重起來。
二十三送了灶神,二十四便開始掃房子,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燉豬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貼春聯,年三十放煙花……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節目,這群糙老爺們全都一絲不茍的照做,不厭其煩。
朱楨也十分湊趣,命令各級官府要不遺余力配合好全城軍民,把這個年操持的紅紅火火,熱熱鬧鬧。
因為這除了能極大的撫慰幾十萬軍民的思鄉之情外,對昆明的土著居民來說,這也是最好的漢文化洗禮。
老百姓的文化就在這些衣食住行、年節風俗中。你吃穿住用比我好比我精致,逢年過節比我熱鬧,有儀式感,我就會模仿你。天長日久,潛移默化中,漢化就完成了。
他問自己的跟班太監道:“三寶,你覺得漢人過年有意思,還是你們原先過年有意思呢?”
那眉清目秀的小太監便笑道:“當然是漢人的年有意思,漢人太會活了。好多東西都是小的以前沒見過,沒吃過的。”
“哦?”朱楨饒有興趣的問道:“比方說呢?”
“比方說……”小太監便歪著頭尋思起來。他不過十二三歲,是土生土長的昆明人,家里原先是元朝官宦,乃父去歲戰死,他也成了明軍的俘虜。與所有被俘的男童一道被閹割,送入宮中服役。
所以他對宮外的事情還是有些見識的,想了一會兒便道:“比方說二十五做的豆腐,原先云南人就不會做。他們磨豆漿不過濾,連漿帶渣放上青菜煮,名曰菜豆花、連渣澇。”
“小的做夢都想不到,漢人能把豆子做成白白的,嫩嫩的美味豆腐,還能做豆漿、豆腐腦、豆腐皮、豆腐干、豆腐乳……”馬三寶說著兩眼放光道:“小的最愛吃豆腐了,怎么吃都吃不膩。”
“唉。”朱楨聞言微感歉意的嘆口氣道:“你這輩子也只能吃吃豆腐了。”
“能吃一輩子豆腐,小的就超滿足的。”馬三寶卻開心道:“小的吉星高照,能跟著王爺就是吃不到豆腐也開心。”
“唉,你為什么要姓馬,不姓鄭呢……”朱楨郁悶的又嘆了口氣。
“王爺賜小的姓鄭,那往后小的就姓鄭了。”馬三寶忙乖巧道。
“唉,晚了……”朱楨三嘆道。說的馬三寶一頭霧水,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現在姓鄭晚了。
因為他要是早姓鄭的話,就不會在這里做無雞之談了。
其實朱楨在勝境關等著進攻云南時,還真想到過,大名鼎鼎的三寶太監鄭和,這時候應該就在昆明,還是個五肢健全的小孩子。
朱楨是真心實意想幫他把根留住,然后好好培養他,將來做大明的海軍司令,率領無敵艦隊到處耀武揚威。
于是他命令沐英攻入昆明后,要留心尋找一個叫鄭和的孩子。但更多的信息他也不知道,甚至連鄭和現在是七八歲,十五六歲都不清楚,只能讓沐英大海撈針。
結果就沒撈著……
等朱楨來到昆明時,沐英便回稟說沒找到他要找的人。這再正常不過了,朱楨就讓他繼續尋找,沒有太上心。
直到后來準備返京,傅友德呈送獻俘名單時,朱楨無意中聽他提起,除了名單上的前元王公外,還有五百名閹好的幼童,請王爺一并送入宮里。
此前大明的宦官來源,主要是前元的大小太監上崗再就業,比如吳太監、王德發、侯力謝都是這種情況……朱老板用的人也少,所以一直還算夠用。
但隨著親王們長大成人,開府就藩,對太監的需求量也就激增了,這時候便需要開拓新的宦官來源——閹割少年俘虜,便是重要的一項。
“快把小閹人的名單拿來!”朱楨聽完稟報的反應,嚇了傅友德一跳。
傅友德趕緊讓人取來名單,朱楨從頭到尾仔細看一遍,確實沒找到鄭和的名字,卻看到了一個叫馬三寶的……
然后把小太監叫來一問,這孩子姓馬名和,小名三寶……這又是‘和’又是‘三寶’的,朱楨基本就能確定,他便是自己要找的人。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自己叫馬和呢?”朱楨無奈問道。
小太監以為還要割自己的大頭呢,直接嚇尿了,跪在地上兩股戰戰道:“因,因為覺得當太監丟人,所以隱瞞了。”
“你要是不嫌丟人,也許就不用挨這一刀了。”朱楨嘆口氣道,不過也說不準,畢竟自己要找的人是‘鄭和’,關‘馬和’什么事?沐英就是再細,也很難把這倆名字聯系起來吧。
“唉,也許這就是命吧。有人天生就要當將軍,有的人是天生的罪犯,而伱,我的孩子,你就是天生的太監。”他摸著馬和的頭,安慰他道:“不過不要緊,我會讓你成為古往今來最偉大的……”
“啥?”馬三寶巴望著老六。
“太監。”朱楨道。
于是打那天后,朱楨便把他帶在身邊,讓他成了自己的貼身太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