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復無常是王者的通病,不管是大王還是小王,思侖發也不例外。
在與明軍初步接觸后,談判陷入了僵局。
思倫發始終堅持自己是歸順不是投降,明軍得給自己相應的待遇。
不然自己的大軍就是餓死、戰死、從大山上排隊跳下去摔死,也絕對不投降!
但明軍鳥都不鳥他,結果局面就這樣僵住了。
跟患得患失的思侖發不同,明軍的態度非常明確,要么放下武器無條件投降;要么洗干凈脖子,等著朝廷大軍把他們消滅。
云南山多路少,交通閉塞,僅有的通道被二十余萬明軍堵得死死的。明軍確實可以說到做到,把他們消滅的干干凈凈。
而且明軍也有這個決心!朱楨和沐英費盡千辛萬苦,才將思倫發的三十萬大軍誘入境內,怎么可能讓他們逃回去呢?
其實加上刀廝郎的五萬,和思行法的兩萬,思倫發搭進來整整三十七萬人馬。
這三十七萬人,幾乎就是麓川國所有的青壯年男子了。
把他們悉數留下,麓川政權這個龐然大物,瞬間就會變成毫無保護的魚肉,然后被人擺上餐桌,盡情享用。
其實按照朱元璋本來的意思,是要思侖發認罪乞降、割地賠款、送質子入京,再將麓川國肢解成若干土司領地,徹底消除其威脅,也就差不多了。
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事情后續的發展,還真跟思侖發所料的大差不差,不管中間經歷什么,他總能保全自己麓川的領地。當然緬地就別想了……
但問題是,這里頭多了個老六。歷史就走向另一個方向了。
朱楨在太子的幫助下,已經說服了朱老板,只要能徹底擊敗思侖發,就將麓川設為親王藩國,并拿出部分藩國土地作為采邑,分封給有功之臣。
后來朱老板又在太子的建議下,擴大了分封的范圍,將封邑與軍功掛鉤,這樣就不止勛貴們,普通的將士也有可能得到封地了。
這種變相的推恩令,非但可以預防勛貴日后尾大不掉,也能極大的激勵將士們奮勇殺敵,讓明軍一直保持旺盛的戰斗力。
所以為了老朱家的千秋大計,這所謂的麓川國,還是不要再存在的好。
不過僵局沒持續幾天,麓川軍就無條件投降了。
其實之前的問題并沒有解決,只是造成問題的人被解決了。
那天,思倫發父子正在小木屋里一邊吃雞,一邊徒勞的商量著眼下的局面,忽然砰地一聲,緊閉的房門被猛然推開。
便見刀廝養提著刀氣沖沖的走進來。
“你要干什么?”思倫發汗毛直豎,勉強保持鎮定,目光飄向門口,也不知那些該死的禁兵干什么去了。
“大王,聽說你要拿我兄弟當替罪羊?!”刀廝養喝道:“要把責任全都推給我兄弟,跟明軍說在麓川國,真正說了算的是我們兄弟?是我們執意要攻打大明?你只是身不由己,是被裹挾而來的?”
思倫發聞言神色大變,這可是他跟刀干孟密謀的事情。
道理很簡單,為了減輕罪責,他肯定要找人背鍋的,那么已經死掉的刀廝郎,便再合適不過了。又考慮到刀廝養和他是親兄弟,必然因此心生嫌隙,所以還是讓他哥倆一起來背這個黑鍋吧。
這種絕對機密的事情,他連兒子都沒說,刀廝養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這是誰造的謠?刀干孟嗎?他在哪里?!”思侖發心虛的大聲問道:“讓他來見本王!”
“大王,我在這。”刀干孟從外頭進來,正氣凜然道:“事情就是我告訴刀廝養的,但我可沒有造謠。我敢對天公地母發誓,如有半句虛言,就叫我變成豬狗,永世不得超生。”頓一下,他冷聲問道:“但是你敢嗎?”
“本王為什么要發這種誓?”思侖發自然是不敢的,麓川國信奉南傳上部佛教,對輪回之說深信不疑,他可不能為了撒個謊,把生生世世都搭進去。
“你不敢,就說明是真的!”刀廝養舉刀指著思侖發,恨聲道:“狗王,我兄弟力保你當上大王,我大哥還為你盡忠而死,你就是這樣報答我們的?”
“這里頭有誤會,伱先別著急。”思侖發一邊安撫著刀廝養,一邊焦急的望向門口。
“大王別看了,禁兵都已經撤走了。”刀干孟冷笑道:“你已經眾叛親離了。”
“什么?!”思侖發這下徹底繃不住,失聲叫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本王的禁兵絕對忠于王室!”
“但為臣也是王室啊。我是偉大的思汗法的親養子!”刀干孟挺直腰桿,傲然一笑:“大家都認為你這個麓川國的罪人,已經沒有資格再當國王了。所以錫剌禁兵都已經效忠于我了!”
“你!你個小婢樣的賤種也配!”思侖發登時暴跳如雷,怒吼道:“你個該死的亂臣賊子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本王真是瞎了眼,還把你當成忠臣!”
這會兒圖窮匕見,刀干孟的圖謀已經很清楚了。當初在定邊之戰時,他之所以支持思侖發撤下禁兵的決定,就是為了今天。
思侖發賭國運失敗,全國上下哪有不恨他的?甚至那些錫剌禁兵也不例外,他們可是最忠誠狂熱的大傣人主義擁躉,一旦他們認為思侖發已經沒資格繼續率領傣人前進時,就會毫不猶豫的拋棄他。
這種時候,拱衛王室的禁兵就會變成決定王位歸屬的關鍵。
如有可能,禁兵們是不會讓思倫發的兒子接位的。廢了人家老子,還指望人家感激他們?恐怕人家將來坐穩了位子,回頭就會清算他們。
而且傣人不像是漢人那樣嚴格講究父死子繼,只要是王室成員,甭管叔叔大爺侄子,甚至養子女婿,都有資格搶奪王位,就看誰的拳頭更硬了。
這種情況下,沒有比刀干孟更合適的人選了。他不僅本身就是麓川國的宰相,德高望重,更重要的是剛剛在戰場上還保護了他們。
在得到禁兵的效忠后,他又出賣了思侖發,拉攏到刀廝養,于是一切就在暗中發生了。雖然在意料之外,卻是在情理之中。
“我當然是忠臣,但我是麓川的忠臣,不是你的忠臣。”刀干孟最后悍然宣稱道:“偉大的思汗法締造的基業,就要被你毀于一旦了。所以我必須要站出來,取代昏君,成為新王,讓麓川再次偉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