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學士值房中,劉三吾的話勾起一片憂慮。
“以老六的陰險毒辣,肯定會出那種只有他們自己人會的題目。批這種卷子又不像看文章,還能模棱兩可,答案就那一個,對就是對錯就是錯,我們的人閱卷也玩不出花來!”朱善苦著臉道:“他肯定會用這一科,把我們的人都擋在外頭的。”
“所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把他這招廢掉!”劉三吾便沉聲道。
“怎么個主動出擊?”三人一聽有門,齊刷刷望向上司。
“是啊,完全有可能。”朱善和張溥深以為然道:“錦衣衛可是連夫妻私房話都能探聽到的。這么多舉子里,難保誰身邊就有他們的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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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你們孤陋寡聞了,老六老七打小就勢成水火,老六還當街鞭撻過老七,所以齊王恨死了老六,只要能讓老六倒霉的事,他一定會幫幫場子的。”
“考題出來之后,禮部要印制考卷。”便聽劉三吾幽幽道:“趙部堂這位大宗伯,肯定能提前看到題目……”
“無妨。”劉三吾卻信心十足道:“我們也不是誰都透露的。自己也要擦亮眼睛,挑選那些關系密切,腦袋清醒的舉子。其實,他們只要腦袋沒問題,就一定會守口如瓶的。”
“趙部堂那邊,本院親自找他。你們不用操心。”劉三吾擺擺手,示意三人坐下,放緩語氣道:“你們只需要到時候把考題告訴自家考生即可,當然,一定要嚴格保密。”
“啊,掌院的意思是?”三人震驚的看著劉三吾,沒想到他居然這么野。
“這樣啊……”三人倒還真聽說過這些八卦,卻還是不太相信道:“就算齊王和老六有仇,可潭王會聽齊王的嗎?”
先是朱老板把儒教的命根子——科舉,一停就是十幾年,讓全天下的讀書人報國無門……當然這是冠冕堂皇的說法,更準確的描述是,把他們隔絕在了政權之外。
“哈哈哈。你們還以為現在的錦衣衛是當年呀?”劉三吾卻不以為意道:“燕王那時候確實可怕,但經過當年偵聽百官的那場風波后,錦衣衛已經被胡惟庸連根拔起了。后來雖然他們又重新布置了密探,但已經沒了精氣神,不像當年那樣,見人就咬了。”
好容易趁著元明鼎革之際,儒教重新登堂入室,這才緩過這口氣兒來。但當他們想要更進一步,卻碰上朱老板和老六這對,對圣教充滿惡意的父子。
確實,自宋室滅亡之后,圣教已經沉淪太久,在元朝統治的百年里,儒生的地位與乞丐相當,都是社會最底層。孔孟的道統已經衰微如風中殘燭了。
“……”三人光聽聽,感覺都要嚇尿了,朱善心驚膽戰道:“那是擔一些風險嗎?一旦走漏了風聲,不光是他,我們這些人也得陪著掉腦袋。”
“是。”三人又應一聲,董倫還是忍不住問道:“這一科最少也得錄取兩三百名考生,我們難道要讓這兩三百人都知道考題?那還怎么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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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趙部堂身為禮部尚書,自當以維護圣人道統為己任,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圣人門徒被奸人算計,全都落榜吧?”劉三吾面不改色道:“為了圣教的未來,他有責任幫助他們,哪怕擔一些風險也在所不惜。”
“老六老七都是他哥,我看他未必愿意趟這渾水。”朱善皺眉道:“而且老八很怕皇上,每次面圣都戰戰兢兢,出來后總會長舒口氣說‘可算熬過來了’,他敢幫咱們瞞著皇上?”
“放心,雖然都是他哥,但一奶同胞,跟同父異母還是差別很大的。”劉三吾篤定道:“再說知兄莫若弟,當哥哥的敢這么說,肯定是有把握的,不然齊王也不會主動趟這渾水。”
“不會就好!”劉三吾滿意的點點頭,又語重心長的對三人道:“咱們跟老六勝負就在這一場,他贏了以后大明官場就是大學生的天下,國子大學將徹底成為他的道場,圣教衰亡,邪道大興結局無可避免。”
這對剛剛復興的儒教來說,無疑是最沉重的打擊。如果不盡快恢復科舉,他們將再次被邊緣化,淪落到跟道教佛教一樣的命運。甚至還不如人家……
“怎么會呢……”三人一起搖頭,唯恐搖的比別人慢。
所以從朱元璋停科舉的那天起,一茬一茬的讀書人,便為恢復科舉奔走呼號,甚至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宋濂、戴良、李仕魯、陳汶輝……這一位位圣教先烈在天上看著他們呢,他們怎么能退縮呢?
“還是挺可怕的,不得不防啊……”董倫三人卻依然不放心,文官對特務的恐懼是天生的。
“我們贏了,他的邪門歪道將被掃到歷史的垃圾堆里,沒有人才會信他那一套,國子大學也將正本清源,重新變成圣教的道場。”頓一下,他斬釘截鐵道:“所以這次科舉必須要將老六徹底擊潰!要讓他的大學生集體落榜!要讓圣教重新一統天下!”
“是,掌院。”三人忙起身應聲。不管心里怎么想,劉三吾的話說到這份上,已經容不得他們有別的看法了。不然就是自絕于士林……
“為了圣教,為了子孫后代,我們必須冒這個險。”劉三吾卻一副狂熱的衛道士模樣,咬牙切齒道:“諸位,平日里,你們不是都是口口聲聲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嗎?成仁取義,就在今朝!怎么,猶豫了?害怕了?準備自食其言了?!”
“好吧,我給你們透個底。”劉三吾只好壓低聲音,告訴他們自己的殺手锏:“齊王已經保證,他會讓潭王殿下視而不見的。”
“掉腦袋?會那么便宜你?皇上不把你我扒皮揎草才怪。”董倫苦笑道:“甚至連家里人都會跟著遭殃的。”
“那倒是,事關身家性命,個人前途,誰敢到處亂講?”董倫點下頭,話鋒一轉道:“可問題是錦衣衛無孔不入,誰知道會不會已經盯上他們了?”
“也對。”三人想想也是,齊王肯定是有把握才說這話的。
于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