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月,朱楨都留在兗州給老十擦屁股。
一個是把老十抓來的孩子送回家去,這個活看似簡單,實則一點不簡單。
因為周太監他們登記的實在太潦草了。馬三寶找到的那本賬冊上,只寫了哪日在哪個鎮上,收了幾個孩子,然后就沒有其他信息了……
那些年紀大點的孩子好些,知道自己住哪,爹媽叫啥,總能找到自己家。
可還有一半年紀小的,問啥都說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只能讓大人來認領。
但是這么大的小男孩可是香餑餑,而且官府還發給每個孩子家里二兩銀子的賠償金,想要渾水摸魚冒領的自然大有人在。
在出現了幾次孩子差點被生人領走的狀況后,朱楨只好改了策略,不讓大人開口,讓孩子來認大人,認出自己爹媽就跟著走,認不出來就不許領走。
這樣一來效率就太慢了,兗州府衙每天從早到晚開認親大會,也就能送走百八十個孩子。
但朱楨堅持慢不要緊,一個都不能錯,他不能讓這些可憐的孩子才出了魔窟,又入地獄。
結果整整用了二十天,才把所有孩子都送回家去。
這時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狀況出現了,還有一百多個家庭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跪在衙門口那里哭泣不止,請求六王爺為他們做主。
朱楨命人徹查此事,還親自提審了周太監,結果不出所料……周太監告訴他,從開始抓孩子上島,到最后差不多一個月時間,好多孩子因為受驚嚇、炎熱、吃壞肚子,或者因為哭鬧被毆打,生病然后死掉了。
孩子死了之后,他們往湖里一扔就了賬。
連最后的死亡數字,都是朱楨用他們抓的孩子數量,減去營救孩子的數量算出來的。
整整八十三人!
數字出來之后,朱楨整個人都不好了,恨不得將周太監一伙人千刀萬剮了。
但是他已經有言在先,只要他們不再傷害孩子,就既往不咎……身為親王,說話必須要算數。
好在他還承諾過,要把他們調到外省去重新開始,所以朱楨大筆一揮,把他們統統派去了剛剛設立的緬中府。
緬中府在阿瓦城,是目前大明實控的領土最南端。朱楨已經吩咐下去,如果他們死在半道上,就算他們運氣好。
要是他們能活著到達緬中,就把他們再調去九州布政司。要是還活著,就再調回緬中,倒要看看他們能堅持幾個回合……
對于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朱楨決定為他們的孩子在魯王府門口修建一座衣冠冢,名曰‘小兒墳’。
小兒墳上有朱楨以大宗正身份親筆題寫的碑文,詳細記錄了此次事件的經過,嚴厲警告天下宗親,不可虐待百姓,否則天收之、地滅之、國法嚴懲之!
碑文上還有朱楨對所有兗州百姓誠摯的道歉,雖然道歉也改變不了結果了,但至少能平復兗州百姓心中對老朱家的憤恨。
當然最好的道歉依然是賠償,朱楨決定給予所有死難者家屬,以及之前孩子被閹割的幾十戶人家,每戶白銀一百兩的巨額賠償。
至于錢,就從魯王府的賬上出。
別看老十揮霍的厲害,可刮地皮的本事一點不差,短短一年多時間,就攢下了將近百萬兩銀子。朱楨全部拿了出來,除了賠償孩子們的損失外,還給之前被魯王強拆的兗州百姓發了補償款,允許他們憑著原先的地契,回原址重新建房。
至此,被老十禍禍的差不多的民心,總算挽回了個七七八八。只是老百姓再也不希望被魯王統治了,萬人上書請求六王爺把魯王殿下永遠帶回京城,不要讓他再回來了。
但魯王的命運不是朱楨能決定的,他只能收下百姓的上書,代為轉呈父皇。
同時他把查實的老十的所有罪狀,全都整理成奏章,連帶證據一起也送到京城。
這回他是一點也沒替老十隱瞞,原原本本稟告了父皇。就看老頭子如何處置老十了……
朱元璋秉承了他一貫的雷厲風行,八月初十,傳旨太監便到了兗州。
魯王府內設香案、鋪紅毯,朱楨四位殿下,以及魯王夫婦全都跪聽圣訓:
“魯,至無禮,其妃當凌遲處死。這等撥東西,一日著內官召回宮來凌遲了!如何將民間十歲、七八歲將在宮中玩耍,三五日才方將出。閹為火者,怒及當境人民。此夫妻二人,死不可逃。又將軍家營里小孩兒拿入宮中,有放的,有不放的,嚇得軍家小孩兒見火者去,都藏在床下。如此教人難過。這夫妻兩個,死罪絕不可逃,合當凌遲信國公女!欽此!”
魯王妃當場就暈了過去,魯王也嚇的篩糠一般,兩腿間濕了一塊……
十一十二和雄英也都嚇得夠嗆,他們還沒見過朱老板發這么大的火呢。居然要把十哥十嫂都咔嚓咯……
唯有老六卻暗暗冷笑。老賊是氣急敗壞不假,都到了語無倫次的地步,但章法可一點沒亂。不光該交代的都交代,該避重就輕,該顛倒主次的地方,也都一點沒落。
要知道這可是民眾,甚至絕大部分官員接觸此案內情的唯一機會,所以朱老板這份圣旨,就是對此案官方定調了——
首先承認閹割孩童,觸怒百姓的事情,但絕口不提煉丹的事情。這樣除了當地百姓,在外地人眼中,案子就沒那么大了,性質也就沒那么惡劣了。
其次,雖然圣旨中明確說了,魯王兩口子都死不可逃。卻在圣旨的開頭和結尾,強調說魯王妃應該凌遲處死,甚至以信國公之女代稱,自然給人一種,此案罪魁禍首是魯王妃,而不是魯王的感覺。
兒子生病,兒媳吃藥,朱老板內外分的真是清清楚楚。
幸虧老六早就預判到了他的反應,提前一步在兗州城立碑記述此事,要是稍微晚幾天,等這道旨一下,他這道碑都立不起來了。
只是老六也不知道自己這小小的叛逆,究竟能起多大作用。
估計多半也影響不到京里,只能算是對兗州百姓有個交代罷了。
不過轉念一想,自己也是好笑,到底在對一位封建帝王抱什么幻想?
而且還是個小時候全家死絕,長大了白天下的封建帝王,他怎么可能會對自己的兒子痛下殺手呢?
其實就算朱楨自己,現在是面對兄弟犯事,他能有大義滅親的決心,可要是日后換成他兒子犯事,就未必有今日之決絕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