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準備好了……”
暗窟之底，玲瓏看著手中石盤上的三角形標識，抬頭朝沐游說。
這是他們約定好的開始信號。
“那就開始吧。”沐游點頭。
此刻他已經進入了連通具蛇意識的那方半球形結界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具蛇的意識缺失了一大部分，從他們到達暗窟底下后，具蛇對他們的到來沒有任何反應，似乎早已陷入沉眠。
不過已經和具蛇意念連接起來的沐游知道，它是醒著的，而且一直在暗戳戳的等待時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可以逃出生天的機會。
“本體，你確定要這么做嗎？萬一失敗的話……現在還有反悔的余地。”玲瓏佩戴好了麒麟臂，站在圣槍前方，有些猶豫的看向沐游。
“開始吧。”
沐游沒有解釋，只是堅持說了一句。
不過在玲瓏動手之前，他忽然心念一動，取出變色龍假面，戴在了頭上。
“艾娃，待會兒如果我堅持不住，幫我壓陣，順便試試能不能收錄具蛇的數據。”
“好，我會嘗試。”艾娃的聲音在沐游腦中響起。
沐游這才朝玲瓏點了點頭。
玲瓏也不再多說，深吸了口氣，激活了麒麟臂。
巨大的獸爪在玲瓏右臂上浮現，伸長，握住了前方的圣槍槍柄。
隨著玲瓏開始緩緩發力，在一陣轟隆聲中，圣槍以緩慢的速度開始抬升。
剛開始還沒什么異象，但十多秒后，隨著圣槍的槍尖脫離了具蛇的身體，繼續升空。
高空中，一對巨大的蛇瞳驟然張開，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朝著正在操控圣槍的玲瓏壓來。
玲瓏頓時感覺一股難言的恐懼自心底升起，渾身汗毛豎立，止不住的顫抖起來。
好在她已經做好了面對具蛇精神沖擊的準備，很快穩定了精神，繼續拔槍，動作始終未停。
然而與此同時，周圍的黑暗中，密密麻麻的毒蛇從四周涌出，全都紅著眼睛，狀若癲狂，朝玲瓏的位置發起沖鋒。
“本體，這個……我可搞不定啊……”玲瓏急忙向沐游求助。
她現在是不能移動的狀態，根本無力抵御這些蛇的攻擊。
而就在蛇群快速接近，即將進入玲瓏十米以內的時候。
結界中，一直閉目打坐的沐游，忽然睜開了眼，冷眼瞪向那些蛇群。
在他的注視下，那些蛇群就好像遭遇了什么無法突破的阻礙，被紛紛截停在玲瓏十米開外，無法寸進分毫。
同時，高空中的一對蛇瞳也仿佛遭遇了某種沖擊，雖然還在努力抗爭著想要保持睜眼，但眨眼的頻率卻越發加快，直至最后，已經只剩下了一條眼縫。
而施加在玲瓏身上的那股恐懼感，也終于開始逐漸減弱。
玲瓏感覺著身上快速消解的壓力，再看看結界中不動如山的沐游，有些驚訝。
要知道當初打更人壓制具蛇的時候，可是整個人都憋得七竅流血，差點虛脫了。
她本以為沐游沒有經過任何適應，直接開始，肯定會比打更人更艱難，結果，沐游不但將具蛇壓制的相當穩定，面色上絲毫看不出勉強的跡象，似乎仍留有余力。
當然，實際上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簡單，沐游此刻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之所以看起來還算輕松，是因為他之前同時融合了三個分身的記憶，雖然不少記憶有大量‘水分’，但畢竟也是長達一萬兩千年的記憶。
最重要的是，這種意識層面的對抗，很看精神屬性，而他的智力屬性，可比打更人那時候高出太多了，再加上吸血鬼皮膚的雙倍加持，這才導致他看起來比打更人那時輕松的多。
就在兩邊開始拔槍之后。
另一頭，二號服務器出口外的小島上。
打更人面色慘白，眼球突出，仿佛身陷一片沒有氧氣的空間中，已經快窒息到了極點。
“小八……你再不出來……咱們兩個真要交代在這里了……”
打更人艱難的在心里喊話。
此時他已經頭暈目眩，到了昏迷的邊緣。
好在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意識中一對蛇瞳張開，緊跟著，胸腔中仿佛有一團火苗在燃燒。
火苗越燒越旺，迅速變成了一團烈火。
一股強大無匹的氣勢，驟然從他身上散發而出，甚至肉眼可見的沖散了周圍的蜃氣。
與此同時，前方象鼻上睜開的眼睛，也察覺到了什么，急忙撤去了施加在兩人身上的壓力，有些驚疑不定的看向兩人。
周圍的蜃氣中，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
十數秒之后，大量的蜃氣生物從四周浮現，將兩人包圍了起來，巨大的蝦兵蟹將們揮舞著螯鉗，耀武揚威的朝兩人嘶吼，卻也被打更人身上的氣勢所迫，都不敢太過靠近。
采藥人急忙戒備起來，隨時準備出手反擊。
“小八，你干的？”打更人看著周圍的變化，在心中詢問。
“接下來將身體的控制權完全交給我，記住，在我停下之下，不要展露出一絲妄圖壓制我的意向。”具蛇的聲音在打更人腦中響起。
“知道了，趕緊的！”打更人催促，同時也松了口氣，之前具蛇遲遲沒動靜，他還以為具蛇真在說大話，見到了蜃貘根本不敢露頭呢……
回過神來，打更人急忙將意識隱藏，將身體全權交托給了具蛇的意志。
下一秒，在眾多蜃氣生物的圍觀下，凝立中央的打更人，忽然抬頭，看著前方的巨眼，邪魅一笑。
旁邊的采藥人頓時一個哆嗦，吃驚的看向打更人。
此刻從打更人的身上，已經感受不到任何屬于人類的溫度，他知道，眼前這人絕不是打更人，打更人不可能露出這種表情，更不可能散發出這種令人徹骨冰寒的氣場。
當然不止是他感受到了恐懼，打更人這一笑之下，周圍所有的蜃氣生物頓時都像被冰凍了一般，全都收起了螯鉗，瑟瑟發抖的后退，退入了蜃氣深處。
打更人卻沒有理會周圍那些小雜兵，而是直勾勾的盯著前方的象鼻，冷笑起來：“伱這頭蠢豬，短短幾十萬年不見，長本事了啊！”
具蛇用打更人身體吐出的聲音，并不是星靈語，而是一種沒聽過的短促音節，更像是野獸的嘶吼，不過打更人卻感覺自己能夠理解其中的意思。
讓兩個分身不可思議的是，這一聲之下，對面一直筆挺的象鼻，忽然萎靡了下來，并開始了劇烈的顫抖。
與此同時，一個弱受一般的聲音，在打更人腦中響起，聲音來源正是另一邊的象鼻。
“具……具蛇大哥？不，這不可能！炎牛和荒烏……它們都說你……說你已經被……”
“說我已經被那些生靈囚禁了起來？”打更人臉上露出冷笑：“難不成，你還真信了？”
“不，不不怎么會？我絕對相信具蛇大哥的實力，那些生靈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您……”弱受的聲音急忙辯解。
“呵呵，其實它們沒騙你，但那不過是本大爺用來逃脫天道的手段。”‘打更人’忽然笑道。
“逃脫天道？大哥，難道您已經……”弱受的聲音有些不可思議。
“是的，本大爺已經脫離了天道的控制，再也不需要接受四季的輪回，去給天道打工了。”
“話說，老子好不容易擺脫了天道，找了個清凈的地盤，準備好好睡一覺，結果你個蠢豬非要跑來放你那臭氣，提前把老子熏醒了！”
“怎么？難不成你也看上了這塊地方，想跟本大爺搶地盤？還是說，你只是單純的皮癢了，想讓我收拾你一頓呢？”說完最后一句，打更人臉上的冷笑頓時變成了漠然，瞇著眼睛，冷冷的瞪向象鼻上的眼睛。
“怎怎么會……具蛇大哥……我根本不知道這是您的地盤啊……我要知道的話，絕對不敢過來的……”
弱受的聲音頓時更加顫抖。
不過隱藏在深處的打更人卻能聽出，這聲音中其實仍然帶著些許狐疑。
從這根象鼻明明表現的很害怕，卻依然沒有逃走，而是在搖擺不定就可以看出，蜃貘顯然還沒有完全相信具蛇的話，示弱的同時，也在觀望。
“只，只是……具蛇大哥，你為什么會待在這種弱不禁風的凡人身體里？”
看著象鼻依然安穩的立在湖中，并且發出了疑問，‘打更人’此時摸了摸下巴，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有意思……”
“好吧，我跟你說實話，其實我的本體確實被那些生靈鎮壓了，我的意識體則被囚禁在了生靈的識海里，而這個凡人，就是他們為我打造的牢籠。”
“你來的正好，蜃貘老弟，不，蜃貘大哥！我正需要你的幫助，快趁著現在我掌握了主導，把這兩個凡人干掉，把我解救出來，這樣我就能復活了！我保證，復活后認你做大哥，我具蛇小弟今后全都聽從你蜃哥的調遣！”具蛇忽然換上了一種急切和央求的語氣。
“喂喂，小八你……”意識深處，打更人頓時緊張起來。
不過，出于和具蛇這么多年的相處，打更人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收回身體的掌控權。
“當真？具蛇，你真被生靈囚禁了？”弱受的聲音有些驚疑不定，但明顯強硬了一些，從稱呼的變化就能看出。
“是的！快點，蜃哥，時間不多了，求你救救我，小弟保證今后瞻前馬后唯你是從……”具蛇的聲音越發急切，同時警惕的掃向身邊的采藥人，不斷朝象鼻投去求救的目光。
現場靜止了數秒后，天空中，一只象鼻的鼻頭從云端浮現，小心翼翼的朝打更人探來。
在打更人滿臉期盼的目光中，象鼻頭距離它越來越近。
直到十多秒過后，象鼻徹底停在了打更人身前，在他身上掃描過后，似乎終于相信了什么，象鼻尖端猛地張開一個口子，就要將他整個吞下。
結果就在這時，一直維持著緊張忐忑表情的打更人，臉上的笑容頓時由期盼，轉為了冷笑。
一股強勢無匹的氣息，從打更人身上盡情的散發而出，一時間，周圍的整片空間都仿佛進入了靜止一般，霧氣不再流動，滴落的露珠懸停于半空，路過的飛蟲走獸也都被冰凍在了原地。
小心翼翼探來的象鼻，也同一時間陷入了石化。
“嘿嘿，沒想到，你個蠢豬還真打算收本大爺為小弟啊？看樣子你已經想當老大很久了吧？”
在打更人冷笑的聲音中，近在咫尺的象鼻更加劇烈的顫抖起來。
“不……不是……具蛇大哥，你聽我解釋……我真的只是想解救你出來……絕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啊……”
蜃貘的聲音再次變為了弱受，弱受中還夾雜著止不住的顫音。
通過近在咫尺的接觸，此刻它已經完全確認，這種強大無比的威勢，分明就是具蛇的全盛狀態，哪有一絲被囚禁的跡象？
而且，這種給人希望，再把人打入更深絕望的手法，對它來說太熟悉了：它曾經被無數次這樣玩弄過，早已經被虐出了心理陰影。
而此刻，那種本已平復許久的陰影，再次籠罩心頭……
與此同時，暗窟之底。
整個暗窟中的地面，甚至整座苦澀花園，都正在瘋狂震顫中。
玲瓏控制著麒麟臂繼續拔出圣槍，同時不由看向遠處的具蛇。
此刻具蛇整條蛇軀都已經暴露了出來，正在地上瘋狂扭動掙扎，每一次拍擊都能輕易震碎周圍的山體和地面，顯然已經拼了命的想要脫困而出。
然而，在具蛇卷曲的軀體中間，沐游閉目盤坐在結界中，氣定神閑的鎮壓著具蛇，如同驚濤駭浪中的定海神針，不動分毫。
“怎么樣？能解析具蛇的情報嗎？”沐游保持壓制之余，在腦中向艾娃詢問。
“可以，這就是具蛇在施加恐懼時的能量變化……”
艾娃的聲音響起，同時沐游腦中出現了一串密密麻麻的數字和字符。
沐游看得有些眼暈：“這啥？”
“將具蛇行為和能量波動數據化之后的源代碼。”
“擦，我哪看得懂……”沐游無語，又問：“能復制下來為我們所用嗎？”
“堅持住，盡量讓具蛇保持活躍，正在嘗試解析數據，進度：1……2……”
一個進度條在沐游腦中成型。
沐游估算了下，照這個速度，他至少還得堅持兩分鐘以上，具蛇如果提前沉寂下來，需要更久。
此時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繼續靠意志力堅持下去了。
就在地底被暴怒中的具蛇攪成一片狼藉的時候，苦澀花園中部，某處廢棄的建筑中。
格格巫站在廢墟之中，看著眼前高大的枯樹。
伴隨著周圍的大地震顫，這棵早已枯死幾千年的樹上，其中的一些枝頭，漸漸換發了生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新結出了嫩芽，甚至盛開了花朵。
而在格格巫手心，藍色的毛毛蟲感受著周圍熟悉的氣息，似乎預感到了即將發生什么，嚇得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不怕，不怕哦……”
格格巫手指撫摸著毛毛蟲，輕聲安慰。
“我能理解你的恐懼……害怕自己再被拋棄，害怕美好的夢境破碎……縱使失去了記憶，身體的本能，卻還記得那段痛苦的日子……不想再體驗那樣苦澀的經歷，這才是你一直拒絕羽化的真正原因……”
“但是，已經結束了……我們都已經從那段黑暗的時間中走了出來……”
“你的契約者對你很好，真的，我能感覺到，他是在發自內心的關心你……”
“所以，醒來吧……這次，已經不需要再單相思了……”
格格巫輕柔的說著，而伴隨著她的聲音，毛毛蟲居然神奇的安靜了下來，蜷縮成一團，眼中開始不斷涌出淚珠。
淚珠化為一顆顆晶體，很快將毛毛蟲重新覆蓋在了一塊完整的水晶中。
待毛毛蟲徹底晶化后，格格巫這才捧起毛蟲，將它放進了面前的枯樹其中一條盛開的枝頭上。
下一刻，花瓣層層卷起，將它包覆在內……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