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之中,要說夜晚最為熱鬧的地方,首推位列汴京七十二酒樓之首的樊樓。
樊樓共有東南西北中五座三層高樓,五樓之間又有飛橋相通,張燈結彩,極為壯觀。
白日里倒還看不出什么,一旦等到夜里,樊樓就開始熱鬧起來,人聲鼎沸,客來客往,人流絡繹不絕。
作為汴京城中最大的銷金窟,樊樓之所以聲名在外,只因為一個人。
大宋第一名妓,李師師!
不論是京城豪富,還是從外地來的商賈貴人,他們來到樊樓消費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為了親眼目睹李師師的絕代容顏,欣賞李師師的歌舞雙絕。
在過去,李師師每晚都至少出來為慕名而來的客人們獻上一段表演,博得滿堂喝彩。
但是不知道為何,在最近這段時間里,李師師很少再登臺獻藝了。
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過去,李師師也僅僅只是出場三次而已。
來往賓客對此都是大為不解,詢問樊樓老鴇也是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個屁來。
有的富商干脆點名李師師登臺演出,為此不惜一擲千金,可即便如此,李師師也不曾登臺。
于是汴京之中難免有流言四起。
有人說李師師患病,不宜登臺。
也有人說李師師得意忘形,有了名氣就不將客人們放在眼中,不愿再登臺。
不過不管汴京之中的流言如何傳播,李師師始終不曾露面解釋,樊樓方面也是三緘其口,這也就導致這些流言越傳越廣,令李師師已經有身敗名裂的跡象!
倘若李師師真的身敗名裂,那對于樊樓也是極大的打擊。
可是樊樓也沒有辦法,因為并不是李師師不愿意登臺獻藝,而是因為有人將李師師當成了籠中的金絲雀,只想要獨自欣賞,并不愿和他人分享。
而這個人,不要說是他們樊樓,整個京城之中恐怕也沒有多少人可以得罪得起!
樊樓西北側立有一座精致的小樓。
小樓外的樊樓,人聲鼎沸,熱鬧不已。
可是小樓內的樊樓,卻是安靜的落針可聞,與外面仿佛是被撕裂的兩個世界。
“唉。”
小樓之中,響起一道低低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嘆息聲。
梳妝臺前,坐著一道身著粉色羅裙的倩影,秀雅絕倫,膚白嬌嫩,雖陷風塵之中,卻并不給人放蕩之感,反倒是給人一種清雅高華的氣質,讓人為之所攝,自慚形穢,不敢褻瀆。
但是偏偏就有人喜歡褻瀆這樣的人兒,將之當做玩物,拿捏在手掌心中,肆意的把玩。
也許看別人愛而不得,自己卻可以隨心所欲,也是一種極大的成就感。
李師師仰起臻首,望著天空之上那一輪被烏云遮掩住的月亮,仿佛看到了自己那被遮掩住的人生,不禁又輕輕地嘆息一聲,精致小巧的臉龐上又堆起愁容。
“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才是盡頭?”
“小姐。”
就在李師師嘆息之時,忽然有一道聲音從樓下傳來。
緊接著便有一道乖巧俏麗的身影登上二樓。
這是李師師的貼身婢女小鹿,自小便和李師師一起長大,情同姐妹。
李師師看到小鹿上樓來,輕聲問道:“來了?”
小鹿搖頭,回答道:“今日似乎不來了。”
李師師聽到小鹿的回答,不禁長舒了一口氣。
小鹿看著李師師臉上那憂愁之色,低聲說道:“小姐,我也知道你很為難,但是那位……”
李師師苦笑一聲,回應道:“我自然是知道這是我們抗拒不了的事情。”
她名氣很大,也有很多人追捧,但是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風塵女子罷了。
別人高興了,她就是名妓,別人不高興,那她就什么都不是。
小鹿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姐,我前兩日招待貴賓的時候聽說了一些事情。”
李師師不太在意的問道:“什么事情?”
小鹿回答道:“京城當中來了一位非常厲害的相士,據說可以逆天改命,小姐,也許你也可以……”
翌日一早。
霍隱結束了一夜的修煉,順手將龍元收了起來。
他才剛剛起床洗漱,將一切收拾妥當,外面就傳來一陣呼喚聲。
“霍先生可在家中?”
霍隱聽到這銀鈴般的聲音,推開門走出房間,朗聲道:“請進吧。”
隨著霍隱的話音落下,小院的大門便被人從外面緩緩推開。
兩道頭戴帷帽,臉蒙紗巾的窈窕身影便一前一后走進了院子。
走在前面的女子見到霍隱,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她一直以為這位很厲害的相士應該會是一個老人,再不濟也是中年男人,沒想到居然會是如此的年輕。
“李師師見過霍先生。”
李師師的聲音如煙波流散,如東風撫蘭,鉆入耳中,沉入心底,讓人有種說不出的受用之感。
即便是見多識廣的霍隱也必須要承認,這是他迄今為止聽到過的最動人的聲音。
霍隱望著李師師這位名動天下的名妓,澹澹一笑,說道:“姑娘若是要求卦的話,還請出示卦金。”
跟在李師師身后的小鹿上前一步,奉上一張萬兩銀票。
與此同時李師師又說道:“我想知道,我如何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
她真的已經受夠了這種被人圈養起來的感覺。
哪怕圈養她的人是這個王朝的帝王,是身份最尊貴的人,她也不愿意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了。
霍隱聽到李師師的話,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是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嗎?”
李師師微微蹙眉,說道:“還請先生明示。”
霍隱緩步走到石桌前坐下,燒上一壺茶,這才又說道:“姑娘因何陷入困境之中?因為貌美?可后宮佳麗三千人,容貌不輸姑娘者不在少數。”
“因為歌舞雙絕?可在汴京之中,能歌善舞者何止千數。”
李師師聽到霍隱的話,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她對霍隱問道:“霍先生覺得我為何會陷入困境之中?”
霍隱瞥了李師師一眼,回答道:“說到底,你身上最吸引人的不過是一個身份罷了。”
京城第一名妓,乃至大宋第一名妓,千人追捧,萬人追逐,這一切造就了如今的李師師,也賦予李師師獨特的誘人的光環。
這困境,也因為這光環而出現。
如果李師師不是樊樓里的李師師,而是生活在街巷之中的李師師,即便是遇到了宋徽宗又如何?
那也不過是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民女罷了,對宋徽宗固然會有一些吸引力,也許會得到宋徽宗臨幸,但是絕不會讓宋徽宗有據為己有的想法。
所以李師師并不是沒有辦法走出眼前的困境,是她舍不得這一身的榮耀,一身的光環。
想要繼續受到萬人追捧,還不想要成為權貴的籠中之物,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李師師苦澀一笑,無奈的說道:“以我的姿容,即便舍去這身份,難道就能安然度過一生嗎?”
霍隱笑笑,回答道:“那就是另外的困境,而非眼前的困境了。”
李師師沉默許久,然后才有些凄涼的說道:“難道我這一生,就不能自由自在嗎?”
霍隱雖然看不到李師師的面容,卻可以從聲音當中聽出李師師的無奈和無助。
他輕嘆一聲,說道:“想要自由,唯有兩條路可以走,要么掌控至高無上的權力,要么擁有強大無比的實力,很可惜,這兩樣你都沒有。”
李師師再次沉默。
霍隱看著沉默中顯得愈發無助可憐的李師師,說道:“也許你無法掌控至高無上的權力,無法擁有強大武力的實力,但是你未必就不同通過其他方式得到這一切。”
李師師聽到霍隱的話,臉上又露出希冀之色,她頗為迫切的對霍隱說道:“還請先生教我。”
霍隱抬手敲了敲石桌,說道:“這算是第二卦了。”
李師師心領神會,說道:“等到下午,我會讓小鹿再送十萬兩卦金卦金。”
身為大宋第一名妓,李師師收獲金銀無數,十萬兩卦金她還是出得起的。
霍隱輕輕點頭,伸手指向樊樓的方向,說道:“回去吧,你的機緣就在路上。”
李師師聞言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樊樓的方向,她雖然不太明白這機緣究竟是什么,但是她現在選擇相信霍隱的話,回樊樓去。
李師師和小鹿向霍隱告辭,然后便離開小院朝著樊樓的方向走去。
小鹿跟在李師師的身后,小聲的問道:“小姐,你覺得他說的話可信嗎?”
雖然說小鹿在最近聽說了許多有關霍隱的事情,但是心里難免會有些沒底。
李師師輕聲說道:“他比你了解的更厲害。”
樊樓這種娛樂場所,魚龍混雜,消息也是最為靈通。
在來之前她就已經打聽過有關霍隱的事情,她知道霍隱并不是一個簡單的相士。
就在李師師和小鹿交談時,一個肩挑扁擔的菜農突然出現在兩人的面前,笑著問道:“這位小姐可要買些新鮮的蔬菜?”
李師師正要搖頭拒絕,這時菜農又說道:“這左邊的籃子里是權力,右邊的籃子里是實力,小姐想要哪一個?亦或者是都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