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下午。
方寒一直有些魂不守舍。
只要想起那張英氣勃勃的面孔,還有回頭望過來的眼神,他便感覺自己被飛馳車碾壓了一遍。
碾壓得體無完膚!
碾壓到了靈魂深處!
痛嗎?
方寒心底只有強烈的不甘。
既然程瀚可以騎著飛馳車,帶領著浩浩蕩蕩的龐大車隊,在萬眾矚目之中,環游整個丙號天環。
我也有手有腳!
我為什么不行?!
方寒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應該做一點什么,來改變目前的處境。
但是。
該從哪里著手呢?
方寒心頭一片茫然。
老周的怒吼,突然在他耳邊炸響了。
“你踏馬不要命了!”
下一刻。
方寒感覺肩膀被勐然推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踉蹌了幾步。
“砰!”
這是輪胎熱塑機器的沉悶震動,聽著便給人一種極其有力的感覺。
老周再度怒罵起來:“小方,你踏馬剛才是在夢游嗎?你的手差點就被機器壓爛了知道嗎?”
方寒回過神來,瞟了一眼熱塑機器,頓時滿心都是后怕。
他又看向老周,一臉感激之色:“老周,剛才真是多虧你了!”
老周的神色極為嚴肅:“你今天下午到底怎么了?”
方寒搖了搖頭:“沒什么!”
老周顯然不信:“你不說就算了!”
但他并未刨根問底,只是勸道:“小方,你現在的狀態不對,干活太危險了,你還是回家……”
話未完。
便被一聲驚雷打斷了。
“轟!”
這一聲爆響,似乎是從天空傳來。
“嗡”
這好像是戰鷹引擎的震動聲,聽起來數量還不少。
老周愣了一下:“外面怎么了?”
這家伙似乎好奇心挺重,拔腿便沖向了門口:“出去看一看!”
方寒想了想,跟了上去。
很快。
兩人小跑著離開了車間。
“轟!”
又是一聲驚雷。
一朵明亮的焰火凌空綻放。
方寒仰頭望向上方,當即呆了一下。
只見六架戰鷹,正在追逐著一個小黑點。
老周瞇著眼睛追蹤著小黑點,臉色當即一變:“我的天!那好像是‘飛翼兇邪’!”
方寒頓時大為吃驚:“戰鷹這么厲害,居然可以對付飛翼兇邪?”
所謂的“兇邪”,正是詭異中戰力相當強的一大類,飛翼兇邪則是擁有飛行能力的兇邪,亦是最難對付的一種詭異。
正常情況下,赤甲軍根本沒有能力對付飛翼兇邪,必須請玄士出手。
而在此刻。
天空中的六架戰鷹,竟然從四面八方向飛翼兇邪發動攻擊,而后者的速度跟不上戰鷹,只能被動挨打。
這一幕,著實顛覆了方寒的認知。
天空中。
六架戰鷹組成的這一支分隊,通訊頻道內充斥著各種聲音。
“轟!”
“槽踏馬!這玩意太靈活了,還預判到了我的攻擊!”
“兄弟們,加把勁,一起干下這只鳥東西!”
“我們是長空的騎士,玄宮的天空由我們來守護!”
“說得好!”
這幫駕駛戰鷹的赤甲軍戰士們,言語之中蘊含的滿滿斗志,簡直溢于言表。
以往戰士們只能對飛翼兇邪望洋興嘆,現在卻做到了玄士大人才能做到的事,他們哪能不興奮?
“鸮三,你從四點攔截!我從八點攔截,我們進行一次合擊!”
“明白!”
早在戰鷹研發之初,程瀚便要求加上一套通訊系統,當時有許多匠師不太理解,覺得這太過浪費了。
工匠們覺得,戰士們修煉過九元戰技,吼幾嗓子便可互相交流。
但玄宮特使的權威,還是讓程瀚的意志得到了貫徹。
在這一場前所未有的空戰中,駕駛戰鷹的赤甲軍戰士們,切身體會到了通訊系統的妙處。
“轟!”
“轟!”
焰火連連爆開。
“擊中了!”
“好像沒死!”
“它的飛行姿態有了變化,這玩意被擊傷了!”
頻道里的喊叫聲,各個都帶上了驚喜之色。
“我是鸮五,我現在的高度不錯,我進行一次俯沖攻擊,你們負責掩護!”
“好!”
“收到!”
一架戰鷹俯沖而下,機頭對準了兇邪。
就在這時。
變故發生了。
先前一副蹣跚姿態的兇邪,驀然加快振翅頻率,飛行速度瞬間提升了幾倍,猶如利箭般飆向了戰鷹。
“瑪德!我們上當了!”
“這東西剛才是在偽裝!”
鸮五號戰鷹果斷偏轉機身,同時使用九元戰技輔助,加快戰機的翻滾速度,試圖盡快拉開距離。
然而。
兇邪的身形突然模湖了一下,瞬間閃出超過一百五十米的超遠距離,恰好出現在戰鷹的前方。
偏偏鸮五號戰鷹處于高速滾動狀態,無力再變更運動方向,只能直挺挺的撞向怪物。
兇邪抬起一雙利爪,一雙血色眼眸閃動著兇光,做好了隨時攻擊的準備。
這一剎那。
駕駛該機的赤甲軍戰士,聶澤,毫不猶豫的吼道:“我拖著它一起死,你們來補刀!”
回應馬上來了。
“不要!”
“你瘋了吧?!”
“老聶,你踏馬……”
這句話未完。
鸮五號戰鷹重重撞上了兇邪,繼而爆裂成了一大團煙花。
這是兩枚靈焰玄兵被一起引爆了。
“轟!”
伴著一聲雷鳴。
兇邪來不及躲閃,被熾烈靈焰吞沒掉了。
隨后。
大團火焰墜向了下方。
以一隊戰士之力,擊落了一只飛翼兇邪,放在以往,這是不可想象的事。
從任何一個角度來說,這都是一場劃時代的空戰。
它的意義,無可估量!
而在地面。
方寒驚駭的看到,一團火焰流星拖著長長的尾焰,還不時散落著燃燒零件,朝著工廠的方向墜了下來。
他一眼便判斷出來,流星大概率會砸到周邊方圓十米內。
“快跑!”
方寒勐然扯住老周的衣袖,拖著同事開始邁步狂奔。
幾秒后。
兩人避入一處安全地點。
“轟隆!”
只聽一聲巨響。
地面強烈震動起來。
方寒拼命捂住耳朵,渾身不自覺顫動起來。
畢竟他只是一個十七歲的青年,乍然遇到這種可怕的事情,難免會感到害怕。
“砰!”
“轟!”
“冬!”
聽著似乎是大量零件飛起來,又落在了地上。
方寒鼓起勇氣,探出腦袋瞄了一眼。
入目所見。
滿地一片狼藉,到處皆是燃燒的殘骸,在戰鷹轟然墜落的位置,一道粗大煙柱沖天而起。
方寒掃視幾眼,看到了疑似怪物的半邊飛翼殘骸。
這讓他大大松了一口氣。
看來兇邪被殺死了。
方寒邁出了一步,準備走出來。
老周連忙試圖阻止:“外面危險,不要出去。”
方寒扭過頭,神色極為嚴肅:“戰鷹里有一名戰士,他可能還活著,我必須過去看一看。”
這是一個不惜與兇邪同歸于盡的可敬之人,哪怕活著的可能性非常低,他也想要努力一下。
老周下意識的松開了手。
這位中年人不知為何,竟然覺得面前的青年,有一種凜然不可犯的威勢。
方寒輕吸一口氣,小跑著沖了過去。
老周注視著青年的背影,嘴唇蠕動了幾下,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但是并沒有跟上去。
另一邊。
方寒在一大塊黑乎乎的機翼旁,看到了半截人體。
只有上半身。
下半身不翼而飛。
殷紅的鮮血流淌的滿地都是,內臟碎片亦隱約可見。
這顯然就是那位戰士的身軀。
老實說。
對一個普通人來說,這一幕看著相當驚悚。
方寒竭力控制著不去看傷口,快步走到了戰士旁邊,小心翼翼的蹲下來,伸手試探著對方的鼻息。
“咳”
戰士陡然咳了一聲,嘴角涌出了大股鮮血。
他睜開眼睛,艱難無比的笑道:“我……我還沒……死。”
方寒緊緊抿了一下嘴唇,忽然感覺到強烈的悲傷。
對方的傷勢如此之重,顯然活下來的機會相當渺茫,而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對方死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這一切。
這位戰士,也就是聶澤,口中涌出更多鮮血,含湖不清的問道:“怪……怪物……死了嗎?”
聲音越來越小,似乎已進入彌留狀態。
方寒重重點頭,喉頭有點發堵:“是的!您殺死了一只飛翼兇邪,這是一件了不起的壯舉!”
聶澤的面皮抽了一下,似乎在微笑:“我是長空的……”
遺憾的是,這句話并未說完。
聶澤的童孔定格了。
方寒只感覺眼眶熱了起來,他使勁仰起腦袋,竭力不讓淚水流下來。
與此同時。
他輕點念叨起來一句話:“你們是長空的騎士,你們守護著玄宮的天空!”
丙干城的附近便有一個戰鷹基地,經常有赤甲軍飛行員在城內出沒,許多平民都聽說過這句話。
據說這是戰鷹的創造者,親口說出的一句格言。
如今這句話已成為了全體飛行員的座右銘。
以往之時。
方寒總覺得“長空騎士”的說法有點滑稽。
但是此刻。
他再沒有一丁點滑稽的想法。
他覺得,這是用鮮血寫下的莊嚴承諾。
“小方!你沒事吧。”
老周的聲音傳了過來。
方寒沒有搭理同事,依舊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態,口中呢喃道:“愿您的靈魂回歸神榕之巔,獲得永恒的安息!”
這一刻。
他終于找到了改變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