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鐘之后,中巴開進了距離出事地點最近的元寶鄉派出所大院,接收嫌疑人,做筆錄,取證,固定證據。一大攤子的事兒把本就人手不足的鄉村派出所折騰得天翻地覆。
而這個時候,已經包扎完傷口的柳鵬程已經在所長室悠哉悠哉吃面條了。
一大碗熱氣騰騰的白菜肉絲混湯面,上面還架著一只巨大的五香豬蹄,吃得柳鵬程滿頭大汗,好像左臂的傷口都不痛了。
所長室的門打開了,元寶鄉派出所所長周德勇和鄉衛生院吳院長走了進來。柳鵬程急忙放下飯碗站了起來。
他可是知道,周德勇是未來大佬,幾年之后就會擔任山邊縣副縣長,公安局長,后來還會擔任瑞城檢察院檢察長,妥妥的實職副廳級干部。
估計現在距離他調任縣公安局刑警大隊長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周德勇回手關上了門,把噪雜聲也關在了外邊。周德勇對柳鵬程笑著說:你吃你的,把豬蹄子都啃了,吃啥補啥。
柳鵬程也沒有客氣,繼續吃面條。
周德勇把吳院長讓到了沙發上:“老吳,咋樣,那幾個貨死不了吧”
吳院長:“暫時看都沒有顱內出血的癥狀,但是腦震蕩肯定是跑不了,小柳那幾棍子抽得夠實在的”
柳鵬程聽到談話內容涉及到自己,趕緊把嘴里的面湯咽下去:“當時有一車老百姓呢,我就是想讓他們盡快喪失反抗能力,就沒有考慮那么多。
而且我帶的軟警棍,那個本來就是非致死性殺傷警械。要是硬警棍,我確實不敢用這么大的勁兒。”
周德勇接下話茬:“我剛才就想問你,你怎么看你姥姥去還帶著個警棍啊,防身?”
柳鵬程撇撇嘴:“我要是防身就帶電棍了,是我二舅家那個老二,每次看到我都找我要槍,我一個警校學生哪有槍啊,再說了,就是有槍也不能給小孩玩兒啊。
這不放假就把我們訓練用的警棍帶回來了。帶回來哄孩子的。”
周德勇:“這就是命,你小子運氣好,要是赤手空拳的,對付幾個持刀搶劫犯伱也夠嗆。”
柳鵬程心里暗暗撇嘴,心說我上輩子沒把警棍拿出來也撂翻了三個。
吳院長指著柳鵬程的左臂:“記得每天換藥,別穿特別緊的毛衫,毛衣秋衣啥的,影響血液循環。要是過幾天愈合的不好,換藥的時候直接讓大夫給你縫兩針。”
柳鵬程笑嘻嘻:“沒事,肯定不用縫針,我體格可好了。”
吳院長笑笑沒說話,站了起來:“那我就先走了,待會那幾個人可能出現眩暈,嘔吐,都屬于腦震蕩的正常反應,要是非常嚴重就給我打電話。”
周德勇無所謂地點點頭:“下午就送走了,吐也吐看守所去,敢吐我們這,誰吐得誰給我舔干凈,搶劫還有功了是吧,老子還管他嘔吐!”
吳院長走了出去,柳鵬程想了想,還是決定做戲做全套,送人情也送全套。把最后一口面湯喝了之后說:“周所長,有個情況我摸不太準,不知道該不該說。”
周德勇一聽這話樂了:“你一個沒畢業的小毛孩子能摸準什么情況,你說吧,我幫你判斷準不準。”
柳鵬程說道:“那個張山,就是最后用刀扎我那個,我聽他說話有松江省的口音,而且他又沒有身份證,張山這個名字很可能是假的。
他開始是潛伏在乘客里面,應該是觀察全面情況,后來幾個同伙都被制服之后,馬上就持刀行兇,就是不想讓同伙落在我們手里。這個原因很可能是同伙知道他的一些情況。”
周德勇點點頭:“情況是這個情況,你想說什么?”
柳鵬程說道:“我是想,這個人身上是不是有事兒啊,而且還得是大事兒,起碼比搶劫大”
周德勇想了想:“你這么一說,那家伙確實不對勁兒,不是團伙主犯那么簡單,我讓人去把咱們省和松江省的通緝令和協查通報都找找,看能不能比對上。
你把豬蹄都啃了,下午沒事了我讓人開摩托把你送回去。”
周德勇站起來就走,柳鵬程繼續打著飽嗝啃豬蹄。
窗外傳來了汽車的聲音,柳鵬程往外一看,中巴車帶著一車乘客開走了,應該是筆錄做完了,被搶劫的財物也返還回去了。柳鵬程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他感到,身上一些負面的,不甘的東西已經離去,身子甚至為之一輕。
就在柳鵬程好不容易啃完了豬蹄,喝著茶水消化的時候,門又一次打開了,進來一個聯防員,臉上表情非常興奮,對柳鵬程說:“小柳,快走,周所長讓你去審訊室。”
看到聯防員臉上的表情,柳鵬程心里有了數,應該是比對上了。柳鵬程打開自己的大旅行包掏出了自己帶著學員警銜的警服冬裝外套穿上,跟著聯防員走了出去。
派出所二號審訊室,兩個民警正在審訊張山。周德勇帶著柳鵬程開門走了進來,打斷了正常的審訊。
民警馬上站了起來,周德勇讓民警坐下,笑著問張山:“張山,你除了這次搶劫之外,還有沒有別的事兒?”
張山老實巴交:“政府,我真是第一次,就犯到這位小同志手里了。”
周德勇笑笑:“這樣,我換一個問題,你說你叫張山,那丁大發是誰啊!”
張山一下子愣住了,頭上冒出汗,勉強回答:“我不知道啊,不認識你說這個人啊。”
周德勇笑得更和藹了:“那我再換一個問題,去年四月十六號,你在松江省雙喜縣干什么事兒了?”
張山咽下一口吐沫,聲音都結巴了:“沒,沒干什么,什么雙喜縣啊,沒,沒去過。”
柳鵬程接著板著臉說:“你還真是視死如歸啊,自己犯的什么事情,心理沒點數嗎,一點活路不給自己留?就你那事兒,再加上個抗拒從嚴,啥結果你心里不知道?”
周德勇制止柳鵬程:“行了,小柳,他活不活關咱啥事,明天雙喜公安局來人直接提走,死活和我們沒有關系,給活路人家也不領情啊,咱也不費勁了,也不是我們所轄區的人。”
柳鵬程一笑:“也是。和他廢話沒有意義。”
兩人轉身就要出去,張山一看就急眼了:“別走別走,我和你們說,你們能給我留條活路不?”
周德勇和柳鵬程對視一眼,周德勇很實在地說;“能不能留活路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們肯定給你求情。你是我們抓住的,相信雙喜縣公安局肯定會給我們面子,我這么說夠實在吧。”
張山點點頭:“你實在,你要是說肯定能給我條活路,那就是忽悠我呢。”
周德勇對審訊的民警說:“把錄音機拿來,人家要交代,咱也不能空口白牙,留一份錄音給雙喜公安局的人帶走。”
民警點點頭;“行,我去取錄音機”
周德勇掏出一盒紅梅香煙。點上一顆,走過去塞進被拷在審訊椅上的張山的嘴里。自己也點上一顆,把煙盒遞給柳鵬程。柳鵬程也沒有客氣,也拿出一顆點上了。
周德勇對張山說;“到了這份兒上,別想不開,該說什么就說什么,坦白從寬不是口號,是法律,是量刑的時候必須執行的法律。你的事情,我們都掌握的差不多了,現在就看你的態度,你說了,還有點希望,你不說那就一點希望沒有。自己心里有數沒?”
張山狠狠吸了一口煙,點點頭:“其實我也不想惹那么大禍,我就是想弄點錢,誰知道那老頭子還來勁了,不僅連吵吵帶喊,還拽著我不讓我走,我就上去給了他兩刀,他就不動彈了。”
剛才出去的民警拎著一臺三洋大錄音機走了進來,放在審訊桌上,又打開了一盤空白磁帶,放在了錄音機里,按下了錄音鍵。
二十分鐘之后,周德勇和柳鵬程回到了所長辦公室,周德勇說道:“你小子這回得立功。如果說抓了四個持刀搶劫犯,還可能在嘉獎和立功之間,加上這個姓丁的,沒準得二等功。
你馬上就畢業實習分配,這都是有利條件,沒準這下都能分省廳去,你自己心里有點數。”
柳鵬程點點頭:“其實也就是趕上了,我一個警校學生總不能給這幾個貨搶了吧,至于里面摻著一個殺人犯。這倒是真沒有想到。周所,這回你應該也立功了。”
周德勇笑著說:“是啊,托你小子的福了,一個集體三等功是跑不了了。”
兩人正說著,就見一輛綠色的212吉普車開進了派出所大院。
周德勇往窗外一看,說:“你姥爺來接你了,我本來想找個人騎邊三輪送你回去呢。”
果然,吉普車副駕駛的車門打開,一身中山裝的姥爺走了下來。沒想到的是,車后門同時也開了,青山鎮派出所所長王鎖福跟著走了下來。柳鵬程和周德勇急忙走出了辦公室迎了上去。
離著老遠,周德勇就開始打招呼寒暄:“楊主任,王所長,稀客稀客”
姥爺時任大青山鎮委員,辦公室主任,屬于元寶鄉的鄰居,所以和周德勇也很熟悉。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鵬程,看看確實不缺什么零件,也活蹦亂跳不像是受了重傷,這才松了一口氣。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周所長,我家這小子給你添麻煩了吧。”
周德勇趕緊說:“添什么麻煩,小柳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
王鎖福接著說:“可不是,這要是麻煩,我可是想天天找麻煩。我說小柳啊,咱爺倆都認識多長時間了,我和你二舅還是同班同學,你這有好事怎么不想我,把人送老周這里來了。”
柳鵬程當然聞出了一股濃濃的酸味,急忙苦著臉說;“案發是在大黑林子那,我把他們四個都干倒之后,只有我自己拿著警棍,看著他們四個,還有一車人,我還受了點傷,只能到最近的派出所。
這到了之后我都一身汗,車進了院子才松了一口氣,但凡我要是有一只大五四我也敢把車帶回咱大青山啊。”
王鎖福搖搖手:“你也就說得好聽,還大五四,有個五四你敢開槍嗎,那玩意一打一串。”
柳鵬程憨笑不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