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邊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一中隊中隊長辦公室。
阿娜日看完手里的詢問筆錄,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對坐在沙發上的董老師和柳鵬程說:“這個小案子該結束了,說說你們的看法。”
董老師想了想,說:“我和小柳也碰了一下,有了個思路,但是還有一些細節解釋不通。”
阿娜日笑著說:“先說說看。”
董老師說:“急需解決的第一個問題是,罪犯想要什么。第一次搶奪,已經把一根價值八百多的金項鏈搶到手了。但是明顯不是他想要的,于是又有了一次入室盜竊。
而金項鏈這種東西有一個特點,就是它值多少錢大概是能看出來的,粗的就值錢,細的就便宜。所以基本不會出現搶錯的情況。”
柳鵬程繼續說:“而昨晚上發生的入室盜竊案,則說明罪犯確實是搶錯了,或者是搶少了。我和董老師有個大膽的假設,那個項鏈上,應該有一個非常值錢的項鏈墜。這才能解釋得通。”
娜姐結果話茬說:“我們和小河沿派出所一共給劉麗淑做了三次筆錄,最后一次是我親自給她做的,我暗示她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讓你的項鏈比較值錢。看得出她比較矛盾,但最后還是沒有告訴我。”
董老師說道:“我們的推論其實有一個很大的漏洞,就是我們強行認為,街頭搶奪案和入室盜竊案是同一人所為。但實際上沒有任何證據,甚至沒有推理的依據。”
娜姐笑著說:“所以證據和依據都得我們自己去找了。我們對盜竊案的現場勘查還有你們的這份筆錄都說明,罪犯不是翻墻跳窗進入的現場。而且院門和正房的鎖頭都沒有損壞。”
老董說:“其實我們的思路是殊途同歸,我們也想到,什么人才知道有那么一個非常值錢的吊墜。一定是非常親近的人。”
娜姐拿出一張紙:“對,親近到有家里所有的鑰匙,這是傳喚證,去把他帶來。”
傳喚證上的名字是劉興中。
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娜姐接起電話,表情非常古怪。
娜姐做了個手勢讓準備拿著傳喚證離開的董老師和柳鵬程等一下。
娜姐嗯了一聲,說了句:“按照規定走吧。”
娜姐掛斷了電話,對董老師和柳鵬程說道:“劉老太帶著劉興中到小河沿派出所自首了。”
十五分鐘以后,小河沿派出所。
劉老太拿出一個首飾盒,打開以后放在桌子上,說:“都是它鬧的。”
首飾盒里是驚心動魄的綠。如一汪碧泉!
玻璃種帝王綠!
柳鵬程差點沒叫出聲來。
他能認出來,是因為他見過。他小姑姑有一枚老坑玻璃種帝王綠掛墜,大小也就相當于這個的四分之一。據說是金融風暴之后一家豪門拿出來變現給家族公司續命的,價格高達1200萬港元。
開始的震撼過后,柳鵬程冷靜下來看,好像和自己的小姑未來得到那個相比,還差點什么。
這個時候,劉老太說話了:“你是不是也把它當成玻璃種帝王綠了,我兒子說,玻璃種帝王綠是最好的翡翠,堪稱國寶。
可惜我家這個達不到,是高冰種祖母綠。其實我家里一共有兩個掛墜,都是同一塊料子出來的。
我這個是佛,還有一枚是觀音菩薩,原本就在我弟弟,也就是劉興中的爸爸手里。”
故事很老套。
劉老太的老爸年輕的時候闖蕩北平,結果歸來也沒有賺到什么錢。老老實實娶妻生子,開荒種地。
等到老爺子病重,把一子一女叫到床前,說自己半輩子闖蕩北平,就留下了這兩個小東西,一人一個,留個念想。
其實姐弟倆誰都沒有當回事。當真就當個念想留著。
直到有一天劉老太收拾東西,看到了這個首飾盒子,隨手就給了自己的兒子,說是姥爺留下來的,送你了!
地質學家同志打開盒子差點嚇得把翡翠扔出去,他從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家里居然藏著這么個寶貝。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之后,他告訴了他媽媽一個不至于讓她馬上去住院的價格,十萬元。
然后他看這是個吊墜,就送他媽媽一條金項鏈,讓她媽媽能佩戴這塊翡翠,就又出差去了。
這天,劉興文來到了自己姑姑家幫著打掃衛生。劉老太就說起了翡翠的事情。讓他回家告訴他爸爸,他爺爺留下的翡翠很值錢,一定要收好。
劉興文周末的時候興沖沖回家,和他爸爸說起了翡翠的事情,還說他表哥說了,最少值十萬。誰知道他爸爸聽了之后,先是呆滯,然后就狠狠給自己兩個大嘴巴,還罵自己是廢物。
事情得從劉興文考上小中專說起。劉興文考上了省農校,可是一件大好事。劉老太母子知道他們家庭條件困難,資助了一大筆。可是侄子就是侄子,沒有把費用都掏了的道理。所以距離他上學需要的費用還差了一些。
按說人家都把大頭出了,小頭自己家張羅張羅應該沒有問題吧。還真有問題!問題還是出在劉興文他爸爸這里,他知道自己兒子今年要上學,需要錢,于是上來了節儉的勁頭,春耕的時候找人買了便宜種子。結果被騙了,顆粒無收。
不是沒想過找姐姐求援,可是姐姐次從嫁到縣里,幫襯夠多的了,總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姐姐。再說,人家把大頭都出了,還想怎么樣!
無奈之下,他翻出了劉興文爺爺留下的翡翠。想這東西再怎么不值錢,也能把孩子上學的錢籌夠吧。于是他揣著首飾盒去了瑞城。本來他想得挺好,到了瑞城就直奔最大的金店老鳳祥分號,上百年的大店總不能騙人。可是到了地方他看著金碧輝煌的門臉,愣是沒敢進去。
這個時候,出來了一個中年人,說自己是老鳳祥瑞城分號的工作人員,問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劉興文的老爸顛三倒四的把事情說了,又把觀音造像吊墜給人家看了。工作人員說,店里只是個分號,能出的價格有限。
自己有個朋友,老母親信佛,他也不差錢,說不定能多出一點。
于是他在外邊的小賣店打電話叫來了他的這個朋友。朋友一看,當即出了兩千的高價。中年人表示,店里回收頂多一千五。
于是,劉興文的爸爸就樂呵呵地把翡翠賣了兩千元。兩方還簽了個協議,按上了手印,表示絕不反悔。
按說這事兒鬧心一陣也就過去了,日子還得繼續過,就在這個當口兒,劉興文戀愛了。
女方也是中專生,工作也不錯,是縣自來水公司化驗員,長相漂亮,也是正經人家。父母都有正式工作,只有這一個孩子。
對方對劉興文也很滿意。女方父母也沒有獅子大開口。
只是說,我姑娘嫁過去總得有地方住吧,男方負責買一所兩室一廳的房子,裝修好,我們女方負責家電和家具,反正家里就這一個姑娘,家電能買到進口的就絕不用國產的!
可是劉興文家里的情況哪有錢買房子,這可不是大凱在縣里買房子幾千塊錢就搞定的時候了。地點不錯的兩室房子,加上裝修,沒有個兩萬多,想都別想!
劉興文回家說起了這件事,劉爸爸啥也沒說,就是喝悶酒。喝多了突然開始自己打自己嘴巴,罵自己是個廢物!劉興文真是一點招兒都沒有。
表哥又一次出差遠走。劉興文開始把目光定格在姑姑戴著的項鏈上。
其實劉老太戴項鏈不是為了好看,而是因為項鏈是兒子買的,是她表達思念的一種方式。至于吊墜,根本不在項鏈上,早收起來了。
劉老太把桌子上的首飾盒合上。
劉老太說道:“我看到我家被盜就知道是他了。你們走了之后,我和他說,自首吧,男人要立得起來,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他就跟我來了。”
這起簡單的案子終于還是破了,柳鵬程沒啥高興的感覺。他問了自己一個問題:這破事,怨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