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玲玲拿著派克筆走了。說好的法醫卻遲遲沒有派下來。
當然這些事和柳鵬程沒有什么關系,因為最近山邊縣可以說是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個農業縣現在正在全民全力準備秋收。
小周末,周六。中午快要吃飯的時候,柳鵬程的傳呼機響了起來。
柳鵬程拿起對面董老師桌子上的電話回過去,卻是葛亮。
這貨上來就是一句:“大鵬,下午能逃班不?”
柳鵬程自然是認為他有什么事情,就問他有啥事。
結果回答讓柳鵬程哭笑不得:“我家大灰死了。”
大灰是青山村,甚至可以說是大青山鎮的一代名驢。
那還是撥亂反正的年代,葛亮的老爸老媽幾乎把家里搜刮地家徒四壁,才從大隊老書記手里換來了大灰。
悄悄去山腳下挖出藏了十年的石磨,大青山鎮就有了第一家豆腐坊。
葛家的日子肉眼可見好了起來。甚至經常有些藏頭包臉的人,騎著大二八,趕著天黑之前把剩下的豆腐都買走。然后八成這些豆腐就會出現在第二天縣里的黑市上。
可以說,老葛家的好日子就是大灰在簡陋的磨坊一圈圈轉出來的。
大灰到葛家的時候已經快十歲了。這又折騰十年,大灰也有點吃不住了。老葛家卻沒有再買驢,而是買了電磨。
大灰被養了起來,渴了有水喝,餓了有草吃,在家呆著悶了,還能出去溜達溜達,拱拱小媳婦,逗逗熊孩子,也沒人管它,它在大青山鎮活的像是頭驢大爺。
柳鵬程知道,大灰是一種象征,象征什么呢?或許是一種冒險精神,或許是日子由壞變好,或者都有吧。
柳鵬程決定要去送大灰最后一程。在電話里和葛亮說好了下班去輕工市場找他之后,轉身去了娜姐辦公室。
請假理由:回家看姥姥。
然后娜姐就批假了。
也沒有辦法,你現在有空的時候不批假,等到忙起來之后咋好意思讓人家加班。
其實娜姐也好,一中隊的其他人也好。都知道這次吳玲玲調走,柳鵬程心里是不得勁兒的。明明有創新意識,讓新技術介入刑事案件偵破過程的人是柳鵬程,可是高升的人確實吳玲玲。
娜姐也曾經安慰過柳鵬程。
可是柳鵬程說:“人家要的職位是工程師。我也干不了啊!”
娜姐知道,柳鵬程心里是不得勁兒,但是還是想開了。
這種事兒,她一個縣里的小中隊長也沒有辦法。
其實送走吳玲玲之后,張局找過一次柳鵬程,只是沒有人知道。
當時張局對柳鵬程說:“想不想動一動,市局各支隊,或者是省內各市局。有想動的地方我想辦法。”
柳鵬程絲毫不懷疑張南洲或者說是張南洲背后的勢力絕對有這樣的實力,自己說一個地方,之后迅速調動過去。
可是自己有什么?自己的背后有什么?有柳家而已。
老爺子為什么離開工作了幾十年的西北,回了東北老家?
自己的父親在部隊明明一片大好前程,為什么突然轉業?
實際上,兩輩子自己都知道答案。而那種無力感,就是上輩子自己不思進取的重要原因之一。
這也是他從來不愿意和大伯多交往的原因。
家族發展,有舍有得,難道自己就總是被舍?上輩子就算了,這輩子,不一定吧!
所有的失敗,都是因為你沒有一手好牌。
這是上輩子的時候,趙大隊對自己說的話,柳鵬程一直記得。
技巧,技術,難道不是因為牌不夠好才有用嗎?
柳鵬程回絕了張南洲,張南洲早就預料到柳鵬程的拒絕,也沒有說什么。他自己都在基層苦苦熬資歷,實在是沒有什么可以幫他的,就連今天這個問題都不想問,但是他也看出柳鵬程那幾天心情不好,問了也就問了。
把亂七八糟的想法甩出腦袋,柳鵬程戴上頭盔。這是吳玲玲送給他的禮物,鈴木公司訂制的原廠頭盔。據說國內的售價比鈴木王進口新車便宜點兒但很有限。
鈴木王發出怪獸一樣的轟鳴,沖出了滄桑的縣公安局大院,匯入大路上的一派繁華。
到了輕工市場,找到葛亮,看到他的家人已經撤回去了,但是他雇了兩個小工。有幾個年輕人正在攤位上選褲子,就是兩個小工在接待。
柳鵬程看到葛亮,笑著說:“走啊。”
葛亮說道:“要不你進來坐會兒,得等等大凱。”
柳鵬程說:“大凱也去,他中午能忙過來嗎?”
葛亮白了柳鵬程一眼:“他當然得去啊,他不去你和餡啊!”
柳鵬程捋了一下,他們中午回去是因為葛亮家的驢死了。
驢肉最好吃的做法是做餃子。
所以必須等大凱。因為大凱是和餡專家。
沒毛病。
葛亮打發一個小工去買了幾瓶百花蜜汽水,幾人一人一瓶。
還沒喝完多長時間,大凱來了。
照例帶了很多吃的,不過沒有帶包子,因為他們中午打算吃餃子。
還給葛亮攤子上的兩個小工帶了午飯。是大米飯和飯盒蒸菜。一個是鲅魚蒸豆,一個是壇肉豆腐。
幾人收拾好之后就出去了。
出了大門往車棚走,柳鵬程才問葛亮生意咋樣。
葛亮笑笑說,我現在一周能賺原來上班一個月的錢,你說咋樣?這還是二期沒蓋完,草原省那邊的大商人沒過來,不然還得翻番。
三人騎著兩臺摩托向大青山鎮出發。
到了青山村之后,柳鵬程說自己先回家放車。
可是到了家里,家里居然沒人。大舅估計也在忙秋收的事情,舅媽每天都忙。姥爺應該在上班,那姥姥應該又去哪個老太太家打牌去了,留了個條子說自己回來了,去葛亮家吃飯喝酒。
然后翻出兩瓶金高粱,就步行去了葛亮家。
剛進葛亮家大院,就看見一個已經變形的驢頭,明顯是被捶的。
捶,是獨有的殺驢的方式。使用一種特制的大錘子,照著驢頭一錘子下去驢就倒地昏迷。然后再對準驢的頸動脈下刀。
柳鵬程確實有點不愿意了,如果葛亮家里條件不好也就算了,可是他家現在條件很好,怎么就為了一口肉非得要把大灰給捶了。
他這么想的,就直接問出來了:“我說孔明,你把大灰捶了干什么?至于嗎?”
葛亮一聽這話也有點著急了:“我捶大灰?我就差沒把它供起來了。今天早上起來就這樣了我還想知道誰干的呢!”
柳鵬程一愣:“伱的意思是說,大灰被謀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