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夜空,繁星滿綴。
霍去病這次出塞,統一萬精銳先行。
這一萬軍,有隨同他奔襲過匈奴大后方的近千人,其余則是從大漢禁軍,邊軍中篩選共組,皆為百戰精銳。
每人配三馬。
所有人將在馬背上輪換,休息,包括進食,務求以最快速度奔襲匈奴王庭,殺潰匈奴兵馬!
霍去病率隊出城后,利箭般刺向北方,在草原上縱情放馬。
整支隊伍氣機共聚,萬馬奔騰,為這次奔襲戰拉開了序幕。
隊伍離塞后,很快便被一股薄霧包裹。
霍去病還處在兵符境,想推動兵策神通覆蓋萬軍,本來不可能做到。
每個將領晉升天人層次能帶領多少兵馬,施展神通兵策,和個人天賦,對兵策的理解程度有關。
普遍來說,兵家晉升天人境,初啟兵符,推動神通,能覆蓋一千到三五千軍,都有可能,個體差異很大,是倜很寬泛的大范圍。
到天人二境,有了陰身,氣息雄渾不止一倍,帶兵數量,亦可隨之攀升翻倍。
像霍去病這種,除了自身天賦,還有識海古井和兵書做內核。
他利用識海兵計相互疊加,推動兵策神通的威力攀升。又將整個行軍隊列,當成一張陣圖般來布設,讓兵眾調整呼吸,萬軍仿佛在共同修行,吐納一股兵家臨戰時獨有的氣機,相連如一體。
隊伍就像一條長龍,出塞后,若有若無的霧氣蔓延,遍及全軍。
萬人馳騁,仿佛進入了霧海當中,和草原相融,迅速蹤跡全無,連馬蹄聲也消融的干干凈凈。
千軍萬馬的蹄痕,亦像是被霧氣吞噬,沒半點蹤跡可循。
后方,雞鹿塞的北門洞開,衛青在公孫敖,公孫賀,張次公等將領的簇擁下,人馬絡繹而出。
他們也將隨之出擊。
眼見前方霍去病的部眾恍如驅策鬼神之力,迅速消失。
連衛青都有種嘆為觀止的感慨。
“去病在天人初境,就能裹挾萬軍,當真前人未有。”張次公晃了晃頭,說道。
他能不受淮南謀亂之事牽累,可說全仰仗霍去病所救,眼下對這個大侄子別有一番親切和感激,越看越順眼,心里已經想好等回到長安,要帶大侄子掏心掏肺,一起去樂一樂,包大侄子滿意。
“我其實想和去病一起,做前軍先行,大將軍為何不讓我去?”張次公問。
衛青有感而發道:“你若統兵,遇到戰事必沖鋒在前,去病我已怕有些拉不住他,再加上你……你倆不適合在一起行軍。”
眾將皆笑。
張次公:
“走吧,我們也快些。”
深夜時分,全軍出雞鹿塞,狂馳而去。
衛青和眾將聯袂,亦是催發兵術,隊伍的速度不斷提升,同樣動用了行軍策。
他們的隊伍,雖沒有霍去病的多條兵策疊加,行的是神妙行軍法,做不到完全消失,但行軍法展開,也是速度越來越快,如離弦之箭。
衛青還準備了一張巨型兵家陣圖,往天空中祭出。眾將分別處于隊伍不同位置,以兵家修行和陣圖相合。
那陣圖驀然拉伸開來,宛若一掛長河,亦是蒙蔽天數,隱秘行軍,再難有人能發現其行軍痕跡。
實際上早在出兵前,衛青已連續動用了多種兵家手段和大漢底蘊層面的器物,擾亂天象和出兵時機。
整個北關此刻都被一種未知的氣機籠罩,杜絕了讓人推演,或窺視出兵行跡的可能性。
奔襲匈奴王庭的計劃,全面展開。
遠在長安。
劉徹深夜不眠,身披皇袍,遠眺北方。
他身后那條國運真龍,仿佛能看穿千里外的時空,大軍出塞,氣象雄壯,連皇帝亦為之動容。
“兵馬出了邊城,連朕也對他們失去了感應。”
劉徹手里握著一部古卷。
這卷上是一部兵冊,記錄著此次出塞的兵馬人員,編制,姓名。
而這奏卷上的名字,此刻正被一股氣息覆蓋,變得虛渺模煳,近乎消失。
北關邊塞上空,一頭未知品類,尖嘴黑翼,尺許長的大鳥,在夜幕下飛翔,遙遙俯瞰大漢北關。
在匈奴王庭內,大薩滿恩敕雙目闔動,借助這只大鳥的視角,打量著北關。
他驅策薩滿命魂之術,化出一只大鳥,前來窺視北關,卻沒有任何發現。
“漢人擾亂了氣數,無法觀望其邊關動向。”
恩敕面色凝重。
他這幾日時常感覺心慌,如墜重鉛。
他試圖找出原因,但始終無法成功。
大薩滿只隱約覺得,必和漢人有關。
不過他亦陷入思維慣性,并未往漢人要主動出擊匈奴上想。
要知道匈奴是游牧部族,四處游獵,以戰養戰,攻略過程的消耗相對要小得多。
即便如此,匈奴也不愿傾盡力量,一年兩次大戰。
漢人自然更不可能。
恩敕并未想到定襄北之戰,因為雙方的沖突過程短暫且規模不大,漢人囤積在定襄北的物資大半未曾消耗,給這一戰創造了短時間二刷的基礎!
大薩滿用盡手段,叩問薩滿之神,尋求答案,然而始終沒有回應。
他心里的不安卻是與時俱增,越發濃重。
一天的時間轉眼即過,次日深夜。
匈奴王庭大帳內,伊稚斜在半夜時分被驚醒。
他有些驚怒的揉了揉眉心。
作為匈奴之主,他同樣有強大修行,但剛才他在睡夢中忽然感到一陣心悸,耳畔旋即聽到大薩滿恩敕的聲音:“大單于。”
伊稚斜從身畔閼氏粉藕般的玉臂圍繞中,翻身坐起,披上外袍,揭帳而出。
周邊在深夜中駐守的士兵,齊齊執禮。
天上群星閃爍,夜幕深邃。
伊稚斜扭頭看了眼大帳以東的方向,那里是匈奴的圣山,大薩滿平素會住在山上。
而此時,恩敕正步履沉緩,從山上往王帳的方向走來。
半刻鐘后,恩敕來到了王帳外。
“大薩滿因何事半夜將我叫醒?”伊稚斜有些不滿,瞇眼打量恩敕,心下卻是微微一驚。
多年來,他從未見過恩敕如此刻般的模樣。
雙目猩紅,頭發披散,在短短的一兩日間,恩敕竟是愈發蒼老,身上已出現了命魂衰敗的氣息。
“我的感覺很不好,必有事將要發生。”恩敕聲音沙啞。
“進帳來說。”伊稚斜道。
兩人進入帳幕,在狼皮上席地而坐。
那名閼氏也醒了過來,披上衣服,露出一截雪膩的肩膀,上前給恩敕倒上溫熱的牛奶。
大薩滿對閼氏視若不見,接連取出多件物事,一顆橢圓形,看起來像是鷹的眼瞳的物體,仿佛被鮮血浸泡過。
還有一塊枯黃的骨片,以及一面未知材質,黑幽幽的鏡子。
“過去幾日,我的不安每日都在增加,必有針對我匈奴的某些事在發生,和漢人有關。”大薩滿說。
伊稚斜蹙眉道:“和漢人有關?這時候漢人能干什么,引起大薩滿的不安?”
“你看。”
恩敕取出一柄短刃,劃破指端,將一滴血,滴在面前的鷹眼上。
那眼球上黑氣蒸騰,開闔眨動,化出一副虛渺的視角,正是大漢北關的情景。
“我連日觀察漢人北關,那里有一股氣機,遮蔽了一切窺視。”
“雖然看不見漢人北關的變化,但我可以確定,他們必有謀劃。”
大薩滿看了眼伊稚斜:“我又叩問了祖骨。”
伊稚斜的視線,落在那枚骨片上。
隨著大薩滿的聲音,骨片上慢慢滲出一層暗紅血色,最終遍布整個骨片,殷紅欲滴,觸目驚心。
窗外明月中天,皎月西移。
“漢人在北關有布置,且是針對我匈奴的。”
“我聆聽大草原呼嘯的風訊,連風中也藏著警示……我能感覺到,有危險在逼近,逼近大單于,逼近我匈奴王庭!”
“我從昨日開始思索,漢人到底想做什么,只想到一個可能……漢軍,在奔襲我匈奴的路上!”
大薩滿拿起那面黑色的鏡子,鏡子里畫面不斷切換,似乎是大草原上的不同位置。
恍惚間,整個草原像是都變得肅殺起來,草木靜止不動,如同刀槍林立。
這是獨屬于大薩滿才能感知到的一種氣象,草原似乎真的在向他示警。
伊稚斜霍然一驚,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大薩滿,念頭急轉。
好一會兒,伊稚斜從地上起身,在帳幕內來回踱步,忽然停下腳步,道:“來人,讓朗多,左右骨都侯,各部部首來見我!”
“大單于,各部昨日聚集后,部首們已連夜趕回各自部落。”
“讓朗多先來,再去叫穆托!”
不片刻間,朗多,穆托先后揭帳而入。
穆托亦是匈奴本部大將,和朗多分別執掌本部左右兩軍兵馬。
穆托年在四十上下,沒朗多那么鼎盛的鋒芒,卻更穩重,像是不可撼動的山川。其雙腿特長,臉龐方正,為古銅色,眼睛深凹在眼眶下,被其注視時會感覺到強大的壓力。
兩人進來時,伊稚斜和大薩滿雙雙往他們看過來。
“漢軍很可能在來我匈奴的路上!”伊稚斜直入主題。
朗多愣了下,默然不語,顯然在分析其中的可能性。
“大單于從何處得到的消息,有多大把握?”
朗多道:“我匈奴尚且不敢一年兩攻,漢人敢來攻我匈奴?”
大薩滿恩敕深深的吸了口氣:“我連日來深感不安,從昨日開始,這種感覺變得非常明顯。是薩滿之神在提醒我,有危險逼近……”
大薩滿在匈奴,有著近乎神祗的地位,恩敕更是言出必中。
伊稚斜臉上已多出一絲猙獰和兇狠:“漢人若真敢來我匈奴人的草原,一個也別。”
朗多和穆托對視,道:“他們若是真來,必是想打突襲戰,利用我們沒有防備,”
既然大薩滿已識破了他們的圖謀,漢人將再無機會。
“請大單于下令,我會統率本部兵馬,迎擊漢軍,將來襲的漢軍全員斬殺擊潰。”
朗多篤定道:“漢軍想突襲,必要全力行軍,且人數絕不會超過五萬。我匈奴本部兵馬,足夠接戰,擊潰這些漢軍。”
大薩滿沉聲道:“漢軍隨時可能出現,增加斥候的探查范圍,要快!”
伊稚斜道:“上次我匈奴后方遭襲,那漢將霍去病精通行軍之術,朗多你切不可。”
上次霍去病奔襲匈奴后方,伊稚斜事后詢問,已知道霍去病行軍奇速,連匈奴精銳也追之不及。
“大單于放心,漢將之中,不論誰來,我都會給他一個慘痛教訓……”
朗多昂然走出大帳。
不片刻間,匈奴王庭就吹響了集結的嚎叫。
天明時分。
匈奴王帳數百里外,一支漢軍,在霧氣里若隱若現。
一匹高頭大馬,當先破霧而出,銀甲白袍,鮮衣怒馬的霍去病,在急速行軍中放緩了馬速,舉目北望。
他知道,到了這個距離,萬軍同來,再想瞞過匈奴人的感應,已經非常困難。
剩下的將是全速奔襲,沖刺,直至戳穿匈奴人的王帳。
他身后,萬余精銳破霧而出,馬匹的大鼻中噴出兩條粗重的氣柱。有的馬身上肌肉抖顫,似乎連馬也在變得興奮。
整支隊伍昨晚曾駐馬休息,此刻精力充沛,處在最好的狀態。
“眾將士,前方就是匈奴王帳,誰能告訴我,我們干什么來了?”霍去病大喝道。
“來殺匈奴人!”
“對,我們來奔襲匈奴,讓這些蠻子見識我漢人的軍威!”
后方眾將,呼喝響應,氣勢如虹。
“過往百年,匈奴曾不斷侵襲,劫掠我漢人,在我們的土地上殺人放火!”
霍去病緩緩從虛空抽出霸王戟,戟鋒震顫,發出清澈耀目的光芒:“此戰過后,我要讓這山河也記住我霍去病,讓大漢千萬百姓,因為有我等強軍而自豪!”
“血染匈奴,誰愿與我共鑄漢軍無敵之名!”
“我等皆愿追隨將軍,死戰埋骨而不悔!”
“好!為了大漢!”
“為了大漢!”
“殺!”
鐵蹄轟鳴,萬軍暴叱。
地面開始震動,迅速變得劇烈,蹄音擂爆了匈奴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