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長安這樣的首善之地,入夜后亦是燈火稀疏,夜色深沉。
霍府內,道尊推開房門,走進了書房。
木質的地面,只在中間有一張矮席,四圍全是簡卷古籍。
道尊自行在霍去病對面落座:“戰國時的兵家吳起和我道門有些淵源,他曾和那一代的道尊談及過此事。
他說兵家若與國運相合,便難追逐兵圣至道。”
霍去病想了想:“天下形勢分合,不斷變化。春秋戰國時期的兵家經驗,現在未必適用。”
道尊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還有一點,與國運牽扯越深,越難掙脫命數,壽元也要受限。
此為歷代名將,重臣,國君都難擺脫的弊端。”
又道:“兵家,儒家,農家者流,若想推動修行,必要依附國運,方有大進展。否則兵家無兵,農家無農,儒家無氣運可依,都難走遠。”
“若修兵不能御敵于外,不能征戰沙場還叫什么兵家?”
霍去病坦然道:“前人的經驗未必就適合我,焉知我不能開辟一條屬于我的兵家成圣路。”
道尊點點頭。
霍去病會這么說他并不奇怪。
之前就從劉清口中得知,連皇帝要傳其兵家圣賢所著兵法,也被他以‘顧方略何如耳’所拒絕。
兵家與國運深度契合,即便真有些不易跨越的關隘,霍去病也不可能因此而改變自己的想法。
他話罷打開面前玉盒,里邊放著一顆‘丹藥’。
外觀像一枚青銅丸,拇指大,卻有兵鋒之氣四溢。
這丹丸本質上是用來滋補神魂的丹鼎之物,大漢國庫收藏的靈丹。
放在天下任何一個宗門,氏族,這枚丹藥,都夠得上傳承品級。
包括存世久遠的隱仙宗,道尊亦很少見到這一品級的東西。
何況眼前這顆丹藥,還有武帝親手加持,分化國運氣機在其上。
盒子揭開,青幽幽的微光中,有一條國運所化青色龍形氣息,在吞吐丹藥,展現出神龍戲珠的異象。
吸收這顆丹丸,可以幫助修行到陰身境的兵家,穩定境界,拔高修行。
最適合霍去病現階段使用。
道尊目光灼灼,心忖漢之一國,得萬民氣運共聚,確然不是天下任何一家一派能比。冠軍侯固然天賦絕佳,所得資源,也遠勝他人。
換個人窮其一生也得不到這等層次的魂丹為助。
到了霍去病這里,卻只當成錦上添花的東西,沒有也無妨,著實奢侈。
他念頭起伏時,霍去病已祭出兵符。
書房內景象變化,白虎,玄武以元神形態顯化,凝實清晰,縮小到只有尺許大。
白虎眉心又走出了陰身。
三者對著那魂丹吞吐,其立時化作三縷氣息,被它們收吞。
而后三者共同返回霍去病體內。
武帝加持國運之氣,形成的那條龍形靈韻,也涌入霍去病眉心。
隨著他的修行,霍府內宅,漸漸升起一縷兵鋒。
而未央宮方向,也浮現出幽幽紫氣,正是大漢國運,出現后迅速變得恢弘壯大,貫通霄漢。
這些都是元神層面的氣象,普通人難以得見。
但在修行者眼里,此刻的大漢長安紫氣匯聚如柱,面積不斷擴張,似乎將蒼穹都托了起來。
縱使遠隔數百里,有修行深厚者,也能觀望到長安紫氣連天。
這種異象,很快引起了天下各地,諸多修行者的觀望。
那國運紫氣中,還有一頭白虎顯化,散布的殺氣兵鋒與國運交織。
而在國運氣柱的根基下方,則趴伏著一只玄武,似要馱伏國運而行。
這番景象,越來越清晰,牽扯也越來越大。
氣機交感下,大漢正北,千里之外,匈奴所在方向也有氣機被誘發,濃重如墨,遮蔽了北方的蒼穹,隱然和大漢國運紫氣針鋒相對,但氣象明顯弱了一籌。
大漢以西,羌族,氐族之地,同樣有一道道氣機受大漢國運激發,共數十道之多,自行浮現。
這些氣機交匯,和大漢的國運兵鋒隔空對峙。
“冠軍侯與漢之國運進一步契合,以玄武兵符在下,護持國運,又以白虎騰空,露出吞吐十方天地的氣象,想以一人之力壓服四夷,好大的氣魄。”
道尊目含青光,視線穿透了房間的阻礙,在觀望霍去病誘發的國運兵鋒。
其凌厲無儔,好似擎天巨柱,愈來愈磅礴。
未央宮。
劉徹也在觀望國運兵鋒交融的過程。
“鬧出這么大動靜……”
長安,隆慮侯府。
隆慮公主雖沒有多少修行,看不得天地間的異象,但隆慮侯卻有修行在身,其祖上正是隨同高祖起兵的幾個元老之一。
“怎么了?”隆慮公主見隆慮侯仰望夜空,問道。
“國運忽然起勢,竟如此激蕩。”
隆慮侯陳蟜蹙眉道:“且國運騰空,與之相合的是一股凌厲的兵家氣息。
如今這長安,衛青未歸,只能是那冠軍侯了,兵鋒凌厲至此,與國運相連。”
“霍去病。”
隆慮公主冷聲道:“你不是一直在關注他出征的情況嗎?難道就沒有手段能對付他?”
陳蟜并未回應,仍在眺望蒼穹上的變化。
隆慮公主哂道:“若收拾不了他,我就去找生下他那個賤婢出氣。”
隆慮侯道:“若能找到機會,一擊致命才值得出手。
衛少兒你動她不難,但后果你想過沒有?”
隆慮公主有恃無恐道:“就算我們奈何不得他,他又敢把我怎么樣?”
隆慮侯搖搖頭:“伱不如先跟我離開長安,回封地去吧。”
“我才不走。”
就在這時,隆慮公主發現隆慮侯面色蒼白,似乎打了個寒顫,不禁問道:“怎么了?”
隆慮侯色變道:“好壯闊的氣象……”
卻是那蒼穹之中,霍去病顯化的兵鋒白虎和國運相合,身軀不斷增長,霸占了半壁蒼穹,對著北方無聲咆哮。
在元神層面,白虎吐出來的兵殺之氣,化作風暴般,席卷黑氣所在的匈奴方向。
黑氣與白虎殺氣,在蒼穹上碰撞激蕩,而后砰然崩散。
殺氣如刀,蒼穹仿佛都被切開。
那兵鋒白虎,掉頭又對西側的羌、氐等外族聚居地吐出兵鋒,同樣誘發了蒼穹上的氣機大變。
一身撼動四夷國運。
天空中異象交感,變化不斷。
而書房里,霍去病正閉目修行,吸收著國運和靈丹中的‘養分’。
他的識海兵書和古井,在突破到陰身層次后,果然有了新變化。
當其靜下心來修行,古井內薄霧涌動,兵書也沉入其中。
那兵書正發生變化,承載著兵家計策神通的幾枚竹簡,出現蛻變,色澤溫潤,好似變成了玉簡。
簡上承載記錄的兵策神通,波動明顯遞增,似乎也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匈奴王庭以北,遙遠的距離外,有一座冰冷的大湖。
而在湖畔更北端有一座山脈,白雪黑崖,高巍陡峭。
這里溫度酷寒,冰封萬物。
大薩滿身形佝僂地站在山腰處,回望南方。
他也發現了蒼穹上的異象。
“漢將霍去病終成大禍,前后不過旬月時間……當初在漢匈戰場上,應該全力殺了他。”
大薩滿嘆息道:“這么快就被他撼動了我們的根基。”
他步履闌珊,又回頭看向那山巔,緩步行去。
這座山,他已攀登了三日,就像是永遠走不到山頂。
但在此刻,當天穹上漢匈國運碰撞,異象千里,大薩滿忽然感覺到籠罩著山巔的一股氣機消失。
他邁出一步,宛如跨入了另一重天地。
數日難以登頂的山巔,瞬息到達。
“我來這山上數日,你始終以氣機遮蔽山巔,不肯見我。”大薩滿對著虛空道。
隨著他的話音,其前方不遠處,憑空多出一個人來。
迷蒙的月色下,那人矗立在一塊探出于山巔的大石上。
下方便是懸崖,冷風吹來,那人單手背負,神情悠閑自在,渾身散發著強大莫名的氣勢。
他的身形特別高壯,粗橫用力的雙腿,肩膀偉岸寬厚。
從特定的角度看,仿佛整個星空都被其撐了起來。
他像是統治著茫茫草原,億萬生靈的神魔,忽然來到了人間。
他看上去只有三十五六歲,體魄完美,古銅色的皮膚下,似蘊含著奇異的光澤。
其披在身上的麻布外袍隨風拂動,身形和佝僂的大薩滿比起來,宛若巨人。
最使人驚心的是他身畔有一股氣機,就像充滿暗涌的大海,無形起伏,靜中含動,教人無法捉摸,卻又生出一種感知,若擅自靠近他,會被他身畔的力量所摧毀。
其烏黑的頭發,在腦后編成發辮,方正如青銅鑄出來的臉上,一雙深暗的眼睛嵌在眼窩下,充滿了冷漠而又懾人的神采。
若與其對視,任何人都會為之驚悸畏懼,迅速挪開視線。
這人見到大薩滿,面容沒半點波瀾,好像萬物在他面前消亡,他也不會有分毫動容。
“你來找我。”
沒見到他開口說話,大薩滿卻聽到有聲音在耳畔驚雷般作響,靈魂動蕩。
“我想請你回去,重掌百部兵馬,征服漢人,西域,乃至草原以東的區域,締造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草原之國。”大薩滿說。
“當年伊稚斜想讓我走,你在背后給他提供幫助,讓我離開草原,如今又來請我回去?”冷漠的聲音,無喜無悲,是平淡的敘述口氣。
“當年讓你走,是我錯了。”
大薩滿輕咳一聲,嘴角嗆出血跡,沉聲道:
“漢人出了一員神將,鋒芒無敵,統萬軍就能破我王庭精銳。比你十七、八歲時還強上不少,撼動了我們的國運。
大單于也被其所傷。
你看看南方,那漢將的兵鋒連同漢人國運,無堅不摧,一人便想力壓周邊各部,何其張狂。”
“恩敕你想讓我出去的方法,可是從漢人那里學來的,如此粗劣。”
大薩滿自顧道:“你就忍心坐看漢人毀掉草原上的一切?
眼下你若不重聚天魂部眾,我草原各部必要陷入混亂。
當年你的族人,視你為災厄,若非老上單于救你,你有活命的機會?你要看著老上單于的心血被漢人奪走嗎?”
那人正是匈奴神將,被無數匈奴人奉為神祇的苣都。
他抬頭看了眼南方的夜空。
那里,白虎隱有吞天之勢,氣機橫掃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