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府開放后,迅速成為長安衛軍最受歡迎的訓練圣地。
其內不僅能聆聽兵家先圣講述兵理,且內部存在的兵府秘境,更有著良好的練兵效果。
趙破奴從西域回來后,聆聽兵府傳出的聲音,還領會了一門叫鷹擊的行軍法。
這對長安衛軍來說,是個很大的推動,人人為之振奮。
如今的兵府,每日供民眾祭奠出入的時間,只有上午,下午就會關閉成為衛軍的訓練場。
兵府內,長安衛軍在趙破奴帶領下,正往篆刻著霍去病名字的那枚兵簡里,加持送入兵勢。
而隨著兵勢涌入,那兵簡便開始攀升增長,愈發高巍。
趙破奴等人用霍去病的兵簡,融入兵勢,是一種較量和比拼。哪一隊推動兵簡增長最多,則哪一支隊伍的兵意最堅,匯聚的兵勢最盛,非常直觀。
就和比賽似的,他們發現霍去病的兵簡,有對應兵勢高低的效果,當尺子用。
“霍侯來了!”
百人為一隊,共五隊五百人的兵眾,瞬間排好隊列,往進入兵府的霍去病看來。
“郎中令!”
個子不高的趙破奴來到近處,問候并解釋道:
“我們發現霍侯每次打勝仗,你對應的兵簡,氣數都在增長變化。
后來又發現往兵簡送入兵勢,也可推動霍侯的兵簡增長,增長的高度根據兵勢的厚重程度決定。
我等衛軍將領,想著往兵簡加持兵勢,對霍侯的兵家氣運提升也有好處,所以就容許部眾嘗試,目下已成了各隊每日較量比拼的方式。”
“繼續,我看看。”
“好嘞。”
趙破奴答應一聲,回頭狂喝道:“都把全力給我拿出來,霍侯要親自看看你們能把他的兵簡推到多高。哪一組成績倒數,一個月內,沒有往霍侯所在兵簡加兵勢的資格。”
“唯!”
眾軍齊聲答應,個個兩眼放光。軍伍當中,自帶熱血氛圍。
每隊百人,當即開始比拼。
兵勢無形無質,但又真實存在。可以理解成兵眾的精氣,意志,士氣共同匯聚的一種東西。
平素訓練,日積月累才能形成這種‘勢’,是一支隊伍精銳程度,乃至戰斗力的體現。
有的隊伍一萬人干不過另一支隊伍千人,就是因為一方是百戰精銳,兵勢,意志堅定,另一方卻是烏合之眾,戰意散亂。
有經驗的將領,看一眼雙方部眾聚集形成的兵勢,便能對強弱有精準判斷。
此時,禁軍精銳,五個百人隊。每支隊伍的精氣,血氣,強大的作戰意志匯聚,形成兵勢。
他們身后,浮現出一柄柄刀槍虛影,最終交匯,化作凜冽兵鋒,意氣交融,沖霄而起。
長安城外,一輛馬車正往城郊兵府駛去。
車內有幾個人的目光,遠遠眺望著兵府方向。
在數里外仍能感覺到前方彌漫的兵鋒戰意,幾人臉上都有震驚之色。
“這兵家意氣,堅凝厚重,如山在前,想來就是冠軍侯在親自指揮兵眾操訓?”
車駕里卻是西域使節羅什娜,姑墨使節,龜茲使節等人。
騎馬陪同他們的是體型高大,留絡腮胡的張騫。
得知霍去病從西關回來,他們急于詢問關于西域的戰況,在城內沒找到霍去病,便急著追到了城郊兵府。
一行人催馬趕到兵府后,經通報,很快就看見站在一眾軍伍前方的霍去病。
他身上除了郎中令官袍,再無任何裝飾累贅之物,干凈灑脫。
下午的陽光,落在兵府正殿內,讓他的臉龐明暗交錯,冷峻而犀利。
其面前的衛軍部眾,正爆發出一陣陣歡呼。
卻是有一隊人獲勝,壓倒了其他四隊,呼聲起此彼伏。
“霍侯!”
眾人靠近。
羅什娜頭頂戴冠,面配薄紗,濃密睫毛下的眸子靈動有神,一身湖藍色龜茲服侍,收身的設計,腰帶在身前交叉結扣,又從兩側垂落,形成長穗,步履起落間飄逸如曼舞,充滿異域風情。
龜茲舞樂聞名于世,羅什娜亦精通此道,氣質和舞樂相合,一顰一笑仿佛都帶著獨特的韻律感,讓人印象深刻。
“見過霍侯!”羅什娜聲音軟糯的問候。
“霍侯。”
張騫執禮后也道:“我們先去了未央宮衛軍大殿,才知霍侯在兵府。
羅什娜尊使等一行,想問問西關,乃至西域的局勢。另,他們一直想親眼看看霍侯統兵操訓軍伍的情景,陛下已允了。
正好霍侯在,能否讓他們看看訓練軍伍的過程?”
嚴肅臉,面頰瘦長的姑墨使節說道:“我等久聞大漢冠軍侯兵鋒無敵,此前觀看趙破奴校尉統兵,已感到漢軍的精銳。
但仍想看看霍侯親統漢軍,與我姑墨,龜茲的兵馬,到底能有多大差距。”
張騫負責全程翻譯。
霍去病:“看看也好。”話罷當先往一側亞圣吳起對應的兵府簡走去。
而今的兵府秘境,平素便保持開啟狀態,但門口有禁軍駐守,不得擅入。
進入秘境,像是穿過了一層水流,內部薄霧彌漫,有一股兵家的殺伐氣,拂面而來。
兵府內忽然響起一聲嘶吼,音若炸雷,又像是戰鼓擂動。
這聲音一起,地面都隨之震蕩,聲勢駭人。
姑墨和龜茲使節等人,皆感覺那聲音入耳,神魂似乎都要被震碎。
一干人不由得露出駭異神色。
卻見兵府內充斥的迷霧里,有一個高大的身影雙手掐腰,發生暴吼,音浪滾滾,在虛空中生出潮汐般的波紋。
誰人一吼之威,一致如斯!
“這是哪位漢人將領,如此威勢?”龜茲使節訝道。
趙破奴笑道:“是我們將軍家里的女侍,名熊三。”
“女侍……這這這嘶吼的動靜,是女子發出來的?”龜茲使節聽張騫翻譯后,目瞪口呆。
我的天,漢人女子當真猛惡如虎狼,不可用常理測度。
霍去病的大丫頭熊三,在兵府秘境內已有近月時間。
她像是進入了一種特殊狀態,在這兵府內餓了便吃,困了便睡,蘇醒時便聆聽兵道傳法的聲音,一坐一整天。情緒有感時,就鼓動聲音,發出咆哮,如戰鼓激亢。
早在霍去病出發去奔襲扶余,烏桓前,這種情況已經開始。
其他人都覺得熊三狀態異常,報給霍去病知道。他期間兩次回長安,都來看過,不驚反喜。
但凡做事情,有一種狀態便是癡迷其中,無法自拔。無形中契合道意,渾渾噩噩,與兵法,與道法自然相合,一切順應,縱情心意。
待其重新回到正常狀態,便如一次‘悟道’的過程結束。
霍去病家的丫鬟熊三天賦不錯,這次結束以后,很可能進入兵家斥候所修法決的新境界。
“走吧,帶你們進兵府看看我漢軍的訓練。”
隨著前行,薄霧撥散。
前方出現一列軍伍,卻是在練習弩射,投矛等戰陣技術。
虛空中劃過一道道閃電般的光暈,有漢軍投出去的短矛,威力幾乎可以破甲。
繼續深入兵府,更讓龜茲,姑墨使節震驚的是薄霧中,影影重重,居然出現一支披甲執銳,明顯和漢軍有異,氣韻古老的隊伍,足有萬軍之多。
他們像是正在走進一座古戰場。
這是兵府內的陣紋,演化出來的疑兵之術。
那些戰場上的軍伍,就是霍去病當初進入兵府,曾經應對過的吳起軍陣在起作用。
漢軍在兵府秘境訓練,和古戰場演化的軍伍交鋒,整個過程近乎實戰。
而與他們廝殺對壘的古戰場軍伍,正是吳起自己以軍陣模擬出來,由他一手創建,曾是戰國時期最精銳的部眾,赫赫有名的魏武卒。
漢軍每日在兵府內,和傳奇的魏武卒對練搏殺,雖是疑兵之計的幻象,但情景與真實無異,獲得的提升可想而知。
喊殺聲中,雙方對壘,刀劍磕碰。
不用霍去病再演練,漢軍的戰斗力,反應,戰斗意志一見可知。
姑墨和龜茲使節旁觀片刻,都有種雞皮疙瘩不知不覺中冒起的感覺,備受震撼。
“我想請教霍侯,要培養一支強軍,都有哪些行之有效的辦法?”姑墨使節問。
霍去病道:“日復一日的操訓,然后參加實戰,將實戰的體會,再融入到日常操訓中,繼續日復一日的訓練。如此反復,以戰養戰,直至身經百戰,便是最行之有效的練兵方法。”
姑墨使節愕然道:“素問霍侯兵才,怎地……怎地……”
這方法聽起來平平無奇,再普通不過,稍懂兵事者都知道這種笨辦法。
霍去病淡然道:“越聰明的人,越要做好笨的事情。把自己的聰明和笨結合起來,反復磨練才能有成就。”
這話初聽覺得矛盾,細想想,又覺得莫名深奧。
一干人定了定神,羅什娜親自發問:“霍侯剛從西關回來,不知西關往我西域,當前形勢如何?
我龜茲,姑墨兩國可有消息?”
霍去病:“匈奴人搶先在西域落子,我得到的消息是伱龜茲和姑墨兩國連戰皆敗,損失倒不算大。
我漢軍已從西羌打出去,駐扎在玉門一線,保持了對樓蘭和蒲類的威懾。”
眼前的西域形勢,在劉徹和霍去病意料當中。
而霍去病奔襲西關,完全有能力去解掉龜茲,姑墨被樓蘭為首的聯軍攻襲的危機。
他一開始也確實有出兵打穿樓蘭的想法。
但慈不掌兵,戰爭沒有人情。
龜茲,姑墨現在的處境,其實對大漢很有利,會讓他們必須往漢靠攏。所以霍去病和武帝,最終并沒有在現階段就出兵,去化解龜茲,姑墨之危。
火候還不到。
霍去病和皇帝是在釣魚執法,龜茲和姑墨已經急了,等他們更急,主動咬鉤,大漢再出兵,收獲更大。
國之利益當前,必須要拿捏一下,將利益最大化,否則后續還有牽扯,只會徒增消耗。
羅什娜神色凄然:“霍侯所說,和我得到的消息一樣。
我龜茲,姑墨兩國半月間死去的人已過萬眾,其中還有老弱。
樓蘭人兇殘成性,只因我們親漢,說要懲戒我龜茲人,放火燒了我們一座邊城,包括老弱都被懸首吊死,不讓收尸。”
“霍侯可能告訴我,這種戰爭有什么意義?所有事到最后,都只有武力解決一條途徑嗎?”
“各方虎視我西域,什么時候我們才能迎來和平,掌控自己的命運?”
這位龜茲的羅什娜,還是個哲學家加理想主義者,一言不合就探討和平與戰爭的意義……霍去病想了想道:
“有句話叫手里沒兵,連愛好和平的資格也沒有。”
“你們先要清楚一點,戰爭來不來,不以你喜不喜歡它為標準,也不以善惡為標準,而是看你有沒有實力。”
“對手如果開啟戰端,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他還敢來嗎?”
“試想一下,我們雙方位置互換,樓蘭若來攻我大漢,會是什么結果?
他們敢來,我就會將樓蘭滅國。
羅什娜你想愛好和平,先要學會握刀,如果自己沒有刀,就去找別人借,或者加入一個有刀的陣營。”
“手上無兵,你說的和平只是個笑話,誰會聽你的?你一邊高舉屠刀,一邊說和平,誰不信你就砍了他,他一定會信,是不是很矛盾?”
霍去病道:“但這就是事實。羅什娜,還有這兩位使節,你們捍衛不了自己的國家,人民,說什么和平,只會笑掉匈奴,樓蘭人的大牙。
強權即公理,千古不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