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里閑扯了一會。
大家都沒說求字什么的。
如果光知道李石字寫的好,可能會說李老師幫忙寫幅字,但現在既然知道李石的字這么值錢,反而不好開口。
他們,包括汪劍目在內,這方面都是拎得清,且要臉的人。
幾位師兄大部分都是不怎么文雅的粗人,除了高師蒼,其余人對書法本身其實不感興趣。
高師兄是個有文化的道士,相對來說懂一點書法,所以他看了汪劍目發的截圖后,贊美之語最多。
李石謙虛了幾句后,又特意誒特汪劍目問道:「汪師兄,你怎么關注到這個拍賣會的呢?」
煙城。
「咋了?」
他一接通,對方就傳來大嗓門:「沒咋,就是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你前面從我這離開的表情不對勁,打個電話過來問一下你。」
這個啊。
兩人是發小,一起長大的,互相太熟悉了,被秦昭文看出不對勁很正常。
汪劍目正想說他認識拍賣資料上的那個「李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改為:「你等會,我這還有事,等一下我給你打過去。」
說完,他先把電話給掛了,又立即在群里誒特李石:「老弟,你的事我能跟我朋友說嗎?」
李石正和王圓吃銅鍋涮羊肉,看到信息后回了句:「可以啊,汪師兄。」
他打字的時候用的是一個手,另一只手拿著筷子夾肉——王圓這廝吃飯的速度太快了,一鍋肉剛下好,如果不夾快一點,眨眼就沒了。
不過李石挺喜歡和他一起聚餐的,看他吃的飯,自己也吃得香。
他本人的飯量也很大,但吃的相對比較文雅,而王圓則是典型的「大口吃肉」,看他吃的這么香,忍不住笑著道:「你這飯量和吃相,不去當美食博主,還真是可惜了。」
王圓立馬炫了一口,道:「石哥,你別說,我還真想過這個,以后說不定什么辭職了,就去當個探店主播。」
他終于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道:「兩百元飯店開盲盒,老板上啥我吃啥……咋樣,哥,我這個派頭還可以吧?」
李石笑道:「你這飯量,兩百元肯定少了,而且不能這么赤果果地抄襲別人的開場白啊,怎樣也得改成五百塊吧。」
吃完已經天黑了,王圓開車把李石送到紫金苑小區,臨別前又道:「石哥,我明天早上來送你吧?」
李石擺手:「不用,太早了,我叫個網約專車就行。」
他買的是九點二十從京城南站出發,上午十一點十五就能抵達秦皇市的高鐵票,這邊過去,要預留一個小時,也就是最晚八點鐘就得出發。
一個人在京城的空房子里睡,說起來還有點孤獨。
他看書到了十一點鐘,練了十分鐘的書法,就開著電視機,選了部老電視劇放著,然后在客廳清理出一片區域,準備站樁。
靜立一會,調整心境和呼吸。
而后兩手相抱,頭往上頂,左腿往前開步,兩手徐徐分開,左手向前推,右手往后拉,兩手之間像是在撕拉看不見的棉花,拉著絲,若即若離。
左手掌心向前,高不過口,一直往前推伸到極致,而胳膊又似直非直,似曲非曲,如按掌虛空。
右手拉到小腹肚臍前,與左手形成似抱非抱之意。
雙腿微曲,也
有反向的似抱非抱之意。
整個人形成一個似進似退,似攻似守,似靜似動的「整體」狀態。
李石站的這叫三才樁,也叫三體樁,這里面「整體」很重要。這樣的樁功,如果站到位了,尋常人站個三五分鐘,就會因為氣血不暢而筋酸體麻。就算林宗越和高師蒼他們那種常年練功的練家子,也站不了太久。
那些網上說自己隨便能站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都是吹牛皮,不然就是沒站到位,沒有站出「三才」的真意。
他如今了解的多了,就明白現在為什么那么多人質疑傳統武術,瞧不起傳統武術——其中一點,就是網上很多人只懂一點皮毛,甚至一點皮毛都不懂,就覺得自己很厲害,夸大其詞、故弄玄虛,像極了「民科」。此外打著傳武旗號的騙子也非常多。
像林師兄、高師兄他們這種真正的練家子,反而很講科學和哲學。
當初李石和高師蒼討論氣功的時候,高師兄就說,在他的理解里,氣功是以心理暗示的力量,去催動人體氣血去滋養特點的部位,屬于心理學的心理催眠和醫學上血運的結合。
這個說法,對后面李石練劍練勁的時候,有很大的啟發作用。
包括此時站樁,李石也有運用到這個觀點,以呼吸和意念(心理暗示)帶動暗勁,催動體內血運。
房間里。
漸漸地,他的呼吸越發悠長,幾乎到了不可聞的地步。
房間里陷入某種特殊的寂靜中,只有電視機里傳來八七版《紅樓夢》的聲音,就好像是是一個開著電視機的空房間一般。
第二天,李石早上五點便自然醒來。
練了半個小時的字。
先寫的是《俠客行》,寫這首詩,對擁有學習面板一證永證加持的他來說,與練劍無異。
后面又寫了了一會《道德經》。
自從決定這次以《觀滄海》為基礎寫生創作之后,他故意沒去全文背誦這首熟的不能再熟的詩,更沒有潑墨書寫。琇書蛧
他要維持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這樣可以盡量維持著一種新鮮感。
新鮮感是產生激情的重要因素。
做完早課,拿上行李,叫了一輛網約車,便直奔京城南站。
從京城坐高鐵到秦皇市,慢的兩個多小時,快的兩個小時都不要,李石坐的這趟g8927,就只需要一個小時五十五分鐘。
他買的是五百多塊錢一張的商務座,舒舒服服躺著,在app上找了本穿越成曹操的看了幾十章,感覺沒過多久,便已經到站了。
在車站打了個車,又一路,一個小時后抵達昌黎縣的阿那亞黃金海岸社區。
這趟出來,辦正事和旅游結合著來。
阿那亞黃金海岸社區是一個濱海旅游度假綜合體,座落于河北秦皇島市昌黎縣黃金海岸中區,這里不但靠近,可以方便他觀海景,而且離目標碣石山風景區也只有25公里車程。
李石在這里的蘭安酒店預定了一間景觀大床房。
辦好入住,又在酒店吃了點東西,便立馬讓前臺幫忙聯系車,前往碣石山。
在阿那亞的時候,感覺這邊游客不少,可到了碣石山風景區,幾乎沒什么人。
同來的司機不想爬山,李石便讓他在山下等候,自己花了二十塊錢買好門票,便進了景區。
一路上坡,看著風景還不錯,但真的是沒什么人來,修好的石梯路不少已經被灌木雜草更橫攔住了,給人一種荒涼感。
碣石碣石,山如其名,路途中,李石遇到了不少巨大的懸崖峭壁,有些還就在路邊,人直面石壁的時候,壓迫感十足,非常震撼
如果光是來爬山看風景,這里其實還挺不錯的。
可李石是奔著「觀滄海」來的。
到了山半腰,視野比較開闊的時候,他就嘆了口氣。
一路上也沒遇到人,李石加速登頂,放目遠眺,能看到山下碣陽湖波光粼粼,可四周觀望,只能在極遠處看到一點點海的影子。
「看來只能另尋他處了。」
李石有些失望,嘆了口氣,不過轉而又高興起來——既然這里不合適,那就算了,轉換心情,當做是純粹來游玩的好了。
心態一變,四周的景色也跟著明亮起來。
他悠然找了一塊石頭坐下來,曬著不算太烈的太陽,享受著陣陣微風。
也不再想其他什么,索性直接枕著石頭側臥,看著遠處的山下的房屋和碣陽湖,看著天邊的云朵,看著天空與大地之間銜接處的茫然,不知不知覺中,睡了過去。
沒有夢。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等李石恍然醒來后,看看時間,發現其實也就過去二十幾分鐘。
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隨便在地上撿了一根樹枝,伸手折斷上面的枝丫,然后以此為劍,就在面前這塊巨石上,揮劍行了一遍《俠客行》劍法。
輾轉騰挪,飄逸灑脫,端的劍意縱橫。
不管此處沒有第二個人,只有天上的白云和石頭一旁的樹木雜草得以有幸見到。
二十四招完畢,李石隨手又把樹枝擲于巨石外邊的懸崖,拍拍手的灰,不再留戀,轉身下山。
到了山下,又去之前就看到的寺廟里逛了一圈,然后打電話給司機,傍晚五點多,又回到了阿那亞的酒店。.Ь.
酒店的房間裝修還算雅致,用薄紗隔著客廳和臥室,坐在客廳能通過紗簾看見里面隱隱約約的大床。
看到這個設計的第一眼,李石就笑了一下,可惜這趟自己是獨自一人前來,不然這樣的布局,倒是很有情調。
李石也不餓,在把包放在房間里,便出門到小鎮上逛了一圈,最后來到海灘,近距離見到了大海——一個從表面看,還挺「溫和」的大海。
沙灘上,有很多網紅打卡設計,到處游玩和拍照的人比之前遠遠見到的少不了很多,偶爾有人從身邊路過,聽他們聊天的口音,這些游客大部分應該都是來自京津冀地區。
李石之前知道這邊沙灘上有個網紅景點是號稱世界上最孤獨的圖書館,他本來想進去看看,可惜來的有些晚,到的時候,里面雖然開著燈,但已經打烊下班了。
不過驚喜的是,抬頭的時候,看到有明月懸掛在天上,瞬間讓他覺得四周所有的景色,都隨之變得靈動起來。
月光皎皎,海浪濤濤。
一個人的散步隨著他望見另一個人孤獨地站在大海面前,而變得濃烈起來。
那是一個女子,她穿著一身長裙,背著手面對著大海站著,久久不動,一直注視著大海方向。
李石沒過去打擾別人,就遠遠站著,看著她,也是看著大海,過了有十六七分鐘,見對方拿手機出來拍照了,才轉身離開。
這無聲的守候,不管有沒有必要,都不必讓人知道。
回酒店的路上,李石琢磨著,像曹操,或許就干不出剛剛這種事來,所以曹操是曹操,我是我。
「不過,我還是得學習曹操《觀滄海》一詩中,那胸懷天下的豪情。」
「這種豪情,得落于實處,不能飄著。」
「那么,曹操胸中憑什么能有這種吞吐宇宙的氣象?」
回到酒店,李石從雙肩包里拿出隨身筆記本,翻開一頁,整理思路:「一個
人底氣,當然源于他的經歷和實力。」
他琢磨著,曹操在寫這首詩之前,帶過兵、殺過人,擔任過地方官,鎮壓過黃巾軍,干過挾天子以令諸侯在內的種種大事。
而寫這首詩的時候,他手上有錢、有權、有兵!
所以他心中的豪氣,是有根有憑的!
那我呢?
如果我要扮演曹操,還缺點什么?
李石沉思了好一會,起身,在客廳里來回走了幾步,又來到窗前,望著外面,雖然看不到大海,但是能隱隱看到沙灘,偶爾還有行人在遠處的燈光下散步。
「曹操這樣的人,骨子里必然有那種狠厲的勁。」
「我是有實力,也有巨大的依仗的,但我終究沒帶過兵、沒殺過人,如果要在前面兩步,以扮演曹操的方法去創作《觀滄海劍法》,那最缺少的,就是曹操這種梟雄骨子里的狠厲!」
要怎么做呢?
他回到沙發椅前,拿起筆記本寫道:見血,殺生?亦或是別的?
就在這時,門外的走廊里有巨大的吵鬧聲傳來。
李石的思路被打斷,下意識皺了皺眉頭。
不過后面的思路反正一時半會琢磨不明好,他索性合上本子,打算看門去看看熱鬧。
門剛打開一條縫,就聽到嘰里咕嚕的語言鉆進耳朵,說話的人好像很驚恐。
不是普通話,是鮮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