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走一趟龍城縣,應邀參加狄公閘完工的剪彩禮。
那便要提前確定好行程。
沈希聲與好友謝旬竹林小聚后,翌日,便召來下屬官吏,安排龍城縣的行程。
一道的監察使,品級高出一州刺史,出行自然要提前準備。
不過沈希聲卻是令下屬們低調籌備,引而不發。
然而這日下午,沈希聲召集下屬的議事剛才結束,便有那日見過的綠衣小官攜書吏趕來拜見。
“沈大人,王大人派下官來詢問您一件事。”
書案后審理公文的沈希聲頭不抬道:
“王大人是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當不敢當,就是王大人想問一下,沈大人是否有收到龍城縣那邊邀請,準備要去參加重建的狄公閘剪彩禮?”
“哦?”
沈希聲不動聲色道:“王大人是從哪里聽來的?”
“不知,屬下也是代為傳話……”
綠衣小官如實道:
“王大人是說,他作為江州刺史,乃一州父母官,狄公閘雖是一縣承建,但他得去瞧一瞧,檢查檢查,順便表彰下有所作為的地方官員,準備到時候去龍城縣一趟。
“王大人托下官來問下,沈大人是否要一塊前往,若是大人又水土不服不愿意跑,那也沒事,他代表江州一人前往也行。”
“呵。”
沈希聲聽完,輕笑了下。
不多時,綠衣小官與幾位書吏被打發離去。
廊外栽有芭蕉的大廳內,只剩下沈希聲與散會后沒來得及離開的幕僚官吏們。
長臉幕僚皺眉道:
“大人,這是被人走漏的風聲?”
“或許吧。”
“不過這王刺史的準備倒是真快,怎么感覺他的籌備比咱們還要先上一步,難不成歐陽良翰不懂事,也給他提前送一份邀請函了?”
沈希聲注視大廳外的綠油芭蕉,搖搖頭:
“歐陽良翰不會做這種事。況且他寄來信的時候,新刺史還沒上任江州。”
“那究竟是為何……”
沈希聲回頭道:“是有其它人不懂事……或者說太懂事了,先一步邀請了新刺史。”
長臉幕僚欲言又止,最后還是沒問,只是道:
“大人,那咱們之前商量的準備,是照常還是……”
“怕什么,一切照常。”
沈希聲點點頭:
“來人,替本官去給歐陽縣令回一封信……”
“是,大人。”
待議事后,下屬們紛紛下去,大廳空蕩起來,天上忽有小雨落下,雨打芭蕉,屋檐積水。
沈希聲望著雨中芭蕉,又想起前幾日好友的某些話,嘟囔:
“這龍城柳家果然心里有鬼,本官就更要去了,總不能讓王冷然過去為所欲為……謝兄說得對,還敢說與衛氏沒有串聯,呵……”
“大師兄,沈大人這是說什么了。”
蝴蝶溪上游,越女峽旁龍背山下的小路上,謝令姜一臉好奇問前方男子。
剛剛她瞧見大師兄展開江州來信,垂目瀏覽了一會兒,旋即他徑直遣退了燕六郎等人,帶著她轉身繼續前進,全程一言不發。
“沒什么事。”
歐陽戎背影停了停,將手里折起的信遞給謝令姜:
“就是沈大人答應,狄公閘剪彩禮那天會如期趕來。”
“這不是好事嗎?”
謝令姜接過信紙,低頭掃了眼,嘴里笑說:
“那這不是挺好的事嗎……咦,這個叫新刺史王大人是誰?江州這么快就來新刺史了?他也要來嗎,師兄之前也邀請他了?”
歐陽戎走在前方的身影,輕輕搖了搖頭:
“沒有。誰知道呢。”
謝令姜凝視大師兄的背影。
或許是跟在歐陽戎身后觀氣的時間久了,她能敏銳察覺到大師兄似是有些心事。
“對了,剛剛師妹是不是有什么話沒說完。”
歐陽戎倏忽回頭,語氣好奇:
“師妹想要什么小愿望來著?”
察覺到他溫和的目光投來,謝令姜立馬垂目,佯裝在繼續閱讀信件,嘴里口氣隨意:
“哦。也沒什么事,就是想師兄改日陪我去東林寺求個簽。”
歐陽戎想也沒想,就點頭問:“可以,什么時候去?我排下日程。”
謝令姜不禁瞧了他眼,試探道:“這個月十五如何?”
歐陽戎剛想點頭答應,又止住,微微皺眉:
“本月十五……狄公閘還剩半旬完工,可能剪彩大會就在中旬那兩天了。”
“那還是正事要緊。”
這位謝氏貴女忙道,只是臉色隱隱有些失望之意。
歐陽戎思索了下,好奇問:
“一定是十五那天嗎,這兩天就去行不行?”
謝令姜抬目瞅了眼大師兄:
“東林寺在十五那天正好有個香火廟會……”
歐陽戎如有所思的頷首,“原來如此。”
女人的儀式感對吧?唔,懂了。
見歐陽戎似是低頭猶豫,陽光下,男裝女郎花顏擠出一個好看的微笑,貼心說:
“當然是狄公閘的正事要緊,若是有剪彩禮那就算了,咱們改日再說,或者換個小愿望……”
歐陽戎抬頭,笑道:
“就這個吧,其實倒也沒事,畢竟剪彩大會不可能舉辦個一整天,一般都在下午,一群人聚在一起,走個流程而已。
“這兩天諶先生他們應該能商量出個具體日期,現在看,不是十四就是十五了。如果是在十四那天,自然更好。
“但如果是撞到本月十五一起,小師妹若是可以,那咱們就上午去東林寺求簽,然后再去接待沈大人他們,下午來狄公閘剪彩。時間擠一擠,總是會有的。怎么樣?”
某時間管理大師迅速想出方案,笑露白牙,建議道。
謝令姜俏臉一愣的點點頭:
“當……當然可以,只要不妨礙到大師兄,隨便怎么安排都行,十五那天,上午下午無所謂。”
“那行,就這么說定了。”
歐陽戎輕笑回頭,繼續背手前進。
謝令姜見狀,欲言又止。
最后她還是鼓起些勇氣問:
“師兄難道就不好奇,這是燒的什么香求的什么簽嗎?”
“哦對,差點忘了。”
歐陽戎回過頭,嘴里問:
“小師妹好端端的是要求什么簽?”
這反應在某小師妹眼里就與呆鵝一樣遲鈍,雖然隱隱知道他可能是懷有心事。
面對大師兄姍姍來遲的好奇目光,謝令姜微微低頭,嘴里說:
“蘇家小妹說東林寺的香火挺靈驗的,要我十五廟會去幫她求一支姻緣簽……”
謝令姜話語稍頓,瞥見大師兄臉上怔色,她眼神四望路邊風景,狀若隨口:
“唔,人少的話,那我也求一支試試吧……師兄呢,要不要也一起,反正順路,甄伯母不是一直有在催嗎?”
“幫蘇家小妹求姻緣……”原本有點走神的歐陽戎聽到這里立馬面露警覺:“小師妹,你該不會是要撮合我與她吧?”
“怎么可能!”
謝令姜脫口而出,同時面對師兄警惕無比的小眼神,她有些啊嘴無言,為什么你現在反應這么機敏了,剛剛卻跟個呆子一樣要人點撥。
“那就行。只要不是亂牽紅線就行,我和蘇家小妹不太熟。”
歐陽戎松了口氣,擺擺手。
謝令姜微鼓腮幫,星眸瞅著他的臉色,似是在觀察什么,或說等待什么。
所幸許是天公保佑,某人沒再一直“直男”到底,欲轉的身子輕“咦”了下,奇問:
“小師妹,你也要求姻緣簽?伱以前不是說,不想嫁人嗎,要完成什么三愿。”
歐陽戎想起之前老師謝旬與他講過的事,小師妹曾放言,桃李二十之前,有三愿:
一愿讀盡家藏書,二愿一見真良翰……至于第三愿,老師當時沒說,但是歐陽戎后來從小師妹這兒知道了,是要晉升翻書人。
反正歐陽戎此前一直挺敬佩小師妹的向道之心的。
謝令姜偏頭眺望不遠處樹梢的喜鵲巢,瓊鼻輕哼了下:
“這不是三愿都已經完成了嗎……余生還長,再添些心愿不行嗎?”
歐陽戎挑眉,聽出一些弦外之音,徑直問:
“小師妹這是……想尋道侶了?”
他把思春兩個字咽了回去,換了個委婉說法上來……
雖然本就是想表達“我可以被追了”甚至更深層次些“僅限于某個呆子可以很好追到”。
可謝令姜聞言后還是嬌軀緊繃了會兒,眼神挪向別處。
她衣裳交領處露出的小片白皙細頸皮膚一直到臉蛋,都微微泛起粉紅。
就人間四月天的桃花。
而在大師兄的目光探視下,女郎此刻的心情有些像江南三月的煙花。
“行,我陪你去。”
歐陽戎毫不猶豫的點頭,這是謝令姜覺得今天大師兄最開竅不呆的一次,而他緊接著嘀咕的話,令她差點兩眼一黑:
“唔,師妹終于長大了,要是老師知道了應該挺欣慰的吧……也是,畢竟年齡到了,心理也得跟上生理成熟不是……
“可惜我身邊倒是沒什么青年才俊適合介紹,有也配不上小師妹的條件和家世。”
歐陽戎低頭小聲嘟囔了會兒,嘆了口氣,臉色似是欣慰。
雖然沒怎么聽懂師兄嘴中“生理成熟”這個古怪詞的意思……但不妨礙謝令姜發現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師兄懂了。
壞消息是,沒完全懂。
于是有女郎惱羞成怒,回眸嗔瞪:
“師兄說什么胡話呢?我只是順便求一求簽而已,哪里有師兄想的那么多亂七八糟的,況且……
“師兄不是也到了男大當婚的年紀嗎,應該……應該比師妹更急才對,所以這月十五去東林寺求簽,也有幫師兄求姻緣的意思。
“我的話,只是順帶去看看。師兄還是先好好考慮下自己的吧,你不急,別人可急死了。”
歐陽戎不禁多瞧了眼話語突然有些“小攻擊性”的小師妹,忽而失笑,因為品味出了她話語中的某些信息:
嗯小師妹好像沒完全否認她想尋某個知己道侶的心思。
男大是當婚,可女大也當嫁呀。
小師妹臉皮子有點薄……年輕縣令心里暗道,嘴上回道:
“師妹是真不急嗎?”
“不急。”
“我其實也不太急,那要不咱們別去了。”
余光瞧見小師妹臉色略僵,歐陽戎失笑,不再逗她:
“好吧,說笑呢,其實師兄我挺急的,正好師妹也要去給那位蘇家小妹求簽,那就一起去吧,小師妹再順路勉為其難的也求根簽,就當玩玩,嗯,這事師兄絕不和老師講,小師妹放心。”
他一本正經說完。
謝令姜看了看大師兄,臉色稍緩了些,立即點頭:
“一言為定,不許耍賴。”
“好。”
被似是思春的小師妹一打岔,歐陽戎原本有些沉凝的心情放松了不少。
左右而言他的小師妹還是闊愛的啊,嘴硬的樣子,倒是有趣……
當初在東林寺相親失敗、被拒婚過的歐陽戎并沒有多想,畢竟十分清楚,小師妹骨子里是多么高傲一個人。
二人言語了幾句,約定好后,轉身繼續去忙正事。
路上,謝令姜不時忍不住去看一眼大師兄的修長背影。
唔,雖是個榆木腦袋,但是從剛剛聊天看來,他也并不是完全不靈光,只要大膽些,去努力敲一敲這呆腦袋,還是能靈光下的不是?
她暗暗心道。
女兒家的心情就像天際的那一抹藍,忽暗忽明。
來了,好兄弟們,這幾天都是二合一大章發呀,四千字咳咳……(抱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