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確定真不過來看一看?”
“你說什么?”
“看下這些禮物呀,奴婢家鄉有個傳統,生辰禮最好還是壽星自己親手拆開才好,可以保佑壽星新的一年心想事成,順風順水。”彩綬建議道。
“改天吧。”蘇裹兒眼不離書,隨口答復。
彩綬歪著小腦袋,手里抓著一疊禮折子,繞著屋子中央堆滿了一副桌凳的禮盒瓶盤等禮物又轉悠了兩圈。
她突然停步轉身,兩手背在身后,朝門外廊間那座小茶幾旁小姐的背影,小臉滿是認真神色道:
“不過壽星若是不便,讓貼身大丫鬟之類的親密信任之人代勞一下,也是可以通融的,還是能保佑壽星心想事成順風順水……”
“……”蘇裹兒。
空氣靜了靜。
“你們家鄉傳統倒是蠻多。”她輕笑一聲。
“唔,是不少。”彩綬點點頭,小臉嚴肅,小大人似的告誡道:“小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伱個小丫頭,現在和主子說話都拐彎抹角的,這小算盤打的劈里啪啦響,我在門口都聽到了,跟誰學的?”
蘇裹兒撇嘴,搖了搖頭,蔥指又翻過一頁書卷,她頭不抬道:
“那就遵循某人家鄉傳統,麻煩我的貼身大丫鬟代勞一下,幫忙拆拆吧。”
失笑言語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語氣有些不在意:
“挑兩件喜歡的走,送你了。”
“啊,小姐,這……這怎么好意思……”
背手身后、原地扭捏的彩綬眼睛睜大,臉色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可是下一秒,瞧見門外那道倩影微微皺眉放下書卷似是要回頭的動作,她秒轉身,一溜煙的撲向禮物:
“小姐最好了,就這么說定了!奴婢順便幫小姐整理一下,拆開瞧瞧,再分門別類,有用的放進小姐書房,用不上的就收進閣樓……”
包子臉小侍女小臉有點喜滋滋的。
嘴里嘮嘮叨叨間,滿桌的生辰禮已被她一件一件抱起,不辭辛苦的搬上樓去。
在主觀能動性這一塊,算是拉滿了。
好久都沒這么勤快過了。
蘇裹兒搖搖頭,懶得理這笨丫頭。
少了包子臉小侍女的蹦跳鬧騰,一樓安靜下來。
某刻,蘇裹兒臉色略微走神,唇間呢喃:
“心想事成,順風順水嗎……但愿吧……那個上清老相士扶乩占卜后也是這么說的,可是都多久了……那道箴言真能成真嗎,還是說,聊以慰藉……”
新雨遲停,午后時光,似是稍微瞌睡,就會匆匆溜過。
就在樓下某位梅花妝女郎獨對空庭嘆息之時。
梅影齋三樓,一間裝扮的典雅清淡的書房中,彩綬埋首生辰禮的禮堆,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正從某個狹長木盒中抽出一卷桑皮紙。
彩綬抹了一把額汗,站起身來,走向自家小姐的書桌。
她邊走邊低頭打量手里這卷似是書寫文稿的桑皮紙,小臉好奇嘟囔:
“唔,終于翻到了,這就是歐陽公子送的辭賦墨寶?
“可怎么用的是聚賢園那邊的紙張盒子,這桑皮紙不是大郎練書法用的嗎,從洪州那邊采購了幾十刀都沒用完,龍城這邊可沒得賣。
“欸,歐陽公子,你這禮物送的也太不鄭重了,真就簡單隨禮?
“看樣子,這應該還是大郎幫你包裝了一下,轉送過來的。”
彩綬走到桌邊,嘆氣搖頭:
“難怪小姐每回都對你愛答不理,不感興趣,我怎么提都沒有用,好吧,小姐好像對所有男子都不感興趣。
“不過,你看一看別人送的生辰禮,盒子都那么精美,讓人不舍得拆開。
“看來這位歐陽公子應該不太會哄女子,哼哼白長的那么俊了,要是換做是我,不得騙好多好多小娘子的芳心……”
晚上被窩里戲本書、連環畫偷看多了的的彩綬搖頭晃腦的把這一卷桑皮紙放在桌上。
她隨手取來那份禮折子,在那一行熟悉名字后面掃了一眼,嘀咕道:
“歸去來兮辭?講什么東西……”
桑皮紙被她小手鋪攤開來。
紙張廣九寸五分,長一尺八分。
入目處,紙上是密密麻麻的清逸楷書。
然而這在識字不多的彩綬眼里,卻是宛若小蝌蚪急在湖里游泳,看久了都會晃暈了頭。
“沒有圖畫嗎,唔那算了。”語氣有點小失望。
彩綬睜大眼堅持了三秒,便縮了縮腦袋,不再難為自己,隨手將這張桑皮紙重新卷起,收好。
不過她卻沒有將其丟到一邊,而是重新收進木盒,放置手邊,似是準備帶走。
“改日還傘,可以多講些話……公子,您文章寫的真好,令小女子醍醐灌頂豁然開朗……話說男子應該都喜歡被女子夸贊吧,唔大郎就是這樣,我可會夸人了……”
碎碎念間,彩綬又埋頭在禮盒堆里,最終,在一只精美禮盒中挑出了一把紈扇。
扇面由緙絲織就,上有墨線勾勒出一幅絹本扇面畫,畫中是妝靚窈窕的宮廷仕女,衣著清涼的讓彩綬都小臉微紅,自欺欺人的偏開目光。
“太不正經了,還是替小姐保管下吧。”
包子臉小侍女批判的點點頭,將它收起。
小姐說了,她可以挑兩件走。
彩綬旋即收拾起了書房,將生辰禮分門別類的收納好。
一些小姐或許喜愛或感興趣的名人字畫或孤本墨寶都擺放在書架或書桌邊。
至于其它的昂貴瓶盤、金銀珠寶一股腦的收進頂層的閣樓。
下午的時間一下就過去,彩綬終于收拾完畢。
不過她在剛剛整理書架時,卻是意外發現一件頗為古怪之物。
“小姐什么時候求得簽?這顏色,難不成還是姻緣簽?”
彩綬好奇打量著手中裹紅紙的竹簽,是她剛收拾書架時,從一本落地打翻的厚書的書頁間發現的。
這厚書里還夾有不少楓葉書簽與隨筆紙條,似是書房主人的隨手塞置閑物的專用書。
這支裹紅紙的竹簽瞧著頗為嶄新,應當是近期被塞進去的,且看折痕,似是從未打開過。
“小姐的姻緣簽?什么時候求的,小姐竟然還關心婚姻之事?平常怎么看不出來,難道”
彩綬站在書架邊,小聲嘀咕,旋即小臉露出點小興奮,“嘿,讓我瞧瞧。”
可這時。
“你在干嘛?”
身后突然傳來一道冷清嗓音。
嚇得彩綬小肩膀一顫,厚書掉到腳邊,她趕忙彎腰把書撿起,竹簽書簽什么的一股腦往里面塞回去,只不過剛做到一半,就被蘇裹兒劈手搶去。
“小姐,你怎么上來了,小姐走路怎么沒聲音呀。”
彩綬小聲道。
“再不來,你是不是要把我書房翻個底朝天?”
蘇裹兒懷里抱書,撇了下嘴。
彩綬訕笑了下,話語聲止住,她低頭瞧見自家小姐正光著一雙白皙嫩足,踩在屋內柔軟的波斯地毯上。
對于自家小姐在閨房中的隨意赤腳,彩綬倒是也見怪不怪。
“小姐,禮物都整理完了,禮折子在桌上。對了,好像下午還有件事沒做,奴婢……奴婢先下去了。”
彩綬東張西望下,隨口找了個借口,帶著木盒與紈扇小步離開書房,溜之大吉。
蘇裹兒背對門口,沒有回頭,站在書架邊輕輕搖頭,懶得教訓這個笨丫頭。
她低頭瞧了一眼。
旋即,厚書被重新塞進書架。
裹紅紙的竹簽也被隨手丟進書桌旁的紙簍里。
清理完后,蘇裹兒把懷里的陶謙詩集塞回書架原位,手指又從書架某處抽出一本新詩集,轉過身,光著赤腳,走回書桌邊坐下,垂目翻看。
剛剛那是謝令姜為她莫名其妙求的姻緣紅簽,那夜在屋頂聊天時交給她的,蘇裹兒對這些并不太感興趣,之前便隨手塞進了厚書里。
結果差點被彩綬這丫頭瞧見,到時候肯定又要到處亂說,羞人倒是其次,主要是解釋起來麻煩,特別是讓阿父阿母她們誤會了……
而對于多管閑事為其求簽的謝姐姐,蘇裹兒頗有點惱。
書桌后面,蘇裹兒指肚揉了揉眉心,清空雜緒。
她捻指翻書,余光偶爾瞥見旁邊有一本攤開的禮折子,擺在桌面上,似是某個包子臉小侍女翻開后忘記收起。
她眸光掃過,素手伸出,準備合上。
然而下一秒。
書桌前的女子,似是被人按下了一個暫停鍵。
一只素手停頓在禮折子上方。
懸停不動。
若不是有傍晚的風吹開雙扉窗,書桌上的宣紙與禮折子的紙頁拂起翻頁,那么差點就讓人誤以為書桌前是靜止凝固的畫面。
直到“砰”的一聲,傳出肉掌拍桌的重響。
由靜轉動般,蘇裹兒急切落掌,阻止了禮折子的翻頁,將其固定在原本一頁。
兩根打顫的纖指死死按在了紙頁上某一行楷書小字上面。
梅花妝女郎額頭略微散落的烏發垂落到桌面,因為前傾身子的她眼睛幾乎貼在了這行字上,極近極近。
蘇裹兒低頭,垂落的青絲暫時遮蓋住花容神情,只有她的怔怔呢喃聲:
“歸去……來兮辭?歐陽…良翰!”
有點短,但太累了,快五點了,小戎先小睡一會兒,起來繼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