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前,歐陽戎回過神來,揉了一把臉。
重新拿起青銅短劍。
若是上清茅山祖師堂的秘辛靠譜,這枚云夢令,很可能不只是名義上云夢劍澤用來動員天南江湖反周義士的作用。
而是牽扯一座傳說中的大陣,涉及整個天南地界。
或者說,云夢令至少曾經一段時間里,是牽扯這座傳說中的大陣。
至于是不是因此才漸漸從實用轉為象征,演化成現在這樣,能夠號令一方的珍貴信物,就不得而知了。
那座早期云夢越女們設立的大陣是否還能運行,也不知曉……等等。
歐陽戎攥緊這枚云夢令,偏頭望向窗外潯陽石窟的方向。
那兒有一尊大佛正在緩緩竣工收尾。
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這座傳說中的大陣其實還在默默運轉?
云夢劍澤之所以強烈抵觸東林大佛落地江州,正是因為東林大佛會破壞她們所看護的這座大陣。
這是真正觸犯了她們逆鱗?而不是單純的厭佛反周。
否則云夢劍澤的越女在云夢澤待得好好的,跑下山來,插手俗事干嘛?
而且作為一座隱世上宗,一直通過云夢令、元君信仰等東西,保持對天南地界的影響力,時不時插手俗世,說不得也是為了看護這座傳說之中不知用途的大陣?
眼下衛氏女帝在江州建造東林大佛,云夢劍澤能夠統領大半座天南江湖同仇敵愾,不就是這方面的明證嗎。
還有離閑前不久在飯桌上所透露的,當年大乾初立,時任元君的那一代越處子孤身進入長安皇宮,與太宗文皇帝締約,使得天南江湖與大乾朝廷互不相犯,安然共處數十年……
那么問題來了,且不說這座傳說中的大陣是用來干嘛的、云夢劍澤如此重視保護。
只說東林大佛為何能威脅到這座傳說中的大陣。
這豈不是說明,東林大佛也不簡單,很可能也涉及到一座類似的大陣設立。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二者相互抵制,不可共存。
所以東林大佛才激起了云夢劍澤如此反應,是眼中釘肉中刺,必須從天南江湖拔去……
歐陽戎站起身,在書房內轉悠了一圈,又自語:
“若未來元君越處子,是此陣的重要一環,那現在越處子潛伏城中,是不是這些越女計劃的一環?還是說只是意外,被匠作吸引,偶然留下……”
歐陽戎在屋內徘徊良久。
回到桌邊,靜坐了一個中午。
梅影齋
朱樓三層的書齋。
歐陽戎與陸壓走后。
“謝姐姐留我,是有何事?”
離裹兒看了眼拉她留下的謝令姜,語氣好奇。
謝令姜不答,停在原地,端手靜立,顰眉蹙額。
蹙起的眉梢使得她一張鵝臉蛋平添幾分愁云。
見謝姐姐一時間不說話,離裹兒走去窗臺,瞥了眼樓下正遠去的歐陽戎背影,輕笑問。
“謝姐姐不去送送你大師兄?對了,我記得謝姐姐去潯陽石窟找人的時候,是穿一身紅衣,怎么現在回來又換了一身?外面晴空萬里的,找一趟師兄,這么耗衣裳是吧……”
謝令姜打斷道:“裹兒妹妹別開玩笑了,都什么時候了。”
“什么什么時候了?”
離裹兒斜倚窗臺,兩手撐著下巴,可以看見她眼睛笑成兩彎月牙兒,反問一句。
謝令姜俏臉嚴肅起來:
“大師兄剛剛回來路上,突然問我知不知道他以前有童養媳這回事……”
離裹兒臉上保持著玩世不恭的笑意,歪了下頭:
“問就問唄,你怎么答的?”
“我當然不能騙大師兄,只說知道,甄姨講過。”
“實話不全說對吧,然后呢?”
離裹兒輕輕頷首。
“然后到了地方,就沒再繼續提了。”
謝令姜低頭,嗓音輕輕。
“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好擔心的。”
離裹兒聳了聳肩。
“大師兄為何突然問起,難道是發現了什么?”
謝令姜抬起頭問。
“他不是只提了婚約嗎,可能是怕你芥蒂吧,反而對你心懷愧疚。”
“只是這個嗎……”她呢喃。
“不然呢?”
離裹兒歪頭反問。
謝令姜咬唇,望著前方那張歐陽戎坐過的位置怔怔出神。
少頃,幽幽說:
“上一回,云夢劍澤沖擊星子湖大佛,大女君雪中燭、二女君魚念淵全來了……我一直擔心她會不會也出場,不過好在……應該是沒來,不見她人影……”
謝令姜胸脯起伏明顯,似是松了一口氣。
“你心中有愧?”
離裹兒突然問。
謝令姜抿嘴不答。
離裹兒擺擺手,實在是無法理解,快被氣笑了:
“你愧疚什么,是她那些大師姐看不上咱們,偏要帶她走的,那日,她那位二師姐都私下和咱們把話說清楚了,既要帶她走,還不準咱們在歐陽良翰面前提她的事情。而且這位繡娘她也是默認的,你有什么好愧疚的。
“況且,咱們當時屈居龍城,只是庶民,還沒改蘇為離,歐陽良翰又昏迷不醒,哪有現在這副顯赫光鮮的景象,胳膊擰不過大腿,敢不聽她們的嗎?
“而且說一句難聽的話,這些云夢女修當時壓根就沒把咱們放在眼里,問都沒問咱們具體情況,一副不感興趣模樣,縣令在她們眼里都不過是措爾小官,我們蘇家也就是一戶縣城富家翁。
“也就謝姐姐你出身白鹿洞書院,又姓謝,還能請來皂閣山神醫,這才讓她們稍微多看一眼,但也就是一眼罷了,后面人還是她們出手救的。
“謝姐姐伱是心善,當時又一顆心全系在歐陽良翰身上,你是感觸不到,但是我在旁邊卻瞧了個清,不管是那個霸道不講理的大女君,還是看起來溫聲細語、很好說話的二女君,里里外外都透著一股疏離到極致的姿態。
“呵,在她們眼里,和咱們除了同樣是兩眼一鼻一張嘴,呼吸同樣的空氣外,其實已經是兩個種族了,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們是高高在上的云夢神女,咱們不過是凡人罷了,不僅是練氣肉體上的,就連思想都要低一個層次,猶然沉迷所謂紅塵俗世……”
離裹兒輕哼一聲,臉色寡淡:
“不過她們確實也有神氣高傲的資格,畢竟是隱世上宗嘛,這世間才有幾座?大江以南,云夢劍澤更是獨尊,前幾日翻找史料時也瞧見了,放在百年前的南北朝,南國皇室的公主都得乖乖進獻,入殿成為越女,侍奉所謂的元君……
“反正說到底,也就那位繡娘姑娘,人要好些,貴為越處子,卻如此良善溫柔,平易近人,還很會照顧人……”
講到這里,好像是瞥見謝令姜臉上神色,離裹兒絲滑略過,繼續開口:
“只是可惜了,是個啞巴,真是世間好人,命途多舛啊。”
收起惋惜語氣,她眼睛瞅著謝令姜,有些恨鐵不成鋼:
“所以謝姐姐何必徒生愧疚,我們才不是欺瞞搶下了歐陽良翰,而是她們這些神女高高在上看不上歐陽良翰,棄之如敝屣,在龍城時丟給了咱們。
“其實被她們狗眼看人低,本公主并不生氣,而且現在看來,咱們還得謝謝她們呢,若是沒有歐陽良翰,咱們很難走到現在,更別提這家伙還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執劍人,能得一口新生鼎劍認主……
“呵,云夢越女們并不知道她們失去了什么,不過最后到頭來,最委屈的還是那位繡娘姑娘……但是也是她的師姐們造孽,和你我沒啥關系。”
說到這里,離裹兒蓮步輕盈,背手上前,微微昂首,拍了拍謝令姜的肩膀:
“本公主給你這么一開導,現在心中總好受些了吧?謝姐姐就是同理心太重,太為他人著想,反而容易委屈自己,難怪天天被歐陽良翰這家伙欺負。”
謝令姜臉色有些發呆出神,不知如何開口。
這時,離裹兒冷笑一聲說:
“其實最諷刺的是,現在咱們今非昔比了,短短一年時間,潯陽王府不再是以前那座朝不保夕的龍城蘇府,你大師兄更是平步青云,學士加身,主政一州,但是云夢劍澤那邊,似乎并不知曉。”
這位梅花妝小公主一襲月白色男裝,搖頭晃腦,悠悠說道:
“呵,她們不知道現在的潯陽王府就是以前那個站如嘍羅的小小蘇家,不知道你大師兄褪去了芝麻縣令官身,現今入了修文館,高升刺史。
“按照這些高高在上的云夢神女們的尿性,若本公主沒有猜錯,她們估計到現在都想不到歐陽戎和歐陽良翰其實是同一個人,二者地位懸殊,她們聯系不到一塊去的,倒也是,儒生的字都是求學時師長取的,為官一任名揚天下都是以字聞名,她們從繡娘那里估計只知曉了一個歐陽戎的名字,不,指不定連這個名字都忘記了,平日都是以‘越處子的凡人童夫’代指,嗯,不然怎么叫貴人呢,多忘事嘛。”
謝令姜紅唇緊抿,看了眼巧笑嫣然的離裹兒。
后者唇角扯起,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語氣:
“這些云夢神女們,不知道現在讓她們十分頭疼的東林大佛,正是這位她們忘了名字的‘越處子的凡人童夫’主持建造的,不知道監察院女官們在江南全境通緝她們的公告與天羅地網的布置,也是這位‘越處子的凡人童夫’操刀的,更不知道取了龍城那一口新神話鼎劍的蝶戀花主人,也是這位‘越處子的凡人童夫’。”
離裹兒含笑:
“本公主真想看到,她們知道真相后的臉色,想必會比元宵的煙花還要精彩,嘖嘖。”
謝令姜秀眉一蹙,猶豫開口:
“可是大師兄知道后,會很難做,還有……那位繡娘姑娘,也會難做。”
“不,歐陽良翰才不是這種糾結私情之人。主持建造潯陽石窟的東林大佛,從來都是他深思熟慮后的選擇。”
離裹兒立即搖頭,脆聲有力道:
“就算他知道繡娘那檔子事,大概率也不會變,因為他的公心一定是多于私心,這一點還是能肯定的。謝姐姐,你得相信你大師兄。”
謝令姜安靜了會兒,忽而端起面前大師兄沒動的茶碗,仰頭一口飲光茶水。
離裹兒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折扇,“騰”的一聲展開扇面,為她輕搖扇風。
梅花妝小公主似笑非笑說:
“難怪剛剛商量三清道派接到的云夢劍澤大女君遞話的事情,你全程一言不發,不提建議。
“謝姐姐,你其實是在擔憂你大師兄這么下去,會直接和云夢劍澤生起沖突,到時候又遇到繡娘姑娘了。
“所以,暫且接下那位大女君的蠻橫要求,咱們退至一邊,坐山觀虎斗,也未嘗不可?是也不是?”
謝令姜抿了下嘴,直接起身,搶過離裹兒手中輕搖的黑白折扇,一雙大長腿邁開,走出大門。
她高挑婀娜的身影在閨蜜損友忍俊不禁的目光下,消失在了樓梯口。
書齋內外,只留下謝令姜的一句冷哼嗓音。
“真是碎嘴,好惹人厭。”
歐陽戎昨夜思量了良久。
今日一大早就起床,整裝待發出門。
剛趕到早膳廳,準備通知嬸娘早上不在家里吃了。
結果才進門,就瞧見了一襲鮮艷似玫瑰的紅衣倩影,正坐在桌邊,捻著銀勺小口舀湯,送入嘴中,聽嬸娘講話。
謝令姜巧笑倩兮,陪著笑不攏嘴的甄淑媛用膳。
歐陽戎身影出現在門口后,一大一小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小師妹?”歐陽戎好奇。
“大師兄今天怎么起這么早?”謝令姜問。
歐陽戎無語:“我還想問小師妹怎么起這么早呢。”
甄淑媛解釋:“婠婠是來看望妾身的,順便聊聊改日妾身生辰禮的事情。”
謝令姜放下碗,手帕擦了擦唇角:
“正好陸道友來了,守在王府,王爺和裹兒妹妹今日也沒啥行程,那邊暫時不需要我,我想甄姨了,過來看望。”
“哦。”
歐陽戎點點頭。
他瞧見甄淑媛發鬢上的某個木梳已經消失不見,旁邊桌上原本擺放了好幾天、都沒吃完的桃壽齋糕點也消失無蹤,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半細她們收起來了。
“檀郎坐下一起吃吧。”
歐陽戎轉頭對甄淑媛道:
“不用了,侄兒早上不餓,嬸娘和小師妹吃吧,我還有事,先出門了。”
“大師兄去哪?這么早。”謝令姜奇問。
歐陽戎正色:“昨天的事,去了趟潯陽石窟那邊。”又隨口邀請:“小師妹要不要一起?沒吃完的話,那就算了,可以多陪下嬸娘……”
“不用,妾身飽了,今日起得早,吃完頭有些乏困,先回屋休息了。”
端坐凳子上的羅裙美婦人擺了擺手,朝謝令姜和藹道:
“婠婠去吧,保護下你大師兄。”
“好。”
謝令姜猶豫了下,起身跟上了歐陽戎腳步。
離開早膳廳前,歐陽戎察覺到嬸娘似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
不多時,后門馬棚邊。
剛坐進馬車的歐陽戎,默默看著跟上車來、安然坐下的小師妹,臉色倒也不是拒絕,而是欲言又止。
“放心吧大師兄,我今天心情好,不和她一般見識。”
歐陽戎松口氣:“好。”
一路無話。
二人趕到了雙峰尖的潯陽石窟。
王操之不在,歐陽戎留謝令姜一個閑逛,問了下路,少頃,找到了正在帶人巡查存放佛首的容真。
后者看見他,大清早板起的臉蛋,也露出一些意外神色。
這位女史大人扭頭,看了眼東邊升起的太陽,似是確認著什么。
“抱歉,打擾容女史一點時間。”
歐陽戎把她拉到無人處,從袖中掏出一枚云夢令,開門見山道:
“潯陽王府那邊最新得到消息,云夢劍澤廣發的云夢令有蹊蹺,據查,此物與云夢劍澤內一座傳說中的神秘大陣隱隱有聯系,有可能波及到整個天南……容女史千萬要小心,重視下此物。”
本來不耐煩的容真,身子微微頓了頓,回過頭用正眼看他。
歐陽戎本以為女史大人會打破砂鍋問到底,追問消息源是否可靠,他搪塞借口都想好了。
可是她沒有說話,甚至表情都沒有變化。
歐陽戎微微皺眉,忍不住開口:
“額,一直盯著在下看干嘛,容女史不想說點什么嗎?”
容真多看了兩眼匆匆趕來的年輕刺史,目光落在了他神色嚴肅的臉龐上,然后移開,落到了他手中的青銅短劍上。
過了片刻,她開口:
“本宮知道了,多謝提醒。歐陽良翰,這么早來,你吃了沒?”
歐陽戎皺眉瞅著她,忽問:
“容女史早有準備?所以說,是早就知道了?”
容真垂目道:“咱們前幾天不是上折子了嗎,洛陽那邊會來人的。”
不等歐陽戎開口,容真又輕聲道:
“而且監察院最近不就在忙活這件事嗎,地毯式搜查江州境內,特別是潯陽城內,所有的云夢令……此物已經是第一等的違禁品了,敢私藏就是死罪。歐陽良翰,你前段時間不也參與來著嗎,難道忘了。”
歐陽戎不由挑眉:
“是參與協助了沒錯,可是肯定有收繳不完的,一定有膽大的,都不一定要是江州人士,其它人可能攜帶此令,神不知鬼不覺潛來潯陽城,靠近石窟……天南江湖總有不怕死的人。”
“是這道理……”容真輕輕點頭,似是贊同,可眼睛卻飛快瞥了眼歐陽戎身后不遠處,正在閑庭散步逛石窟的一襲紅衣倩影,話題轉回到了吃飯上面:
“事先說明,本宮可不管你小師妹的飯……算了,還是不請你吃了。”
歐陽戎總覺得容真在刻意避開話題,抿了下嘴。
“隨便,都行。”
他四望了下左右,隨口問道:
“對了,王操之呢?這次怎么沒看見他,以前不是總能第一時間到嗎,還挺閑的。”
容真面無表情:“不知道,可能是在忙吧。”
“哦。不過這小子怎么又忙起來了……”
歐陽戎嘀咕,點了點頭,也沒在意。
“跟我來。”
容真突然往前走,看方向,是去往東林大佛的佛首保存處。
歐陽戎老實跟了上去。
容真似是繼續剛剛的視察。
歐陽戎跟在她后面,不時的瞧上了眼前面已被修復的黃金佛首。
只見巨大的佛首被一張數十丈大小的油氈布包裹,只能看清楚油氈布大致勾勒出的佛首面部輪廓。
根據王操之之前所言,容女史每日都會跑來檢查下佛首,而宋副監,這兩個月都是住在這大佛佛首旁邊不遠的營帳中,幾乎全天候的守著。
“歐陽良翰,你確定此布防水防潮效果好?”
容真冷聲問話的嗓音,使歐陽戎回過神來,看了眼她,他自若頷首:
“嗯。”
東林大佛這枚佛首的防潮保護措施,是他來操刀的,上次元宵夜容女史還因為這件“小事”找他來著。
“好。”
容真輕輕點頭,瞇眸望了眼天空,忽道:
“快到梅雨季了,雨水還挺多。”
歐陽戎下意識道:
“江州這邊是這樣的,就是水多,不僅諸多江南水系交匯,還空氣潮濕,梅雨季極長,這也導致水患是大問題。”
提到這個治水的老本行,他語氣自信,大手一揮:
“不過眼下潯陽城這邊,大可放心,這條新開辟的雙峰尖的潯水支流,已經很好的緩解了潯陽水患,反正肯定是干擾不到東林大佛的。”
容真看了看歐陽戎神采飛揚的臉色,原本板起的臉蛋,也不由緩和了一些,不過微不可察,至少歐陽戎是沒太注意,在他與不少人眼里,女史大人只有欠錢臉和非欠錢臉,兩種形態……
容真指了指石窟中峭壁雕刻的無首大佛,問:
“所以這個石窟,雖然露天,但是大佛凹陷進去了,可以利用石窟山洞避雨,起到防潮防腐作用,是也不是?這也是你老早就準備好的設計?”
“沒錯。”歐陽戎打了個響指,語氣有些風輕云淡:“只是一些簡單的工程學原理罷了。”
“簡單?”容真輕聲問。
“對啊。”
歐陽戎來了點興致,指著石窟大佛一些不被人注意到的細節處,耐心介紹起來:
“容女史請看,這處排水系統……”
容真默默聽了會兒,垂眸呢喃:“哪里簡單了,真是的……”
過了會兒,她安靜等到了面前這位神采飛揚、滔滔不絕的俊朗青年,歇氣停聲。
微微瞇眼問:“大佛竣工應該也是梅雨季對吧。”
歐陽戎掐指一算,頷首:
“沒錯。”
“好。”
容真重復了句:“很好。”
歐陽戎不禁多看了眼她。
隨后,二人在石窟內,繼續實地視察。
各看各的,氣氛沉默了一會兒。
他們身后方,某一道鮮艷的紅衣倩影也在“閑逛”般的碰巧隨行,距離不遠不近。
走在前面,常年一襲素白宮裙的容真突然問:
“你是不是很喜歡穿紅色的女子?”
歐陽戎一愣,如實道:
“都挺好看的,其實和顏色無關,看人吧,比如皮膚黑,就別穿紅色了,太過顯黑。
“還有太胖太瘦也不能穿,太胖的話,穿紅衣會更顯胖,太瘦了,穿紅衣又撐不起來,大晚上的撞見,還容易嚇壞了人。
“而像小師妹這樣,膚白發黑,肥瘦恰當,又很高挑拔萃,天生麗質,穿紅色裙子就恰到好處……”
“呦,你還挺挑。”
前方的容真似是冷哼一聲:
“道理一套一套的,研究的這么透,還說你不喜歡小娘子穿紅衣,本宮看你就好這一口,哼,啥時候歐陽大學士出一本書啊,專門教教小娘子們穿搭,保證剛一上架洛陽書肆,就能賣空。有價無市。”
“真只是略懂而已,容女史過譽了,而且不是容女史先問的嗎,在下自然知無不答。”
歐陽戎一本正經道。
他總不能說,這些穿搭知識,都是前世瀏覽某些正人君子群的考研資料時,順帶學會的吧?
容真籠袖昂首,走在前面,頭也不回:
“讓你知無不答,不是讓你什么都答,別給本宮賣乖,你說不得就是故意的。”
歐陽戎無語了:
“那女史大人好端端的問這個作何?”
她板臉立即道:
“還不是你那小師妹太晃眼了。”
歐陽戎練起了閉口禪,小師妹的聽力可是很好的,容女史這道責問,他回不了一點。
不過話說,剛剛那一番紅衣夸贊,小師妹應該聽到了吧。
歐陽戎準備回頭瞧一眼。
這時,停頓了好一會兒的容真,莫名追問了句:
“解釋就是掩飾。那……除了紅色,歐陽良翰,你還喜歡啥顏色?”
歐陽戎頓時一臉無奈:
“在下真不是好這口,只是看紅衣順眼……”說到這里,他尋思了下:“不過,硬要說看的順眼的顏色除了紅色外還有什么,唔,紫色,也算一個吧。”
聽到紫色二字,容真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一張原本冷漠繃緊的臉蛋,鼻翼輕顫,兩頰微微泛起些許紅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