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通向基地深處,回蕩鞋跟的點地聲。
夏苗穿著一字肩T恤衫和牛仔長褲,稍稍側頭,露出半邊白皙精致的臉頰,道:
“對了,你說要進獻給首領的物件呢?”
“在這里。”
洛何自懷中取出匕首似的獸牙,將獸牙遞入夏苗攤開的手掌。
夏苗端詳獸牙,有些意外地說:“踏雪豹獠牙的成色,比我想得要好很多。”
說著,夏苗狐疑地看了眼洛何,道:“這東西來源合法嗎?”
洛何一愣…這是你這四天王該問的話嗎?
轉念想到,夏苗一直強調,獵人會是正規組織。
洛何含糊其辭,道:
“放心,合法的很,不合法的買賣咱們不干。”
夏苗欣慰頷首,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態,爾后憑空取出一條彩繩,心靈手巧地將獸牙穿成掛墜,置于手掌間朝洛何晃了晃:
“做好啦。”
“這么快?讓我看看。”洛何道。
“誒,放心,我會幫你給首領的。”夏苗負手道,“免得伱在首領面前都信口開河,惹他不悅。”
洛何問道:“首領他,脾氣怎么樣呢?”
夏苗歪頭想了想:“怎么說呢……挺不恥下問的。”
“啊?”洛何不解。
“首領的文化水平不高,且本人不避諱這點。”夏苗輕聳了下肩,“也許正因如此,他才對人才格外重視。”
文化水平不高?
洛何心情微妙。
看來,和我一樣,是九年義務教育的漏網之魚。
“哦對了,他和你一樣,也是‘獸潮的幸存者’。”夏苗隨口道,“或許二位會有很多共同話題。”
洛何吐槽道:“這共同話題還不如沒有呢。”
夏苗抿嘴,站在一扇大門前駐足,手握門把,道:
“好了,放輕松,狡兔頭目,你可是能加入第三局的人才,首領提拔你都來不及,自然也不會為難你。”
“但愿如此。”洛何語氣無奈。
夏苗推開門,裝潢高級的會客室映入眼簾。
挑高的天花板上安裝著琥珀色吊燈,手工打造的書柜兩排陳列,居中一張寫字桌,桌后墻壁上懸掛一只仿制的鹿頭壁掛。
而在壁掛下方,寫字桌后的沙發上,靠坐一名戴著眼罩的男人。
他的打扮很是奇特,臉上那副金屬眼罩尤為矚目。
吊燈頂光落在他全白的短發上,看起來年歲已高,但撐起西裝的胸膛與手臂肌肉彰顯這具身軀里暗藏著的力量。
他的眼罩把雙眼全部遮住,使人懷疑他是否能看清外界,而他內斂的氣勢仿佛克制呼吸的野獸,讓洛何聯想到平緩沉靜的河流,一瞬之間也會變得浪潮洶涌。
“來了。”
男人開口,聲音低沉略帶沙啞,聽上去約莫四十多歲。
“狡兔、夏苗,二位坐吧。”
在寫字桌前,擺著兩條單人沙發,顯然是提前布置過。
夏苗大大方方地落座,洛何也跟著落座,暗自打量著白發男人。
“我們是第一次見面。”獵王把頭轉向洛何,開口道。
洛何感到一股氣息鎖定住自己,保持沉默,點了點頭。
“但我,已經聽說過很多遍,你立下的功勞……”獵王看向夏苗,“這種情況,應該有個詞語,可以用來打招呼。”
“這種時候您可以說‘久仰’。”夏苗提醒道,“仰慕已久,或者久仰大名,都是正確的用法。”
獵王點了點頭,看向洛何,道:“狡兔,久仰大名。”
洛何忽然間明白夏苗所謂的‘文化水平不高’是什么意思了。
不恥下問的精神,值得學習…洛何道:
“您客氣了,首領,您這趟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有特別重要的事,只是想與你見一面。”
獵王頓了一下,道:“聽夏苗說,你還在念書?”
洛何點了點頭,補充道:“是的,在念大一。”
“大學。”獵王的聲音略帶感慨,道:“任務可以暫緩,但一定要以學業為重。”
洛何微微一愣。
男人婆婆媽媽的話語,和他那副殺氣騰騰的扮相實在不相吻合。
洛何看了眼夏苗,只見她目光微閃,儼然像是陷入了沉思。
夏苗只是回想起了傳聞中關于領袖的往事。
當時那場獸潮,覆滅了整個山村,唯獨當時在山中砍柴的獵王活了下來。
明明仍是孩童,獵王卻覺醒了罕見且強大的天賦,花三天時間向霸占山村的兇獸復仇,幾乎憑一己之力將獸群趕走。
但他本人也力竭昏迷,后來被一名進山調查的老獵戶所救,跟隨在老獵戶左右,調查獸潮的元兇。
盡管找到了元兇,一頭獨眼猛虎,并成功將其消滅,但獵王也付出了極為慘烈的代價。
獵王沒上過哪怕一天的學,至今都認不全字。
他對讀書人有著莫名的敬佩,繼而影響到了四天王等人。
正因首領使然,夏苗才會代表獵人會,要求洛何以學業為重。
洛何不知道怎樣回話,只好道:“好的,我記下了。”
獵王微微頷首,道:“你有任何問題,也可以向我提出,我會盡力解答。”
老實說,迄今為止見到的獵人會形象,與之前了解到的盜獵集團形象,實在不太吻合。
洛何不免有些好奇,道:“我想知道,獵人會是如何成立的?宗旨是什么?目標又是什么?”
洛何一口氣拋出了很多問題,獵王沉默半晌,道:
“第一個問題,再重復一遍。”
夏苗在旁嘴角一抽…好嘛,這是在給首領做聽力訓練了。
洛何重復了遍問題:“獵人會是如何成立的?”
獵王再次沉默,過了良久,他的聲音中帶上一絲追憶:
“幾十年前吧,我被一個獵戶給救了,他自稱是武帝部下的后裔。”
“不過,他死在了一頭兇獸手里。”獵王平靜道,“所以,我接下他的責任,重建了獵人會。”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但洛何卻能明顯感到獵王在聊及獵戶時,呼吸頻率的變化。
即使隔了幾十年,這份記憶依然橫亙在獵王的心底,聊及時不可避免地產生情緒波動。
洛何心底隱隱有了猜測,詢問道:“所謂的武帝部下,到底是指誰?”
“羿。”
獵王直言不諱,道:“武帝麾下一名擅長射術的訓練師。”
“羿曾以一己之力獵殺六只危害東煌的圖騰級寵獸,是獵人會所供奉的始祖,最早便是他建立了獵人會。”
獵王道:“但女帝時代,獵人會便已經衰落,到了現代更是只剩下一幫烏、烏合……”
成語就在嘴邊,但獵王卻怎么也說不出來,眉頭緊緊皺起。
夏苗提醒道:“烏合之眾。”
獵王眉頭舒展,道:“只剩一幫烏合之眾。”
“但他們的確也是獵人。”獵王道,“與獵人會之間難以割舍。”
聽到這里,洛何不由點頭。
近代社會,人類與寵獸的關系趨于平等甚至占據上風,而這是人類用漫長而艱難的斗爭所爭取到的。
在上古時代,大量的兇獸在東煌大地上肆虐,武帝憑一己之力必然分身乏術。
而他麾下的羿便站了出來,率領部下與兇獸抗爭,繼而成為獵人會的起源。
由于獵人注重發掘人類自身的力量且輕視寵獸,在御使寵獸盛行的今日,獵人這一職業已經式微。
有的甚至淪為盜獵者、走私犯等不法分子,但他們仍然算是獵人會的一員。
這也是獵人會風評不佳的緣故。
總之,洛何對獵王的說法并不全信。
只能說,獵人會有其創始者‘羿’的理念作為背景。
要是獵人會,不是以大義的名分謀取私利,那么這份理念還是值得肯定的。
獵王頓了一下,道:
“你剛才問我,獵人會的宗旨是什么——很簡單,就兩個字。”
“哪兩個字?”洛何道。
“其中一個字,是‘義’。”
獵王道:“與獵人會的始祖‘羿’同音,代表著獵人們的義務與使命。”
洛何點了點頭。
所謂急公好義,這獵人會以‘義’為宗旨,倒有幾分綠林好漢的風范。
“我雖然沒念過多少書,但為人處世、忠義廉恥的道理,多少也領悟了些。”
獵王道:“所以,這宗旨中的第二字,是悟。”
“悟?”洛何道。
“不錯,覺悟的悟。”
獵王看著洛何,道:“肩負義務、提高覺悟,這便是你在獵人會,所需做到的。”
洛何若有所思,喃喃重復這二字宗旨:
“義,悟……”
逐漸地,洛何眼底煥發出神采,道:
“敢問老大,咱們獵人會的目標,又是什么?”
獵王面容冷酷,氣勢猶如蟄伏著的猛虎,聲音沙啞低沉:
“將危害東煌的兇獸全部驅逐,一個不留。”
洛何能確信男人沒有在說謊。
因為他身上散發著理想主義者的光輝,這類人大抵不屑于說謊。
獵王的理想或許是純粹的。
但五湖四海的獵人會當中,更多是為了謀取私利。
夏苗提出獵人會的主要業務是‘黑吃黑’,這或許也是無奈之舉。
洛何道:“狡兔愿為組織效力,盡責不怠!”
“不,現在還不會派任務給你。”獵王道:“你當下的任務是好好念書。”
洛何:“……”
我竟無言以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