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退五分鐘。
主臥閨房,一副少女畫像在墻上突然出現。
畫中的洋裝少女注視葉織,露出詭異的微笑。
爾后,一條纖細的手臂從畫像中伸出,扼住葉織的咽喉。
“離開這里。”
畫像中的白發少女精致如洋娃娃,聲音嘶啞難聽,道:
“這里,不是你們該來的地方。”
葉織的臉頰泛起病態的血紅,缺氧引起頭暈目眩。
“永遠不要踏入這里!”
洋裝少女的手力漸松,話語中的警示意味卻愈濃。
葉織腦海中仍然保持著理性,冷靜地將手搭上腰間刀鞘。
原本空蕩蕩的刀鞘中,雷光乍現,現出一把太刀的刀柄。
倏地,葉織抽出太刀,攜著雷霆之威揮出一斬,砍向遏住自己咽喉的手臂。
白凈手臂的斷面呈現電擊后的焦痕,墜落在地,剎那間化作黑煙消散。
畫像中,傳出洋裝少女凄厲的叫聲。
下一刻。
洋裝少女直接從畫像中走出,手臂的斷口處凝聚黑氣飛快重塑,雙目泛著幽邃青光,殺氣騰騰地盯著葉織。
面對這詭異的一幕,葉織橫持太刀,雙目微閃,陷入思考。
這不像是暗系寵獸。
更像是本該前往靈界,卻因故徘徊于世的魂靈。
換言之……這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鬼’。
而將本該去往靈界的魂靈,送去往生。
這便是通靈師等職業訓練師的義務。
白發少女看向這時候還有空走神的葉織,冷聲道: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我曾隨家母一同超度魂靈。”葉織道,“見過許多執念未了、徘徊塵界的人類或寵獸。”
白發少女譏笑道:“看不出來,你還懂超度之術,是念經?還是做法?”
呲呲呲!!
雪亮太刀綻放奪目雷光,電光由藍轉紫,倒映出葉織凜然的雙眸:
“以我手中這柄太刀。”
物理超度?
白發少女愣了一下,語氣變得有些古怪:“這…不太好吧?”
驟然間,葉織箭步斬出劍勢。
白發少女兩手揮出陰影幢幢的暗影與之碰撞。
室內頓時幽影叢生,就連刀靈千鳥也無法趕走這滿屋的陰影。
葉織且戰且退,落入下風。
“原來是說大話。”白發少女嗤笑道,“三級空間都沒開啟,伱再怎么親身作戰,又能強到哪去?”
葉織屬于用寵獸強化自身,親自作戰的流派。
比起召喚并御使寵獸作戰,這種流派更為小眾,且危險系數更高。
但迄今為止,葉織都沒有向校隊眾人透露過自己的訓練師天賦。
而她的天賦,也是她專精這一流派的真正緣由。
室內,忽地籠罩沉悶的氣氛。
白發少女警惕地望向葉織。
只見葉織雪白肌膚呈現血紅,皮膚表面滲出細小血珠,血氣翻涌,化作猙獰惡鬼之相將黑發少女纏繞。
白發少女驚詫地瞪大眼睛。
葉織頭上竟然長出兩根鬼角,渾身皮膚泛紅,好似赤面羅剎!
“鬼化。”
葉織頭頂鬼角,手握太刀,周身血氣繚繞,冷淡道:
“這便是我的天賦。”
鬼化,一種流傳于櫻島血脈中的特殊天賦。
效果是讓訓練師獲得鬼族的體魄與力量,但也有很強的副作用。
鬼化需要以訓練師的生命力為媒介,且持續時間不能過長,否則會有喪失理智、失控暴走的風險。
葉織的自制力不俗,即使在鬼化狀態下,依然能夠保持冷靜。
白發少女一副見鬼了似的的表情,說不出話來:
“你、你……”
你自己都說這是鬼化了,你比我更像是鬼吧!
“我會把你送去靈界。”
白發少女的身形隱隱顫抖,只聽見葉織嚴謹道:
“而你已經死了,所以不會很疼。”
白發少女嘶了口氣,猛地爆發出一聲長嘯,攜著幽影與葉織交戰在一起。
房門被推開。
二者同時拉開距離,局勢再度陷入僵持。
俊朗青年急匆匆地闖進來,突然愣住,左右環顧。
“我說,你們兩個,到底哪個才是鬼?”洛何道。
兩女沉默,不約而同地手指對方,齊聲道:
“她!”
洛何:“……”
葉學姐的模樣好奇怪,看著就像浮櫻傳說中的鬼族。
這白發少女更是頭一回見,關鍵是長得和畫像中的女主人一模一樣。
遇事不決,交給寵獸給判斷。
洛何喚出小九。
小九雙目灼灼,盯著白發少女。
“嚶!(艸皿艸)”
妖孽,我一眼看出你不是人!
白發少女見識過小九‘太陽神目’的威力,臉色難看,就要遁入畫像當中。
但葉織揮出一輪雷光,阻斷了白發少女的退路,‘砰’的一聲擊中她的后背。
白發少女哀鳴一聲,現出白狐的形體,蜷縮在室內地板上。
葉織見狀,解除鬼化狀態,臉色蒼白,身軀隱隱搖晃。
“先別急著補刀。”
葉織輕聲道:“洛何,聽聽看,它之所以這么做的緣由……”
洛何看了眼葉織,驚訝于她又恢復成了原來的模樣。
看來,剛才的狀態并非詛咒、奪舍之類,更像是一種強化自身的特殊型天賦。
再看蜷縮在面前的這只白狐,它便是畫像少女的真身,以及這整起事件的幕后主使。
洛何試圖用手機掃描白狐,卻一無所獲。
葉織疲憊道:“它是靜月狐,一種擅長幻象與暗影招式的白狐,但嚴格來說已經不是寵獸,所以你的圖鑒掃描不出來。”
“不是寵獸?那它是什么?”洛何打量白狐。
“魂靈。”
葉織道:“徘徊塵界,不愿前往靈界往生的魂靈。”
洛何聽到數個專業詞匯,目露不解:
“塵界?靈界?”
不是說這世上沒有鬼,只有暗系寵獸嗎?
照這么看,人和寵獸死后,還是會化作亡靈、前往靈界?
“教科書上沒寫,但三界是真實存在的。”
葉織頓了一下,道:“所謂三界,是指天界、塵界、靈界,三者共同構成這世界的輪回往復。”
“傳說,神獸與圣賢完成在塵界的使命后,就會回歸天界,免受靈界輪回之苦。”
“而普通人和寵獸死后,就會前往靈界,等候輪回。”
葉織看了眼蜷縮在地的白狐,輕聲道:
“偶爾,也會有執念未了、徘徊塵界的魂靈,這種時候,就需要通靈師等職業出手,將其超度。”
洛何若有所思,回想起當日在灶君大祭上的見聞。
灶君與麒麟之靈,想必就是在完成塵界使命后,回歸了天界。
而青前輩喜歡送人去見雪山,估計也是送去靈界的隱晦之詞。
洛何沉吟道:
“三界又是怎么形成的呢?各界有其對應的主宰嗎?”
“你的問題太深奧了,我無法回答。”葉織道,“但我想……所謂三界的主宰,大抵不是人類,而是遠在傳說之上的寵獸吧。”
洛何望著天花板,想象了下遠在高天之上的神獸們。
“天界的食物,未必見得有多好。”
洛何琢磨道:“否則大祭的時候,灶君面對祭灶食物,也不會那么開心。”
收回思緒,洛何看向白狐,道:
“這么說來,這是條已經逝去的靜月狐,本該前往靈界,卻因執念未了,一直留在這座洋房當中,繼而導致了靈異事件的發生?”
葉織頷首道:“這推測,距離真相結果,應該不遠了。”
“不過,學姐,你是怎么知道和三界有關消息的?”
洛何覺得,葉學姐身上籠罩著大量謎團,決定直接開口詢問:
“還有,你剛才那副狀態是怎么回事?天賦嗎?”
葉織抬起清冷眸子注視洛何,半晌,輕嘆道:
“我知道,我的確有解釋的必要。”
“簡言之,家母在櫻島是位小有名聲的劍豪,常被村民邀去討伐兇獸、驅趕魂靈。”
“我自幼受她影響,對三界有所了解,至于方才的狀態……”
葉織道:“那是我的天賦,名為鬼化,可以視作,通過改變外形獲取力量,但風險很大的一種秘術。”
“因為這件事,解釋起來很復雜…我暫時,還不打算向苗隊長她們,透露我的天賦。”
葉織看了眼洛何,低下螓首,小聲道:
“所以,麻煩你先替我隱瞞一段時間,等我想好怎么解釋了,我會和她們說清楚的……拜托了。”
這位學姐,你也不想這件事被苗隊長她們知道吧?
洛何輕咳一聲,道:“沒問題…不過,我們要怎樣處理這只白狐呢?”
“替它超度。”葉織道。
“你會超度?”洛何問。
葉織無聲拿起刀鞘,看著洛何,比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物理超度,也是超度。
洛何心情微妙,忽地想起,自己好像也會超度。
送灶大祭上,我不就等于送灶君回歸天界了嗎?
美食超度法?
洛何目光閃爍…好像有可行性啊。
“先聽聽看這條白狐怎么說吧。”
洛何道:“我還是好奇,它為什么偏偏要守在這棟洋房里。”
葉織看著畫像上親密無間的洋裝少女與寵獸白狐,目光微閃,輕輕點頭。
不多時,白狐悠悠醒來,見到洛何與葉織,目露警惕。
洛何先是給靜月狐投喂了雪蓮子,旁邊又有火尾金睛獸虎視眈眈。
在這威逼利誘之下,靜月狐道出自己留在這座洋房內的原因。
昔日,靜月狐與它主人一家生活在這棟洋房中,周邊皆是少女家的產業,生活富裕美滿。
但后來,少女家經商出了變故,父母二人上吊自殺,留下寡女與靜月狐作伴。
承受如此巨大的打擊,但少女挺了過來,因為跟著父母耳濡目染習得了經商手段,自己在美術界又有很高天分,靠著賣畫積攢了第一筆財富。
后來,少女贖回了洋房,與靜月狐在這棟洋房中深入簡出。
少女把靜月狐視作唯一親人,親自畫了一張自畫像,畫像中是十八歲的自己與靜月狐。
或許明亮的蠟燭總是容易燃盡,女人三十歲積勞成疾,剩下靜月狐留在這棟洋房里。
靜月狐再也沒有離開洋房半步,想著也許有一天女人會回來,自己需要幫她守護這座最珍視的洋房。
不知怎地,靜月狐成了困守此地的魂靈,時至今日,驅趕著任何踏入洋房的來客。
故事是個悲劇,不過靜月狐看上去很坦然。
“今天算是折了。”靜月狐口吐人言,略顯無奈,“你倆不按套路出牌。”
一個是外地來的鬼,一個連鬼都不怕!
“咦,你知道自己是鬼?”洛何道。
“我已經不屬于生與死的任何一端。”
靜月狐幽然道:“在生與死的邊界里,我只剩下這座屋子,反復清點著回憶。”
“人死不能復生。”葉織道,“但如果你愿意前往靈界,或許能在來世,再見一次你的主人。”
靜月狐抬起眼睛,幽幽望著葉織:“我不相信夢是假的,不相信死有來世。”
葉織沉默…她隱隱覺得,靜月狐徘徊于世是錯誤的。
但她無權勸解靜月狐,更無法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宣講大義。
正在葉織糾結于如何回答之際,耳畔響起青年溫和的嗓音。
洛何道:“太復雜了,先吃飯吧。”
靜月狐與葉織同時一愣,看向洛何。
“即便在生與死之間,吃飯也是頭等大事。”
洛廚子看向靜月狐,和善道:
“要是覺得好吃,那你就吃飽上路吧。”
靜月狐:“……”
不要笑著說出‘吃下這碗斷頭飯’之類的話啊。
靜月狐嘆了口氣,道:“我有,反對的權力嗎?”
“有的,如果你覺得難吃且能挑出毛病,那我們就退出洋房,不再打擾你半步。”
洛何道:“反之,一路走好,這很公平吧?”
葉織猶豫地看了眼洛何。
用食物完成任務,這的確是飼育師的風格。
可是將好吃與否的評判標準交給靜月狐來裁定,會不會太過自信了?
轉念一想,再怎么樣也不過只是任務失敗,今天團建,至少校隊眾人在心態上都有了十足增長。
靜月狐思索片刻,搖身一變。
白狐再度化作洋裝白發少女,注視洛何,高傲點頭。
樓梯口。
校隊眾人焦急等候。
“我看到洛何了!”
屠炎武揉了揉眼睛,喃喃道:
“咦,我眼花了,怎么除了葉織還多個妹子?”
洛何沿梯走下,身后跟著葉織與靜月狐。
苗瑩瑩愣了半天,打量一眼洛何身后的白發少女,遲疑道:
“洛何,這位是……”
“我介紹一下,這位便是鬧鬼事件的幕后人。”洛何道。
魏哲一愣,盯著白發少女,瞳孔猛地收縮,伸出顫抖的手推扶鏡框。
“她,她就是‘女鬼’。”
魏哲把洛何拉到旁邊,壓低聲音,努力淡定道:“我、我沒有說錯吧?”
洛何道:“呃……是,但這女鬼不傷人。”
“還有,她今天晚飯和我們一塊兒吃。”
洛何輕描淡寫,拍了拍僵硬在原地的魏哲,寬聲道:
“沒事的,學長,多雙筷子的事兒。”
魏哲嘴角微微抽搐,內心涌起驚濤駭浪。
我是不相信這世上有鬼的,可這憑空出現的白發少女…她用科學解釋不了啊!
魏哲伸出哆嗦的手,扶了下眼鏡,冷靜分析道:
“我們、校隊首次聚餐,是要,和女鬼一起嗎?”
“不慌,吃飽了就送她上路。”洛何道。
魏哲沉默,心底對洛何涌出敬佩之情。
不愧是主持過送灶儀式的廚師。
業務水平拉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