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面之初,白澤便提出要見洛何手中的傳說廚具。對此,洛何并不感到意外。畢竟,玄水龜前輩曾提起,白澤亦是守護傳說廚具的圣獸之一。洛何心道…將農帝的廚具展示給白澤,一來能取信于祂,二來有望了解白澤廚具的下落,不會有壞處。念及此處,洛何挺胸抬頭,不卑不亢地與白澤對視。值得一提,白澤兩只眼睛呈現異色雙瞳。左眼為金琥珀,右眼為紅寶石。一簇略長的白毛斜著掠過它的額前,為這只神獸平添一絲放浪不羈的氣質。傳說中,白澤眼具有通曉陰陽、溝通靈界的特殊力量,因此呈現出“陰陽眼”的特征。而在白澤雪白的獸身上,還長有三只眼睛,現在處于合攏眼皮,閉目狀態。白澤的紅瞳深邃、金瞳莊肅,面對祂那仿佛能夠洞察人心的犀利目光,洛何開口道:“不知道前輩,想先見我手上的哪一件廚具?”白澤肉眼可見地愣了一下。與此同時,它身上的三只眼睛全部睜開,瞪著金燦燦的眼睛,緊緊的盯著洛何。洛何:“……”雖說白澤很淡定。但祂身上的眼睛,好像沒那么淡定。白澤臉上流露出人性化的思考神情,像是遲疑似的,緩緩地道:“你……有不止一件,農帝廚具?”“晚輩僥幸,承蒙兩件農帝廚具的認可。”洛何謙虛道。白澤沉默。祂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但是全然沒有想到,洛何并不僅僅持有一件傳說廚具。農帝逝世之后,他留下的傳說廚具,分別由七族圣獸所保管與看守。洛何持有兩件廚具,意味著,他至少通過了兩族圣獸的試煉,并且農帝廚具也認可于他。這讓白澤想起了些往事,關于故人,關于舊友……白澤的異色雙瞳微微閃爍,低聲道:“你把兩件廚具,都拿出來吧。”這回,洛何嘗試調動的空間之力沒有受到限制,順勢取出玄武板與麒麟柜。前者,砧面猶如黑曜石般泛著深邃的啞光,邊緣與手柄如同翡翠玉石,整體好似被蛇纏繞的玄龜。后者,雙扇柜門由墨玉與白玉打造,分別雕刻墨麒麟與玉麒麟,暗合陰陽五行之道。“玄武板,麒麟柜……”打量著兩件世間珍寶,白澤眼底掠過懷念之色,輕聲道:“想來,你已見過這兩族的圣獸,然后找到了我這里。”洛何點了點頭。林小麟剛才站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此刻,詫異地看向洛何。原來,洛何在招攬玄水龜擔任守護神時,就已成為農帝傳人!好小子,藏得真深!這事兒不再蹭一頓飯,都說不過去了!“可是——”白澤話鋒一轉,冷淡道:“伱大可尋求玄武與麒麟相助,為何要請我出山?”洛何目露思忖,沉吟道:“大雪山瘴氣繚繞,單憑玄武一族的圣獸,無法全部化解。而麒麟一族的圣獸,已隨灶君之靈,一同回歸天界。”洛何只是簡單概括了下,但聰慧如白澤,已能了解所有的前因后果。白澤仰望寥廓長空,眼神中有一絲說不出的蕭索。洛何有些不明白。白澤知道世界上一切鬼神的克制手段,對上天之四靈也不見得會輸,理應是縱橫當世。祂為何要離群索居在這昆侖深山,又為何像是如此的……孤獨?“感謝你來找我,農帝傳人。”白澤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回絕道:“但請你將這些廚具收起來吧……我仍是,無法同你下山。”洛何沉默片刻。青前輩愿意前往大雪山,是因為她是雪山之神,肩負拯救雪鄉子民的使命,又要為上任玉龍神報仇雪恨。龜前輩愿意前往大雪山,有部分原因是吃人嘴短……嘗了我的鬼王椒,沒有不去的道理。而白澤拒絕出手解決瘴氣,肯定也有著自己的難處。“白澤前輩,可以說明一下原因嗎?”洛何道。白澤眼瞳閃爍,欲言又止,最終化作一聲長嘆:“因為戒酒,實在太難了。”洛何與林小麟皆是一愣。這怎么忽然又扯到戒酒上面去了?面對兩人困惑的眼神,白澤自嘲似的笑了笑,道:“看來,你們還不知道,農帝留給我的那件廚具叫做什么。”洛何心臟忽地一緊…聽這意思,白澤是打算介紹另外一件傳說廚具?深吸一口氣,洛何道:“還望前輩指點。”白澤注視著洛何,像在注視千年前的故人。時間既真實又虛幻,千年是如此漫長,然而千年前的回憶依然清楚。或許是醉了太多次酒,白澤在半夢半醒間喪失了對時間的概念。大夢千年,唯有金樽美酒相伴。“也罷……”白澤輕嘆道,“你既是農帝傳人,這件事,你本就該知曉。”白澤的異色雙瞳望向洞府的方向:“且暫等我片刻,待我將那一物件取出。”說著,白澤緩步走去,身形隱入洞府,留洛何與林小麟在原地面面相覷。“白澤前輩,是去取祂保管的那件傳說廚具了?”林小麟訝然道。洛何道:“應該是這樣。”林小麟目光一閃:“你還記不記得,盧昌庵大師講的那個故事?”洛何頷首道:“記得……農帝失手將白澤的酒杯打翻。”“那有沒有可能,農帝后來借助白澤的力量,打造了一件新的酒杯,用完之后就又留給了白澤——”林小麟推測道:“畢竟東西摔壞了,要拿新的還給人家嘛!”這猜測與洛何不謀而合。洛何覺得,自己隱隱觸及了白澤廚具的真相,正留待白澤親自將這謎題揭曉。這時,洛何感到身旁的林小麟呆滯住了。緊接著,她拼命用手推搡洛何,手指著洞府的方向,震驚得說不出話:“洛何,她、她!”有什么事兒好大驚小怪的?洛何循聲望去,震撼地瞪大了眼睛。她、是她?就是她!白澤!?自洞府走出的,是位舉世罕見的美人。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白發隨意披散,異色雙瞳,額前一簇略長的劉海長過眉間,為這張瓜子臉平添一絲頹廢的魅力。洛何只覺得大腦宕機,腦海中接連冒出驚嘆號。我只是想想而已。居然還真的變成美少女了?!還是白發異瞳大姐姐!好…好耶!回到洞府后,白澤便化作人形。對祂而言,和人類交流,用人形來得自在些。否則說話還得仰著脖子,太累了。白澤走至呆滯的洛何與林小麟面前,淡定道:“神獸大部分有著化形之能,不必驚慌。”洛何莫名聯想到一尊龐大的身影,好奇道:“那變異了的玄龜,能化形嗎?”“喔,你說玄武家那個叛逆的小子。”白澤很明顯知道洛何說的是誰,抱著手臂,搖頭道:“它把天賦和精力全都投入到了鉆研灶君招式上……化形,難為它了。”洛何暗自感嘆。連白澤都知道龜前輩的事跡。看來,龜前輩才是灶君真正的粉絲頭子。為了學習偶像獨創的火系招式,做了個違背祖宗的決定。硬生生把自己從水龜練成了火龜!“那請問前輩,您剛才說的物件,是指何物?”洛何道。白澤攤開手掌。只見她的掌心上,飄浮一只縮小后的、金色的方形酒樽。樽,是東煌古代的一種大中型盛酒器,多為青銅器,圓腹或方腹,長頸,敞口。大名鼎鼎的“四羊方尊”,腹部四角上都鑄有一羊,是青銅器中的奇珍異寶。白澤手中的金樽,造型與四羊方尊一樣為方形,四角雕刻著白澤造型。樽身上繪有妖怪圖案,隨著光線的偏轉不斷發生變化。洛何和林小麟一時間看呆了眼。驚艷于這金樽的鬼斧神工,又為樽身上的圖畫感到驚嘆。洛何呼吸微促。很顯然。這便是,由白澤所保管的,我所見到的,第三件傳說廚具!“農帝將它取名為,白澤樽。”白澤看著掌心中的酒樽,開口道:“具有,煉化邪祟、釀作美酒的功效。”聞言,洛何被這功能驚了一下。把邪祟煉化成美酒?難怪說白澤是辟邪神獸。邪祟都被白澤抓去泡酒了!“農帝當時說,除了驅邪能力外,白澤樽還能用作一件發酵用的容器……”白澤撓了撓頭:“不過,他沒有教我其他的用法,只是讓我拿它來驅邪、喝酒。”林小麟打量著白澤樽身上的圖案,好奇道:“敢問前輩,這酒杯上的圖案是什么?”“不斷變化著的白澤圖。”白澤看著酒杯,慵懶道:“農帝將白澤圖的一部分能力融入到了這白澤樽當中……因此,持有白澤樽者,能將這世上共計一萬一千五百二十種的妖魔鬼怪,洞若觀火。”洛何暗自嘶了口氣。也就是說,白澤樽自帶寵獸圖鑒的能力。有了白澤樽,就等于擁有這世上最完整的寵獸圖鑒,其中甚至記載了一切寵獸的克制手段……這幾乎等于一個未卜先知的外掛!有了白澤圖的圖鑒功能,訓練師就能百分百搶占先機,在對戰中取得先天優勢!白澤打了個哈欠,美麗的異色雙瞳瞥了眼洛何,道:“若我沒看錯,你身上,應該恰好有件吸取了瘴氣的護符。”洛何愣了一下。忽然間,洛何想起在怒龍江畔救助姜月暖時,自己所用到的那個白澤護符。當時,白澤護符吸取了姜月暖身上的瘴氣,讓她得以蘇醒。而洛何也一直留著白澤護符,直到今日。聽到白澤前輩開口,洛何立刻取出白澤護符,將它遞向天生異瞳的白發美人。白澤指尖輕點護符。嗡——只見白澤從護符中抽出一團黑色的霧氣,看都不看一眼,輕描淡寫地拖著這團霧氣,扔進白澤樽當中。下一秒,白澤樽當中涌出香氣濃郁的美酒,令洛何、林小麟二人大開眼界。氣質頹喪的白發美人將金樽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眼神愈加迷離了幾分,慵懶道:“不同的邪氣,釀成的酒,味道也不盡相同……這回的味道,嗯,有點像藥酒。”雖同為白發,但白澤與玉龍神的氣質截然不同。倘若說,青前輩是座冰冷的雪山,那白澤便是一方濃烈的酒泉。只是酒殘夢醒之后,難免會有蕭索之感。洛何接回被凈化的白澤護符。掃了眼白澤樽,將這件傳說廚具的信息默記心中,洛何沉吟道:“那您剛才說的戒酒……是怎么一回事?”白澤的臉頰染上飲酒后的酡紅,異色雙瞳閃爍光亮,反問道:“你應該,不知道白澤,是怎樣誕生的吧?”洛何搖頭。白發異瞳美人笑了笑,緩緩道:“最初,只是天地間的精氣游魂。后來,感念到萬物之情,化為白澤。”“白澤知道天下所有鬼怪的名字、形貌和驅除的法術,通塵靈兩界,曉萬物之情。”白澤先是自吹自擂了一通,眼神里閃過一道落寞之色,自嘲般笑道:“而這萬物之情里,自然也有萬般之苦。”洛何目光微閃。的確……倘若把萬物之情,分為苦與樂。洛何覺得,苦絕對占據壓倒性的優勢。白澤能夠知曉萬物的情感。那也意味著,祂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萬物的痛苦。忽然間,白澤化為獸形,扭頭看向身上的三只眼睛。那三只金色眼睛灼灼發光,猶如金色的太陽,莊嚴肅穆。“這些眼睛,在看到生靈時,便能看到他們的痛苦,生老病死、五陰熾盛……最后皆成虛無。”白澤喃喃道:“我曾為武帝獻圖,那場大戰之后滿目瘡痍,我走到哪里,都能感到無比的痛苦。”“后來,我就躲在這昆侖山中,不再與外界接觸……直到,直到那個人來找我。”白澤樽憑空飄浮在白澤的前方。白澤注視著金樽,沉默良久,道:“唯有酒醉之時,我方能從這萬物之情中超脫,找到屬于我的一絲絲寬慰。”“戒酒,我辦不到。”白澤輕輕搖頭,道:“我亦無法離開這昆侖山……外界于我,好似一場災難。”洛何心情沉重。自閉癥加酗酒,buff簡直疊滿了。但白澤的自閉癥是有原因的。要承載世人的痛苦,這個‘知萬物之情’能力的代價實在過于沉重。所以,白澤才會如此嗜酒,而農帝也將白澤樽留給她,讓白澤能夠不斷品嘗到美酒。此刻,話語的安慰,顯得有些蒼白。在山頂的寂靜聲中,白澤目光閃爍,陷入對往事的回憶。林小麟猶豫地看了眼洛何…她都不忍心勸白澤下山了,畢竟,一趟旅行會對白澤造成極大的心理壓力。“事已至此……”洛何輕輕嘆了口氣,道:“先吃飯吧。”“嗯?”白澤抬頭。“不管是喜是悲,是苦是甜,吃飯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洛何認真道:“越難過越要吃飯,這樣才能好起來。”話語樸實,卻有股振奮人心的力量。白澤注視著洛何,依稀間見到熟悉的人影,半晌,嘴角輕輕地揚起。“也好……那便嘗嘗,農帝傳人做的飯菜。”不知何時,小九出現在洛何身旁,高舉兩手。“嚶!”洛何瞥了眼小九,心生訝然。好家伙。現在都不用招呼你生火,自己就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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