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靜幽深,水井旁邊安靜的嚇人。
無論是在場的衙役,又或是孫家莊的百姓,所有人都在偷看張靜虛的表情,明顯是在擔心他會突然發怒。
畢竟誰都能夠看出來,張靜虛的臉色極其陰沉,尤其是小書生消散的那一刻,這位縣衙捕頭的眼中竟然有淚。
他在哭誰?
顯然是已經消散于天地間的小書生。
這就如同一個長輩親眼目睹,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欣賞的晚輩死去,那種心中的疼惜和不舍,很容易便會演變成暴怒。
令人慶幸的是,大家擔心的事情并沒出現。
張靜虛在水井旁邊站了很久,足足得有一盞茶時間那么就。
古代一盞茶,約是十分鐘,這么久的時間過去,張靜虛似乎心情終于平復。
他慢慢轉過身,目光有些冰冷,緩緩抬起手,指了指四個村民,下令道:“把他們,抓回去……”
衙役們立刻上前,拿出鎖鏈微微一抖,叮叮當當的脆響聲,四個村民面色如土。
“饒命啊,饒命,我家里上有八十……”
“閉嘴!”
張靜虛不等他們哀求,直接發出一聲斷喝,厲聲道:“這種騙人心軟的說辭,你們自己感覺自己配嗎?”
他強行按下心中的火,道:“自古以來,有句老話,殺人者償命,欠債者還錢,你們四人于三年之前,參與打死書生孫云之事。朝廷設有律法,大惡絕不容情……”
說到這里語氣一停,似乎不愿再和村民說話,沖著幾個衙役斷喝道:“還愣著干什么?把他們給我鎖起來。”
李三反應最為迅速,直接上前踹出一腳,狠狠將一個村民踢到,鐵鏈一揮將其鎖拿。
其他衙役連忙也動手,用鎖鏈將另外三人鎖住,并且鎖拿之時刻意用了狠勁,直接勒的三個百姓翻白眼。
“咳…咳…,饒…饒命啊…”
“捕…捕頭大人,求您饒過我們。孫云他…他離開時,替我們求情了……”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更讓張靜虛眼神發冷。
他緩緩俯視下去,盯著四個求饒村民,幾乎一字一頓道:“你說錯了,他不是離開,而是消散于天地,連投胎做人的機會都沒了。”
四個村民畏畏縮縮低頭,不敢直視張靜虛的目光,但是嘴中哀哀諾諾,似乎仍想求饒。
可惜張靜虛不再搭理他們,直接朝著李三等人揮了揮手,道:“將他們拉下去,等會全都押回城。”
“回城之后,不去大牢,你們直接在縣衙門口看管,一等天亮我立即請縣令升堂……”
說著一停,忽然又道:“我現在心情不好,想讓耳根子清凈清凈。若是再讓我聽到什么聒噪,那就是你們做衙役的失職。”
李三等人瞬間領會,頓時紛紛咧嘴嘿笑,道:“您放心,保證讓您耳根子清凈,如果這四人敢發出一聲哼哼,我們立馬將他們舌頭拔了……”
這些常年在公門廝混的人物,最擅長應對罪犯的各種撒賴求饒,當下各自拔出腰刀,惡狠惡的握在手里,厲聲呵斥道:“聽到沒有,不準發出聲音,否則休怪爺爺們刀子不長眼,先照你腦門上招呼一記狠的。”
果然兇神惡煞很管用,反而和聲細語震懾不足。
然而。
也許是因為恐嚇太狠……
突然只聽,‘噗’的一聲。
緊接著!
空氣中彌漫了一股臭味!
卻是一個村民太過驚恐,褲襠里直接嚇出一個屁。
……
“他媽的,伱敢挑釁?”
衙役們頓時勃然大怒,揮動刀鞘惡狠狠砸下去,怒罵道:“剛說完不準發出聲音,你竟然敢跟爺爺們對著干。馬勒個巴子,想找死不成。”
這村民被在砸的眼冒金星,然而卻絲毫不敢頂嘴,僅是可憐巴巴開口,膽戰心驚解釋道:“差爺,我沒敢跟您對著干。我只是…我只是放了個屁……”
他只是放了個屁!
但是衙役直接一腳,再次將他踹倒,厲色道:“放屁?放你媽的屁!說了不準發出聲音,就算放屁也不允許。如果再有下一次,屁門給你塞石頭……”
“啊?石頭?”這村民嚇的一打哆嗦,臉色驚恐瞬間變成蒼白。
他真是欲哭無淚,小聲小氣哀求:“我也不想有下一次,可我是因為害怕才憋不住。”
衙役們渾不在意的他故作可憐,紛紛揮動刀鞘兇神惡煞,冷冷一笑道:“憋住憋不住,那是你的事,爺爺們才不管這些,我們聽到聲音就砸你。”
自始至終,張靜虛一直冷眼旁觀,他沒有阻攔衙役們的刁難,反而可以表現出一種縱容。
世上可憐百姓有很多,然而可憐之人亦有可恨處,尤其是某些私心極重的刁民,不用強硬手段根本震懾不住。
所以,狠一點好!
況且,這算是替小書生出一口氣。
那孩子心性全是善,不愿意百姓被懲處,但是張靜虛可不如此,他既可以善良也可以惡。
……
這時李三湊到張靜虛跟前,小聲小氣的求問道:“張叔,接下來怎么辦?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咱們是直接回城還是等等再走?”
這小子說著一停,緊跟著再次開口,顯然接下來的話才是本意,只聽他不無提醒的小聲又道:“這四個參與打死小書生的惡棍,不用您說我們也知道肯定要抓回去。但是除了這四個人之外,孫家莊還有一百多口百姓……”
言下之意,不說自明,他們只有十來個衙役,如果抓捕全村百姓肯定不現實。
至于為什么抓捕全村百姓?
無非是因為張靜虛的一句話。
此前在問審之時,張靜虛曾經說過,這些村民,全都有罪。
所以李三牢牢記在心里,這廝真打算把全村之人抓回去。
面對這種忠實且又上進的屬下,張靜虛若說不欣慰那是假的,但他并未鼓勵李三,反而意味深長問了一句:“若是把全村之人抓回縣衙,你認為這會在城中造成怎樣影響?”
李三幾乎想也不想,滿臉興奮道:“那自然是轟動無比,任誰見了都要豎起大拇指,稱贊您才第一天上任,僅一夜時間就破了大案。”
“不,你錯了!”
張靜虛緩緩搖頭,語重心長的道:“他們不會稱贊我,反而會罵我是個惡吏。”
李三明顯一愣。
惡吏?
這個名聲可不好聽。
官場中人一旦沾上,三五年之內別想晉升。
但是,城中之人為什么會罵張叔是惡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