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八千里外。
當張靜虛率領衙役們查案奔波時,皇朝帝都的權貴們正在花天酒地。
青樓歌姬,燈火通明,嬌吟漫唱,曲宴高歡。
人活于世,或許真的同人不同命。
有的人天生窮困操勞,困頓清貧勞碌一生,比如那民間百姓,一輩子為了吃口飽飯而活著。
有的人則是生來安逸,或是富貴或是奢華,即便非貴非奢,一輩子也不用擔心性命安危。
不得不說,投胎真是個運氣活。
比如投胎在帝都的人,和投胎在鄉野完全不一樣。哪怕僅僅是普通百姓,但是生活的環境天壤之別。
于平民百姓而言,能夠安逸活著就是幸福,然而即便如此渺小的幸福,也不是生在鄉野的百姓能享有。
唯有皇城帝都才可以。
皇城帝都,同時又是神眷總府所在地,即便夜色寂靜幽深之時,但是皇城周圍百里無霧。
是的,這里夜間無霧!
不管多么兇戾的猛鬼,也無論多么強的邪魔,凡是敢在皇城附近出現,那么便意味著挑釁人族。
敢挑釁,必除之。
既沒有包容,也沒有縱容。
……
鬼類若在別的地方害人,也許鞭長莫及無法掌控,畢竟皇朝轄地足足一萬里,疆土太大需要的人手太多。
國境內幾十萬個村莊,需要幾十萬個守夜人。
大大小小三萬多個縣,需要設立三萬多個縣衙,并且每座縣城之中,還得設立神眷分府。
如此之大的人才需求量,無論皇朝還是神眷府都要捉衿見肘,尤其是神眷府,需要的是修行之人。
偏偏這方世界覺醒修行很難,最初一步必須是攢足功德,唯有攢足功德,才能開啟修行之路。
然而攢足功德何其難,能踏上這一步的何其少。
所以哪怕皇朝強大,神眷府傳承久遠,但是兩大勢力的人手全都短缺,國境之內大多數地方鞭長莫及。
鞭長莫及,其實就是有心無力,故而鬼物才會橫行,迷霧兇危籠罩大地。
只不過,這種情況在皇朝周圍不存在。
周圍一百里,沒有一絲霧,夜間寂靜清平,抬頭可見滿天繁星。
這里安全的很。
故而也安逸的很。
任何鬼魅邪魔,到了這里都要繞道走,遠在一百里甚至兩百里外,再強大的鬼物也要膽戰心驚。
原因很簡單,這里不但是皇城帝都,同時還是神眷府總府,而在神眷總府之內,坐鎮著一尊戰神般的大神官。
他手中有天神所賜的戰器,乃是一桿青銅顏色的古拙長槍。
只需輕輕一揮,力道宛若奔雷,無論多么兇猛的鬼物,此槍之下一擊皆殺。
據說這位大神官已經活了兩百多歲。
他早就已經攢足了前往天界的功德。
然而或許是因為后輩無人,又或許這位大神官心懷蒼生,總之他始終不曾離去,一直坐鎮神眷府中。
每一夜他都站于樓頂絕巔,俯視眺望皇朝一萬里疆域,洞察大地迷霧變化,以此推測各地情形。
他在默默守護人族。
如今的神眷府,也許只有他還在真心守護人族。
……
這真是一位盡心盡力的強者。
同時也是諄諄教導后輩的長者。
比如今夜,大神官站于樓頂絕巔,而在他的身后身側各處,則是三三兩兩聚集著年輕人。
言傳身教。
身體力行。
明明大神官已經強大到不需要穿甲,但他卻把天神所賜的戰甲穿上,明明他已經強大到不需要長槍,但是他每一次登樓全都持槍而立。
并且神色肅然,堪稱一絲不茍。
這位胸襟如海的強大長者,他在用實際行動告訴晚輩們,既然肩負其職,就要嚴肅認真,遵守每一項規矩,守護天下需要用心。
他雙目深邃,洞穿天下各處,不時將一些情形說給年輕人聽,以此來教導這些神眷府的晚輩們。
比如何處縣域之內,又有村莊驅散迷霧,由此可以推斷,乃是守夜人攢足功德而覺醒……
又比如何處郡府州府,驅散迷霧的范圍擴大,由此可以推斷,當地神眷分府必有大動作……
極有可能是滅掉了某個強大鬼物,所以才能把迷霧驅散范圍變大,這是極大功績,需要發下獎賞。
突然這位大神官‘咦’了一聲,似乎因為發現某個事而感興趣,他神目如電一般,朝著八千里外眺望。
足足良久之后,這位長者面色浮現欣慰,仿佛自言自語,又似若有所思,輕聲道:“真是有趣,又是這個小縣,前后僅僅隔了三天時間,竟然又有一處村莊驅散了迷霧。”
僅隔三天。
又驅迷霧。
這可不是普通情況,以至于他這位強者也感到驚奇。
要知道整個皇朝雖然每夜都有覺醒者,但是一萬里的浩大疆域也只能覺醒二三十人。
而天下村莊有多少?
大大小小幾十萬個……
這么多的村莊,守夜人的基數極其龐大,然而幾十萬個守夜人之中,每夜覺醒的竟然只有二三十人。
這種比例,小的可憐。
倘若分攤到一個小縣,那簡直是微乎其微,短的可能十年八載出現一個,長的甚至幾十年上百年都沒有。
偏偏在這種前提下,竟然有一個小縣特殊,前后僅僅隔了三天時間,又有村莊驅散了夜間迷霧。
這讓大神官很是欣慰,同時心里又有些好奇。
忽然他轉身朝著那些年輕人招招手,語氣和緩的問道:“你們誰還記得三天之前,有一個小村在前半夜驅散迷霧,當時老夫曾跟你們說過,這個小村必然覺醒了一位不錯的守夜人……”
“當時老夫便下了令,讓你們將其招收入府,加以重用,多多培養。”
“那么,這位守夜人可曾招入神眷府么?”
“有誰能過來于老夫說上一說?”
……
在場年輕人全都一怔,相互開始悄悄遞眼色。
三天之前?
前半夜覺醒?
這事隔的并不久,所以他們都記得,并且不但記得,而且他們還在暗中使了壞。
只不過這事可不能說出來,否則大神官必然又是一頓訓,甚至訓還不算,說不定還要關押他們去苦修……
他們可不想去苦修。
天生豪門何必苦修?
這種事躲都躲之不及,誰也不愿意被大神官盯上。
只不過,該怎么瞞過大神官的問話呢?
這些年輕貴族開始挖空心思編謊話。
可惜很快他們便察覺到,這一次想要瞞過顯然是不行的,原因很簡單,大神官正在目光灼灼等大家回答。
瞞之不過,如何是好?
難道真要如實回答,從而惹的大神官發怒?到時候怕是真要被關押,最要也要苦修大半年……
一想到苦修,在場年輕人都覺頭疼,于是不由自主,全都把目光看向某個少女。
而那少女此時也在暗暗發慌,腳下偷偷摸摸往后退縮幾步,偏偏她這退縮的動作,反而引起大神官注意。
頓時大神官目光看過去,沉聲問道:“云瑤丫頭,你似乎心里藏著事……”
少女‘啊’的一聲,下意識開口辯解,道:“沒有,爺爺,云瑤我心里沒有藏著事。”
哪知大神官臉色一肅,再次沉聲道:“老夫跟你說過多少次,在這里你要喊我的官職,伱乃神眷府的五品神官,而我是神眷府的超品大神官。雖然咱們是祖孫,但是當值之時乃是從屬。按照神府典策的規定,你必須稱呼我大神官……”
這話的語氣其實并不重,勉強只能算是稍加呵斥,然而那少女卻似受了大委屈,竟然眼淚汪汪哭哭啼啼,嗚嗚咽咽道:“您…您訓我!”
大神官的臉色明顯很無奈,皺眉道:“堂堂五品神官,相當于朝廷五品郡守,但你這哭哭啼啼的樣子,若是傳出去豈不令人笑話?”
然而那少女仍是哭哭啼啼,甚至擦眼抹淚撲了上來,仿佛受了莫大委屈道:“我才不在乎幾品官位,我只覺得您罵我很兇,爺爺,您不再疼云瑤了嗎?”
大神官越發無奈,皺著眉頭將她輕輕推開。
隨即微微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意興闌珊,道:“算了,此事就此作罷。原本老夫想著,借那個小縣的情形向你們教導一番。結果你這丫頭一鬧,讓老夫頓時興趣全無……”
那少女看似哭哭啼啼,眼珠子卻滴溜溜轉動,趁機試探問道:“那個小縣很特殊嗎?”
大神官聽到她問詢,錯以為這丫頭在求知,連忙:“倒也不是那小縣特殊,而是其中一人特殊。”
說著微微一頓,語帶欣慰道:“方才老夫俯瞰天下,神目洞察皇朝疆域一萬里,發現那沂城小縣僅僅時隔三日,竟然又有一處村莊驅散了迷霧。”
“乍一發現時,老夫還以為那座小縣又有人覺醒,然而好奇之下再次細觀,才知道原來竟是三天前的那個人。”
“真是不錯的一位晚輩啊,覺醒僅僅三天又驅散迷霧。并且老夫見他身上流光隱隱,極有可能獲得了一筆數目不菲的功德。”
“由此可以推斷,他定是除掉了一個作惡的鬼物。化解一村之危,立下不小功業。”
“方才老夫之所以詢問你們,便是因為對這人產生好奇,我記得三天之前曾經叮囑過你們,一定要把他招進神眷府好生培養。”
“結果你們不但沒做回答,反而你這丫頭哭哭啼啼,惹得老夫無趣,現在已是興致索然。”
“唉,你們這些娃子何時才能長大啊。早點懂事,早點承擔其責。”
“這天地間是有規則的,冥冥之中是有定法的,享受之人,必須付出,而若是只知享受不愿付出,將要大量消耗家族的福運。”
“你們這些娃子,家家都是神眷府麾下的豪門。所以你們生來之時,個個算是含著金湯匙。”
“可是你們卻不明白,你們祖上并非豪門,他們曾經也是泥土中掙扎,后來因為建功立業才慢慢崛起。”
“每一次建功立業,就是一次對人族的付出,也正因為你們祖輩的付出,所以后輩們才享受福運。”
“可是娃娃們啊,福運是會消磨的。你們祖上固然功績很大,但也撐不住你們一代代消磨。如果你們不能及時醒悟,不能做到承負應有的職責……”
“唉!”
“老夫這些年為了教導你們,真是感覺有些心力憔悴。”
“我曾鏖戰十萬猛鬼,感覺也不曾這般疲累。”
“娃娃們,該警醒了啊。”
諄諄教誨!
莫過如是!
……
可惜,這位敦厚長者的一番苦心又白費了。
在場年輕貴族全都當做耳旁風,僅僅是表面裝作唯唯諾諾的樣子。
尤其那個名叫云瑤的少女,她的關注點根本不在繼承祖輩功業上,反而眼珠子滴溜溜亂動,再次懷著某種目的試探而問:
“爺爺您剛才說,那個人今夜賺到了功德。具體有多少?有沒有確切數?”
大神官微微一怔,感覺這孫女的問題有些奇怪。
但是這位長者仁厚,并未往壞的方面想。
不疑有他之下,隨口予以回答:“距離八千里,實在有些遠,雖然老夫能以神目洞察天下,但若距離太遠只能看到一些跡象,再由跡象推斷,大約做個參考……至于確切數字,老夫并不能真的確定。”
少女云瑤連忙道:“那您就說個參考數字。”
大神官沉吟一下,緩緩道:“老夫觀他身上功德之光,大體應在兩百到三百之間,有此可以推斷,他今夜至少化解了兩三百人的性命之危。這個晚輩真是不錯,剛剛覺醒連連立功……”
然而少女已經不再聽他念叨,反而目光幽幽閃爍惡意的光,心里暗暗琢磨道:“竟然有兩百到三百功德,這足以換取一件不錯的戰器。不行,決不能讓他順利。”
“我三天之前才說要刁難他,結果他一轉眼就賺到了不菲功德。若是讓他越走越順,我云瑤的臉面往哪放。”
“必須立即發一份神劍傳書過去,讓沂城神眷府幫我多多的出手阻撓。就算刁難不死他,也要把他往死里刁難,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