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貨船順利通過了曼德海峽,駛向它將要去往的目的地。
而兩艘軍艦也抵達了吉布提港補給基地,為駐守在這里的官兵帶來了珍貴的支援。
基地內部,駐守在這里的主官王武勝手里端著小小的一杯白酒,開口對胡書銘說道: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是把娘家人給盼來了!”
“今天給你們接風洗塵,酒不能多喝,一人一口,聊表心意!”
聽到王武勝的話,胡書銘也不磨嘰,端起酒杯便一飲而盡。
實際上,在這個還沒有禁酒令的年代,部隊喝酒并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在很多地方,每逢周三、周五的會餐活動,后勤食堂里都會供應啤酒,當然,也就是數量不多罷了。
這時候的部隊里還流行著全國通用一句酒令,叫三軍過后盡開顏,也就是開局先喝三杯,隨后再各自為戰。
可以見得,對飲酒的態度,內部還是比較開放的。
但在吉布提,情況卻完全不同。
王武勝嚴格控制基地內飲酒,哪怕是在現在這樣的重要場合也沒有放開。
說是喝酒,其實也就是走一個儀式罷了。
一杯喝下之后,胡書銘根本沒有半點醉意,他拉著王武勝坐下,隨后關切地說道:
“你們辛苦了,這一年多的時間,不好過吧?”
王武勝連忙搖頭,回答道:
“不好過談不上,也就是比國內稍微辛苦一點而已。”
“但心理壓力確實大,天天跟他們勾心斗角,我自己都有些遭不住了。”
“你也知道了,前段時間他們還攔我們的民船,美其名曰‘反恐檢查’,其實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心里都清楚。”
“我們本來是打算管一管的,但基地不能唱空城計,所以也只好眼睜睜看著同胞被他們刁難。”
“現在好了,伱們來了以后,我們的壓力大大降低,估計這段時間,吉布提會安靜不少。”
“不是我們的功勞。”
胡書銘連忙擺手解釋道:
“他們這幾天老實,估計還是因為另一邊的事情。”
“也有可能!”
王武勝重重點頭,隨后說道:
“嘿,真他娘的解氣!94年的時候你在哪?”
“他奶奶的,那次出事的時候,我就在執勤!”
“現在想想,那年事兒真多啊。”
“不止空中,水里也出事。”
“到現在十幾年了,我一想起來,還是氣得過不去.”
胡書銘知道王武勝說的是什么事情,那年他雖然還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兵,卻也算是經歷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年。
胡書銘輕輕嘆了口氣,開口說道:
“都過去了。”
“以后,他們再想要欺負我們,就沒那么容易了。”
聽到這話,王武勝哈哈一笑。
“那倒是!”
“害,今天不聊這些,先吃飯!”
“埃塞烤羊,當地特色,嘗嘗!”
話說到這里,眾人之間的氣氛也重新變得輕松起來,雖然沒有酒,但當地特色的酸奶雪碧也喝的盡興,“酒飽飯足”之后,胡書銘開始跟王武勝聊起了正事。
“目前蘇丹的局勢怎么樣?”
他開口問道。
“不好。”
王武勝直截了當地回答道。
“革命陣線已經突破Shambat大橋了,喀土穆周邊的衛星城全部被占領,官方的防線幾乎已經徹底被打破。”
“雖然現在還沒有進城,但毫無疑問,這是早晚的事情。”
“官方的內城防線就是個笑話,空中優勢也已經發揮不了作用了。”
“我們預估,最多兩周時間,喀土穆就會被全面接管。”
“甚至可能撐不到兩周——他們會投降的。”
“情況很嚴峻啊。”
胡書銘感嘆道。
“是啊,很嚴峻。我們已經跟使館取得了聯系,他們也是夠硬,死撐著不撤,打算萬一出現極端情況,就靠他們那個小院子把喀土穆的一千多華人全部收進去。”
“說實話,我很佩服他們.他們手里就那么幾條槍,能堅持到現在,那是真沒把自己的命當命了。”
王武勝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感慨的神色,沉默片刻之后,他又繼續說道:
“所以,現在撤僑的緊迫性已經很高了。”
“你們剛到,我們本來不想催你們,但沒辦法,不去不行。”
胡書銘鄭重點頭,回答道:
“今晚開始補給,明天出發。”
“微山湖號跟我們一起走,我們直接從蘇丹港撤。”
王武勝的眉頭微微皺起,隨后,他開口問道:
“靠港嗎?”
“必須靠港,人太多了。”
“那會有風險,革命陣線未必會合作。”
“管不了,逼急了,我們就登陸作戰。老美都不敢攔我們,我倒要看看,他們有沒有這個膽子!”
“好!”
聽到胡書銘的話,王武勝笑了起來。
實際上,他最擔心的事情,就是在撤僑的過程中胡書銘太過優柔寡斷。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寧愿自己帶隊去。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對方確實是有些血性的。
把那一千多人交給他,可以放心。
“接到人之后,直接返回吉布提。”
“到達公海之后,我們會派出軍機護航。”
“J10嗎?”
胡書銘好奇地問道。
事實上,現在吉布提基地是沒有最新的四代機的——據他所知,也暫時沒有部署四代機的計劃。
王武勝笑了笑,回答道:
“不是。”
“是彩虹9。”
“剛飛過來的彩虹9。”
與此同時,喀土穆。
季風站在早就準備好的大巴車前,身邊站著的武官林濤。
后者一邊看著有序上車的同胞,一邊開口對他說道:
“這次多虧了你們的資源,如果不是你們公司在這里的人脈,在這種局勢下,估計我們想要找這么一輛大巴還真的不容易。”
“等回國以后,我們會為你們申請獎勵,當然,你個人也會單獨授獎。”
聽到他的話,季風擺了擺手,回答道:
“我也是做了應該做的而已,什么獎勵不獎勵的,沒那么重要。”
“這一批330人,總共4輛車,油料是充足的,生活物資也準備妥當了,半個小時之后就可以出發。”
“我們先去探路,如果能順利到達蘇丹港,再通過衛星電話通知后續的隊伍跟上。”
“如果出了意外的話.那就只能靠你們再想辦法了。”
林濤鄭重點頭說道:
“放心吧,我們會留在這里,直到最后一人撤走。”
“如果撤不走,只要我們在,革命陣線應該也不敢硬來。”
“倒是你們,一路上務必要注意安全。”
“革命陣線咋主干道上都設置了關卡,遇到盤查就直接亮明身份。”
“我們的軍艦已經到達蘇丹港附近,上級也跟對方高層溝通過了,理論是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季風嗯了一聲,沒有說話。
實際上,他很清楚林濤所說的“沒有太大危險”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沒有危險”。
原因很簡單,革命陣線畢竟不是真正的官方武裝,他們講規矩,可講的也不多。
尤其是在首都之外的區域,那些管束不足的亂兵可根本就不管你是誰、也不管有什么背景。
他們只知道,在這片大陸上,黃皮膚的面孔就是肥羊。
一旦撞上、一旦交涉過程中出了什么問題,那等待眾人的,很可能就是全軍覆沒的命運。
可即便如此,季風也只能試試。
喀土穆很快就要徹底淪陷了,留在這里,甚至比在路上更加危險。
畢竟,炮彈是不長眼的——就在這兩天之內,已經有數名國人因為流彈受傷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還沒有人因此而喪命。
“紅旗準備好了嗎?”
林濤突然問道。
季風點點頭,回答道:
“每輛車都準備了。”
“不過我倒是希望用不上——外面全是革命陣線的人,真到了需要亮國旗的時候,估計亮了也沒用了。”
“不管有用沒用,也必須得亮。”
林濤的語氣很堅決,而從他的神情里,季風也明白了其中隱含的那一層意思。
是的,也許這面紅旗不能從那些沒腦子的亂兵里救下自己的命。
但只要旗幟打出來了,后面還沒來得及撤離的那些人,就百分之百安全了。
想到這里,他開口說道:
“明白了,我會處理好的。”
林濤拍了拍季風的肩膀,兩人相對無言。
短暫的準備之后,第一批所有撤離人員全部登車,在官方軍隊的護送下,這支特殊的車隊通過西南方向唯一一條還未失守的公路離開了喀土穆。
隨后,官方軍隊返回,車隊則掉頭向北。
從這一刻起,所有人的命運,都真正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他們將要跨過1100公里的距離,去奔赴那唯一的一線生機。
沃德哈米德是他們將要經歷的第一道考驗,那里是革命陣線組織屯兵重地,也是唯一一條公路的必經之地。
隨著道路兩旁的軍車和武裝人員越來越多,季風的心情也緊張到了極點。
但幸運的是,他們并未在這個關卡受到任何刁難。
在確定了他們的去向之后,當地的革命陣線組織當場放行。
大巴車里,有人悄悄議論道:
“這些叛軍還挺講道理的,效率挺高啊。”
“是啊,看著比官方還靠譜。”
聽到這話,季風不屑地笑了。
他開口說道:
“革命陣線講道理?別天真了,他們就算講道理,也僅僅局限于最上層的那些人。”
“在這里沒有受到刁難,那是因為這里是哈密迪的老巢。”
“他不敢搞的太難看,怕之后被我們秋后算賬”
“真正的困難還沒開始呢,大家都做好心理準備吧,這一路,不會太順利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瞬間沉默下來。
而接下來的行程,則印證了季風的判斷。
首先是路況變差,經歷過炮火的洗禮之后,這條公路早已變得坑坑洼洼,車隊的行駛速度被迫降到了30公里以下。
緊接著,原本在首都附近幾乎已經消失的交火重新出現,在那些被革命陣線占據、卻沒有完全掌控的地方,官方武裝仍舊在不斷反擊。
路邊到處都是倒斃的尸體,通關也變得越來越困難。
如果不是季風留了個心眼,在沃德哈米德搞到了被革命陣線組織蓋過章的證明,恐怕那些亂兵會當場將所有人都“扣留”。
在這種情況下,季風根本不敢讓車隊停下休整,幾個司機輪流開車,哪怕是深夜,也不能休息。
距離蘇丹港剩下不到三百公里,路況越來越差,剛剛準備休息一會兒的季風被顛醒,而當他湊到擋風玻璃前查看情況時,卻赫然發現,引起顛簸的根本不是所謂的“路況”,而是被隨意丟在路中心的尸體。
這一幕如同地獄,如果不是司機的心理素質過硬,恐怕就要當場崩潰。
季風拍了拍司機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肯定。
而后者的神情卻絲毫不變——他并不是麻木,也不是冷漠。
只不過在數百條國人的生命面前,他沒有資格軟弱。
在極大的壓力下,車隊闖過了一關又一關。
出發30個小時之后,他們終于抵達了前往蘇丹港的最后一道關卡。
辛卡特。
只要過了這座小城,前方的道路,將會暢通無阻。
季風終于松了一口氣,然而,就在他打算下車與武裝人員溝通時,對方卻直接舉槍對準了他。
季風的冷汗瞬間冒了出來,他故作鎮定地向對方友好的打著招呼,但對方卻用一句蹩腳的英語,打破了他所有的希望。
“所有人下車,不準繼續前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