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俄方的加入,南天門項目的人員壓力立刻減輕了不少,但隨之而來的,就是整個國際社會對這件事情的深重疑慮。
因為這個動作實在是太敏感、太越界了.
是的,在過往的幾十年、甚至數百年時間里,每個國家之間都存在著緊密的交流與合作,在技術上的交流尤其頻繁。
不說遠的,單單從核聚變項目來看,整個歐洲都已經被卷入了華夏的技術合作大盤之中。
沒有任何人會對此提出疑慮,原因很簡單:
這的的確確是一項對全人類都有利的項目,所有人參與其中、所有人都貢獻一份力量、共享自己的成果、共享自己的技術和思路,對人類的發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可南天門項目
這是一個軍事裝備項目啊!
你能想象兩個國家合作研發戰略轟炸機嗎?你能想象兩個國家合作研發航母嗎?
或者更極端一點,你能想象兩個國家合作研發核武器嗎?
且不說關鍵技術上如何去分享,就一個問題:這件東西造出來以后,會不會最終被使用在其中一方的頭上?
所以,從常理來看,只有最最緊密的聯盟關系才有可能共同展開這樣的項目。
而現在,華夏顯然并不是在跟俄國“結盟”。
那么,另外一個已經消失在歷史塵埃之中的名詞,就突兀地復現在所有人眼前了。
蘇聯。
是的,蘇聯.不,或許應該叫“華聯”?
但無論如何,這的的確確是所有國家都將要面對的風險,因為很有可能,一個新的巨無霸,就要誕生了
歐洲某地。
領導看著由情報部門最新送上的情報,在確認所有細節都符合公開信息之后,才終于放下了那份厚厚的文檔,對著眼前的大臣說道:
“看來事情是真的了——他們真的開展了核心領域的深度合作。”
“昨天,支援南天門項目的第一批科研人員和工程師已經降落在帝都機場了,他們在三天之內就會抵達各個崗位,接收南天門項目組的指揮。”
“這些人中,甚至還包括了航天領域成名已久的學者——比如梅爾尼科夫之類的。”
“可以說,聯邦航天局這次是連家底都賭上了。”
“總之,情況就是我們現在所看到的那樣,但我有個問題”
說到這里,他抬起了頭,隨后看向大臣,一字一句地問道:
“伱認為,這是不是結盟?”
聽到他的問題,大臣下意識地愣了一愣,猶豫了幾秒鐘后,才開口回答道:
“事實上,我認為這并不是結盟。”
“如果以我個人的觀點來看,這是比結盟還要還要更進一步的事情。”
“嗯,幫助敵人打造能夠攻擊自己的武器,這算是什么行為.想起來都覺得很荒誕。”
“可在當前這種局勢下,這樣荒誕的行為,卻又是最安全、最有效的.”
“我只能說,可惜我們沒有抓住機會,實際上,我們的航空工業科研力量,也是很強的”
他默默點了點頭,但沒有立刻作出回答。
可惜沒有抓住機會?
這句話的意思,不就是“賣身賣得不夠快”嘛?
想想如果時間倒退幾年,在華夏還沒有徹底崛起的時候,有人敢說出這句話,那絕對會成為眾矢之的。
包括自己,都要嘲笑他的軟弱和愚蠢。
但現在,時局畢竟不同了啊。
這樣的賣身提議,都已經能得到自己的慎重考慮了.
沉默了幾分鐘,總理嘆了口氣,終于開口說道:
“這沒有什么可惜的。”
“實際上,就算機會擺在我們面前,我們也不可能主動去‘抓住’的。”
“德國跟俄國的情況畢竟不同,我們跟華夏不存在傳統同盟關系,也沒有意識形態上的延續性。”
“要真的做出了跟他們一樣的事情,估計都不用等反對派出手,民眾的輿論就足夠把我們掀翻了”
“是的,所以我只是舉了一個相對夸張的例子——這是一種修辭手法。”
外交大臣坦然地補充,隨后又繼續說道:
“實際上,現在各國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大家既要譴責兩個大國的悍然結盟,又恨自己的國家不在盟約之內。”
“畢竟,沒有人是傻子嘛,利益權衡誰都會做,也基本上能做好。”
“而越是這樣,大家越要表現出一副欲拒還迎的樣子。”
“現在的華夏就是有錢的金主,大家都是想要賣身的whores,賣不賣根本就不是需要考慮的問題,怎么賣得體面一些,才是重點啊.”
聽著大臣的話,領導也是徹底無奈了。
這樣的比喻真的非常粗俗,甚至他都難以想象這些話是從一個博士學者的口中說出來的。
但不得不說,他真的說的很貼切
“所以,我們已經沒有機會了嗎?還是說,我們只能投向美國?”
“開什么玩笑.我們都已經通過核聚變跟他們利益綁定了,現在背叛,死的只是我們自己。”
大臣立刻搖頭,而領導則是皺眉說道:
“但問題是,我們擠不進他們的聯盟去,而一旦被排擠在外,結果不會比投向美國要好太多”
“華夏不會只給一個機會的,這是關鍵。”
外交大臣打斷了他的話,繼續說道:
“事實上,現在的情況跟上世紀美國崛起時的情況并沒有根本性的差別——一些最底層的原理,是不可能改變的。”
“就好像華夏人發明了核聚變裝置,但推演到最微小的層面,他們所利用的,還不是電磁力嗎?”
“所以,對于這一點,我們應該要有充分的信心。”
“可我們現在并沒有看到機會。”
他的語氣有些低沉。
“有,怎么會沒有呢?”
“處理掉我們裁軍后的退役軍人,這難道不是機會嗎?”
一道亮光瞬間腦中閃過,他猛地抬起頭,開口問道:
“你的意思是把他們丟到古巴去?”
“這還用問嗎?”
外交大臣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微笑。
隨后,領導的嘴角也微微揚了起來。
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
嗯,得趕快。
否則,法國人的動作,可能比己方還要更快.
國際形勢的變化一天比一天更快,但對華夏來說,一些最基本的策略和路徑是不會改變的。
比如,技術的發展;比如,社會福利的推進;比如,嫦娥六號的發射。
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了,西昌火箭發射基地里,所有通過了最終篩選的六名宇航員整裝待發,在命令下達之后,一個接著一個進入了載人登月艙內。
兩個小時之后,他們就將要在全世界所有人的目光見證之下,飛向那片已經數十年沒有人踏足的陌生土地了。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張學敏按照操作手冊最后一次檢查了自己的裝備情況。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而在他的一旁,作為隊長的宇航員陳瓊名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緊張,于是便笑著對他說道:
“咋了,第一次坐飛機,不會系安全帶?”
張學敏嘿嘿一笑,回答道:
“我還真的沒坐過幾次飛機,第一次坐飛機,就是從家里飛到基地這邊來了。”
“想想還挺.挺那啥的,飛機都沒坐過幾次,現在就要坐宇宙飛船了?”
“這事兒要是說出去,估計能信的人都沒有幾個吧。”
“時代確實變了啊我做夢都想不到,自己真的會有這個機會。”
“你想不到會有這個機會?”
陳瓊名好奇地看向了張學敏,繼續問道:
“要是你覺得自己沒機會的話,之前干嘛那么努力訓練?”
“那時候國家可還沒挑上你,你總不會是練著好玩的吧?”
“那倒沒有。”
張學敏下意識地想要擺擺手,但臃腫的宇航服卻讓他的行動顯得有些笨拙。
“我當時想的是,再練個幾年,等月球上的氦3礦產真的開辟了,說不定我能作為礦工上去呢?”
“那時候就是那么宣傳的嘛,大家都有機會去月亮上挖礦”
“難怪!”
陳瓊名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雖然在一起共同訓練的時間很長,跟張學敏也算很熟悉了,但這種細節上的“心路歷程”,他還真的就從來沒有聽張學敏提起過。
略微停頓了片刻,他繼續說道:
“其實你能上去也不一定是運氣——第一批上去肯定有運氣的成分在,但后續真的建成了大規模的月表和空間作業基地之后,對人員的需求還是很大的。”
“我們不可能真的讓高級技術人才去百分之百投入基礎性的事情,肯定還是需要一些基礎人員補充的,按照你的情況,被選中的概率很大.”
“所以真的不是虛假宣傳?”
張學敏下意識地問道。
這幾個月的時間,他當然不只是學到了“技術和技巧”上的東西,而是也擴展了不少自己的眼界。
但看的越多,他反而越覺得“到月亮上去”這件事情對于普通人來說,很可能沒那么容易實現。
但現在.陳瓊名應該不會騙人吧?
不,他根本沒有必要騙自己。
看著張學敏的表情,陳瓊名笑了。
“當然不是虛假宣傳.我只能說,有一些事情,確實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但他一定是會發生的。”
“你的想法我大概知道,就是覺得走出地球、上到太空的機會很難得、成本很高,所以一個人一定要身兼數職、具有不可取代的特殊能力、甚至還得是人中龍鳳嘛。”
“的確,當年我們剛剛開始進行遠洋航行的時候,船員選擇的標準也是很高的。”
“但現在呢?所有大陸上,早就已經布滿了我們華夏人的腳印了。”
“月球的事情也是一樣的之所以你還會有這樣的想法,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沒有真正理解我們發展的速度。”
“我們可不是在奔跑,我們是在飛躍。”
“明白了。”
張學敏輕輕嘆了一口氣,原本緊張的情緒,在這一刻,也逐漸放松了下來。
他的耳機里傳來一陣陣來自指揮大廳的指令聲,跟隨著這些指令,他跟其他所有人一起,做完了最后的準備工作。
“好了,發射窗口確定了,發射任務確立,我們準備出發。”
陳瓊名的聲音既嚴肅又冷靜,在所有人最后小幅度調整了坐姿之后,他開口說道:
“攝像頭在看著我們,馬上就要切到我們的畫面了。”
“跟你們的家人打個招呼,準備走了!”
聽到他的話,張學敏下意識地看向了身前不遠處的攝像頭。
打個招呼?
怎么打招呼?
他其實真的還沒怎么習慣攝像頭的注視。
猶豫了幾秒,他最終舉起了右手,隨后,向此刻正在看著他的所有人,比出了一個笑容燦爛的勝利手勢
一小時之后,嫦娥六號順利起飛。
在搭載了LITV發動機的長征9型火箭強大動力的推動之下,載人登月艙毫無意外地飛向太空,然后又以一個精準的弧線,進入了登月的霍曼轉移軌道。
落地的過程本來應該是緊張的、刺激的、充滿著不可預知的風險的。
然而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是,一切就那么普普通通地發生了。
在數顆衛星的中繼轉播之下,登月艙平穩地離開了近地軌道、平穩地靠近了月球、隨后又在著陸器噴吐出的煙塵和火焰拱衛之下,平穩地降落在了月表上。
而它降落的位置,距離此前早就已經完成搭建的月面基地,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離。
返回艙內部的畫面顯示,登月六人組一切正常,甚至除了張學敏以外,其他人的心跳都沒有快多少。
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略顯枯燥的自檢和環境檢查。
確定一切正常之后,華夏登月,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全世界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這六人的身上,伴隨著艙門打開,已經被提前部署在附近的玉兔二號機器人所拍攝到的視頻畫面,也傳輸到了地球上。
艙門之中,一個身穿宇航服的人影走了出來。
是張學敏。
他的腳步略微顯得有些踉蹌,在走到舷梯的最后一級時,他遲遲沒有放下自己的腳。
而最后,當他終于調整好心態,踏上月球表面的浮塵時,歡呼聲已經在地面上到處響起。
不久之后,地月通訊的無線電波,把他的“第一句話”,傳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他說:
“這是我的一大步,但,只是華夏的一小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