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秀玉上前領路。
她身材高挑,人也漂亮,一條黑亮粗長的麻花辮一直垂到了腰際,尾稍隨著腳步一甩一甩的,充滿青春活力。
呂律提著熏肉,看著眼前的人兒,腦子里一陣恍惚。
他記起,剛到陳秀玉家里養傷的時候,她就是這么一頭好看的頭發,只是維持了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沒了。
結婚后,操持家務,還得經常上山,領著人采野菜山果等山貨,為呂律設在家里的收購點供山貨,地里頭的事情也沒落下,還有呂律攛掇起來承包山場進行的梅花鹿養殖,再加上孩子……她一人忙得飛起。
長發就有些礙事了,各種不方便,打理起來也麻煩,這頭好看的頭發也就剪成了短發。
為此,呂律沒少抱怨,說她全沒了初見時的柔情,妥妥一爺們。
現在細細想來,若是自己能顧家點,又怎會讓一個女孩子,有如此大的轉變,而這些轉變,還是為了盡可能地支持他的生意。
一次次資金周轉困難,每次都是秀玉拿出自己一點點積攢起來的積蓄,外加四處找借湊來。
到頭來,白忙活一場,還……
操心勞累一輩子,四十來歲的時候,早生華發。
呂律一回顧往昔,就覺得一陣揪心。
哪有女孩子不愛美的,都是為了自己,為了生活。
都說東北女人豪放,但其實,呂律到了后來才真正明白,豪放之下,更多的是柔情,對自己認準的男人,向來忠貞不二,無怨無悔,真切而熱烈。
“這一次,一定不會讓你剪了這辮子。”呂律心中暗想。
似是覺察到了自己身后的異樣,陳秀玉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碰到呂律火辣辣的目光,臉色不由又是一紅。
被人從后邊這樣盯著看,感覺怪怪的。
“律哥,還沒聽你說起過自己的事兒呢,怎么會想著一個人到我們山里這旮沓來居住?”
她很聰明地挑起話頭,腳步也放慢了一些,跟呂律并肩而行。
“這山里好,處處都是寶藏,一年四季,漫山遍野采不完的野菜、收不完的野果,各種美味的蘑菇,還有各種飛禽走獸,每一樣都是寶貝,這些東西,只要有本事取出來,都能賺錢,
現在改革開放了,搞活市場經濟,我覺得在這山里,大有可為,所以就來了。”
呂律笑道:“這是多么美好的一個地方啊,要是有人收留,我寧愿一輩子呆在這里,找個媳婦兒成個家,養上幾個娃,老婆孩子熱炕頭,把日子過得美美的……一定可以!”
呂律說的是心里話,是他這輩子唯一想為之努力奮斗的目標。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陳秀玉立馬想到呂律剛才看自己的火熱目光,覺得像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她心跳莫名地提速了不少,臉色越發紅潤了。
“明明是窮山惡水,被律哥這么一說,倒像是成了人間仙境,連我都開始懷疑,我這些年是不是白過了,我怎么覺得沒那么好?”陳秀玉微笑道。
“有一句話叫做‘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意思就是說,你一直生活在這里,對所見的一切都習以為常,但卻不知,在外人看來,你認為平常的,不好的,反而可能是寶貝,就比如我!”
呂律笑道:“咱們需要有一雙善于發現的眼睛和一個善于思考的腦袋,等明白了,你就知道這些美,一點不虛。不然你以為,為什么有那么多人會跑到這地方來,都不傻。”
陳秀玉很聰明,立馬接過話茬:“我前兩天去了一趟區上,看到除了國營商店和外貿公司,還有一些外地人開始收山野菜了。
以前也只是外貿公司和國營商店會收一些干蘑菇、榛子、松子什么的,現在一下多出那么多人,我還尋思,大米白面不好嗎,怎么有人想著吃野菜了,那不都是斷糧沒得吃了才打的主意嗎?”
“因為,我們無奈了才吃的野菜,在別人看來也是稀罕寶貝,就比如山里的刺嫩芽、猴腿兒、蕨菜,還有蘑菇等等各種山貨,甚至有很多能賣到國外,能賺大錢,這是一座座寶山吶。”呂律點頭道。
聽到這話,陳秀玉臉色一喜:“我也可以想辦法賺錢了……律哥,你那么好的一個人,還那么有想法,你一定會如愿地娶到個好老婆,過上好日子。對了,那你一個人來這里,你的家人咋辦啊?”
家人?
呂律苦笑一聲:“我沒什么家人了,家人,還得現找呢。”
陳秀玉立馬意識到了什么,便沒在這個問題上多問,轉而問道:“我好像聽王大爺說,你在北大荒農場當過知青?”
來到這山里,呂律的事情,也只跟王德民說起過。
王德民這段時間,沒少去給陳秀清療傷,提及自己,很正常。
更讓呂律高興的是,陳秀玉問題一個接一個,明顯是對自己有了興趣。
只有有興趣,才會刨根問底。
這是好事兒。
最起碼,現在開始算是熟識,能走得更近一些了。
他也不藏著掖著,一路上將自己的過往,一五一十地跟陳秀玉倒了出來。
兩人說著,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秀山屯。
陳秀玉這才止住對呂律那些過往的追問。
沒有急著趕去陳秀玉家里,呂律在經過王德民家門口的時候,將一部分帶來的熏肉讓陳秀玉提著,他自己帶了一部分給王德民送過去。
老爺子挺喜歡灰狗子的肉,呂律這些時日,沒少打,地窨子里存了不少,他自己一個人吃不完,就帶上些送給王德民。
王德明沒在家,李樹梅正在做飯,呂律拒絕了李樹梅讓他吃飯的挽留,出了院子后,朝著河邊瞅了瞅,發現河邊住著的人家不少,于是問陳秀玉:“老妹兒,劉炮家是哪一座屋?”
對于劉炮家,呂律前世沒接觸過,沒啥印象。
“劉炮?”陳秀玉沒有立刻反應過來。
“就是元寶原先的主人家,那大娘我在劉炮墳邊見過,她已經將元寶送給我了。”呂律解釋道:“元寶可是條好狗,這對我來說,可就是不小的人情了,我得去看看她。“
“你說的是段大娘啊……我領你去!”
她已經見過元寶,也聽過不少關于元寶的傳聞,自然知道元寶的厲害,雖然是個女孩子,不清楚打圍的具體事情,但他哥陳秀清本身就是個獵人,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一條好的獵狗,對于趕山人的重要。
呂律所說的人情沒有絲毫虛夸,這確實是個大人情。。
輕快地在前領路的陳秀玉又開始好奇,那么多人打過主意的元寶,怎么就變得那么聽呂律的話了。
而對于這件事情,呂律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只能給出這樣一個答案:“也許是緣分。”
只是,兩人順著河岸邊的小道朝著段大娘家走去,還隔著老遠,就聽到了一陣陣的吵鬧聲。
聽這聲音,呂律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
其中一個男人的聲音,似乎是大鼻涕馮德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