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們,你咋能在這干等著……要不是周方敬跟我說了,你得等到什么時候啊!”
王德民扛著鋤頭急匆匆地趕回來,老遠就先叫開了。
是周方敬說的……呂律沒想到,他還真幫忙去叫王德民了,倒是挺熱心的一個人。
呂律心里暗暗記下這份好。
“老是跑來麻煩你,這不是怕耽擱你嗎?”呂律笑道。
“你這說的什么話,我是醫生,干的就是這行當,那有什么麻煩不麻煩的。”
王德民走到近前,將鋤頭往地上一放,蹲在呂律面前,將他的腳抬起來看了下,又用指頭在傷口周邊戳了戳:“疼不疼?”
“有點!”呂律微微皺了下眉頭。
就剛才王德民戳那幾下,里面像是被針扎了一樣。
“你咋不早點來看,這釘子扎得可不淺,里面膿都擴開了……越耽擱越麻煩,小傷也能釀成大事兒,這要得了破傷風,可是會要命的。來來來,跟我進屋……”
王德明先是開了院門,又折返回來攙著呂律進了屋子,讓呂律上炕后,他去洗了手,順便取來藥箱,從箱子里翻找出酒精、棉球,還有一把柳葉形小刀。
刀子以黑鐵鍛制,談不上精巧,頂多能說是比較小而已,打磨得倒是很鋒利。
在這些年頭,赤腳醫生絕對稱得上屠龍勇士,條件艱難,亦能憑借簡單粗糙的工具對抗傷病,活人無數。
“得割開個口子,把里面的膿血和臟東西全給擠出來,再清洗消毒、上藥和打針,才能好。”
王德民先用鉗子夾了棉球,蘸了酒精,將呂律腳底傷口及周圍擦拭消毒,隨后拿起小刀,也蘸了酒精,讓在一旁的陳秀清幫忙用火柴點燃。
幽藍的火焰在刀身上燃燒數秒熄滅后,王德民看向呂律:“爺們,你忍著點,這腳上不好扎針,只能硬來了,會有點疼。”
呂律點點頭:“好!”
沒辦法,以現在的條件,怕是去區上的衛生院,也是直接這么處理,麻醉劑什么的,就別想了,這只是小傷。
陳秀清被熊瞎子撓了一爪子,那么重的傷,用的還是銀針穴位麻痹呢。
王德民拖了凳子在炕邊坐下,左手抓住呂律腳掌,又強調道:“可不敢亂動哈!”
呂律心頭還真有些緊張,稍微做下心里建設后,咬牙道:“來吧!”
王德民也手上用力,抓住呂律腳掌,然后刀子貼上去,動作極快地一刀在傷口部位割開一個差不多兩厘米的小口。
一下子,鉆心的疼痛讓呂律止不住地哆嗦了一下,倒吸涼氣。
王德民看著呂律笑了笑:“還得再忍忍,里面的膿血比較多,得擠出來,還要用酒精消毒……”
“刀子都忍了,還怕這些!”呂律再一次咬緊牙關硬挺。
王德民放下刀子,雙手齊上,對著傷口一陣擠壓。
這疼痛不比動刀子差,他一番硬挺,額頭上的汗珠子都沁了出來。
隨后,王德民取了鑷子,夾著棉球,將流出的膿水擦拭干凈:“看看,就是這東西,讓你的腳潰膿!”
看著棉球上粘著的幾小塊細碎鐵銹,呂律也很無語。
就這么點小東西,就能將自己折騰得夠嗆。
“臟東西取出來就問題不大了!”王德民說著,用蘸了酒精的棉球對著傷口仔細擦拭清洗。
呂律又好好體驗了一把酒精的厲害。
清洗干凈后,王德民這才給呂律用上盤尼西林藥粉敷好,又用繃帶幫他纏上。
這還沒完,他接著從鋁盒中取出一個玻璃針管,抽了半管針水:“把褲子脫了,給你打一針消炎針。”
呂律嘴角一陣抽搐。
說實話,給腳上開刀擠膿水和消毒上藥,呂律都沒那么怕,唯獨在屁股上打針,單是說到這個事兒,他屁股就忍不住一陣抽搐。
源于小時候給屁股上打針的恐怖記憶。
“大爺,要不干脆給我掛一針得了!”呂律商量道。
相比起往屁股上扎針,他更愿意看著針頭從自己手背上的血管中扎入。
“我針水都抽好了……防破傷風的。”王德民晃了晃手中針管,注意到呂律看著自己手中針管的神情,笑道:“你該不會是怕打針吧?”
“怎么會……”
呂律死不承認,一個大男人怕打針,這種事情說出去,怕是得被人笑話。
而且,破傷風針,確實該打。
他翻身坐起,幾下解除褲帶,將自己左半邊屁股露出來,看到王德民推動針管,將里面的空氣排出,針水滋溜冒出一小股的時候,趕忙將腦向一旁。
不敢看啊!
屁股上傳來酒精棉球擦拭的時候,他心里就開始莫名地忐忑,連屁股上的肌肉都開始抽搐,在針頭猛地插入的時候,他臉色一下子發白,直到針頭拔掉,才慢慢緩和。
得,再一次成功加重屁股打針的心里陰影。
不過,好歹是裝過來了。
呂律長長地舒了口氣。
“行了,待會兒,我再給你開點消炎藥!”王德民笑笑,轉而看向在一旁憋著笑的陳秀清:“清子,你要不要也來一針?”
呂律的反應可是完全落到陳秀清眼中的,他自己也對此也有深刻感受,聽到王德民這么一問,他連忙搖頭:“我身上的傷恢復得很快,也沒有發炎,就不用了。”
王德民也不去逗弄陳秀清,他將針頭從針管上拆卸下來放到鋁盒子里,玻璃注射器也拆開,這些東西可都是要用水煮消毒,重復使用的。
“兩位爺們,今天就在這吃中午飯,你們聊著,我去給你們做飯。”他快速地收拾好東西,給呂律開了消炎藥用報紙包好,笑著說道。
“大爺,就別忙活了,我還得回地窨子,昨天晚上吃剩的飯菜都還有不少,還有元寶和狗崽沒喂……”呂律一邊說著,一邊將褲子掖上。
元寶和狗崽沒喂,這是個好借口,呂律用得順手。
主要是不好麻煩、耽擱王德民。
“吃飯肯定是上我那里去更合適,我媽和妹妹都快回來了,她們做起來更快些,大爺,你就別忙活了,一起到我家里去吃,呆會大娘回來了,叫上大娘一起。”陳秀清那會放過將呂律請到家中的機會,也緊跟著說道。
“喂狗,不急那一會兒。”
王德民直接就瞪了回來,呂律的拒絕,讓他有些不高興,回頭又看向陳秀清:“清子,我在呂律那里吃過飯,也在你們家吃過飯,咋地,讓你們在我家吃頓飯就這么難?這你還跟我爭?不是那個人,大爺還不留呢。”
“腳上有傷,我走不快,回去得要些時間……”呂律笑道。
“吃完飯,我用架子車送你回去,多大點事兒啊!”王德民沉著臉:“都老實在屋里呆著,不吃飯不準走。”
盛情難卻,再推辭就真矯情了。
“那行吧!”呂律點頭應了下來。
“我回去跟妹妹和媽說一聲,省得她們回來看不到我人又急!”陳秀清想了想,說道。
“呆會你大娘回來,我會讓她去說,你就別瞎折騰了!”王德民很不放心地看了陳秀清一眼,非常懷疑他這是不留下來吃飯的借口。
陳秀清只能笑笑,也跟著在炕上坐下。
見狀,王德民這才放心地忙活。
他先給兩人取了保溫瓶泡了茶水,出屋后,很快聽到了院子中傳來雞的驚叫聲。
呂律和陳秀清對視一眼,兩人趕忙朝炕邊的窗戶看去,看到王德民提著把刀,正在追著院子中那只最大的母雞。
這年頭,人們都習慣早上在將雞放出來的時候,用指頭從雞屁眼里探探有沒有蛋,有蛋的話,就將雞關雞窩里,直到雞蛋下出來才會把母雞放掉。
主要就是為防止母雞跑到外面野地里或是別人家里下蛋。
雞被捉習慣了,眼看跑不掉,干脆蹲地上不動,很容易就被抓住。
雞蛋可是好東西啊,平時都舍不得吃留著賣的,更別說殺母雞了。
陳秀清剛準備開口阻止,卻被呂律給攔了下來,小聲道:“呆會多給點醫藥費就行。”
“大爺會要嗎?”陳秀清微微皺了下眉頭。
“放心,我有辦法!”呂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