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邊山道旁的一棵樺樹,樹皮被人用刀砍過剝下一塊,卷成一卷,就卡在旁邊一棵小樹枝椏上,上面還插了朵丁香花。
是新鮮痕跡,位置也很顯眼。
這是上山獵人留下的標記,又叫打樹皮。
被呂律一提醒,陳秀清也注意到了:“有人在這趕仗!”
趕山打獵的人,進了山里,都知道這標志的意思:這片獵場有人了。
這是獵人們形成的一個規矩,也是一種提醒警示。
同一片山里,你來這里,我也來這里,大家一起搶獵物,看著公平,實際上最容易結仇,手頭又都有家伙,又鄉里鄉親的,翻臉后碰到一起也尷尬,再要鬧出人命來,那更是不值當。
一個地方能有多少獵物?
都湊到一起,那也打不了多少,損人還不利己。
所以,獵人們就漸漸有了這種做法,去到某片獵場,會在常走的路徑附近,剝一塊樹皮,做上記號,告訴后來的獵人:這地兒有人了,你換個地方吧,別引起誤會。
漸漸地,這種插花的記號還發展出了其它的意思,有人在此趕仗,示明意圖和方向。
趕仗,是獵人們一種打埋伏狩獵的方式。
通常是在這片獵場的某個地方設埋伏圈,由人進入場內,人喊、狗叫,把獵物嚇出來,朝著埋伏圈趕。
打樹皮的標記上,野花插樹皮卷里,表示要把獵物從里面往外趕。
野花插樹皮卷外頭,意思是要把獵物從外往里趕。
野花要是插在中間,則表示會從路兩邊驅趕獵物,中間成了獵物逃生的方向。
呂律和陳秀清兩人看到的這個標記,就是野花插在中間的。
若是順著山道進去,很有可能遭到各種要命的陷阱或是被埋伏的人誤認成獵物,開槍擊殺。
這也是呂律叫住陳秀清的原因。
搞不好進入這林子,一個不小心碰觸到點什么,就把自己的命給送了。
就比如,獵人們常用的陷阱:地箭。就讓人防不勝防。
地箭也叫地槍,簡單來說,就是將弩箭埋在某棵樹或是灌木從下,極難發現,用一根絆線連在弩機上,橫在野獸常走,留下的腳印的“路”上,再用樹葉或是雜草將線隱藏起來。
別小看了這種東西,獸類碰觸到絆線,被牽引發動的地槍,在兩三米內,能要野獸的命,若是人絆到,后果難料。
類似這樣難測的陷阱很多,不少獵人甚至還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手段。
所以,在看到這種標識后,人們會識趣的遠離這片地方。
見陳秀清知道厲害,想著他是這地兒土生土長的人,呂律不由問道:“知道是些什么人在這里趕仗嗎?”
呂律前世收山貨,常和獵人們接觸,他知道這標志的意思,但卻看不出是誰。
這年頭,槍太容易弄到了,在山里生活的人,莫說是獵人,很多普通人家家里不少有槍的。
槍多了,各種規矩也漸漸地被丟了,畢竟人多肉少。
獵人們在做這種標識的時候,會習慣性地在某一段時間里用一種花,這種也就成了他們的標志,一個片區的人,在看到樹皮卷上的插花,就能知道是誰在這里。
“是洄龍屯的梁康波梁炮,他比較喜歡用丁香花。”陳秀清笑笑:“我以前還想去找他拜師學打獵,當時給我出了道題,讓我三天時間內打只飛龍,飛龍太少了,我找了三天沒找著,事情沒辦成,最終沒能成功。
梁炮這人,打獵挺神的,槍法又好,到了山里,隨便走走看看,就知道山里那里有什么獵物,但凡進山,就沒有空手回來的時候,還聽說,他以前打過老虎,相當厲害的一個人。”
梁康波?
呂律略微想了下,記起這個人。
前世接觸的時候,是在呂律入贅陳秀玉家里,后來才漸漸熟識的。
那時候,梁康波已經五十多歲了,大概是常年在山里跑,那張臉仿佛被刀斧開鑿過似的,臉上盡是滄桑,確實是個很擅長打獵的人,尤其在打鹿方面。
呂律每次去找他,總能收到些鹿茸、鹿鞭、鹿胎或是鹿心血。
不過,那時候,他的一只腳廢了,在山里中了別人放置了不知多久,可能都已經被遺忘了的捕獸夾,經脈弄斷了。
即使這樣,也經常杵著拐杖,上山藥鹿,很精悍的一人。
呂律學到的藥豆制作方法,就是從他哪里學的。
隨后,呂律就想到了鹿。
五月了,是春獵打紅圍的時候。
這是鄂倫春人的說法,春獵紅圍就是打有經濟價值的獵物,而主要指的就是獵鹿。
“飛龍確實少,想要找到飛龍,的確有些難度,不過,只要你懂得觀察,細心一點,這其實并不是個很難的事情,他出的這道題,主要就是考驗伱這方面。”
呂律沒想到,陳秀清和梁康波之間,還有這樣的過往。
“我也很仔細了,每天早出晚歸,在山里轉了三天,愣是連飛龍的影子都沒見到,還放了不少夾子,也沒有弄到。”陳秀清苦著臉說:“要是讓我找著了,老洋炮一發噴子的事兒。”
“清子啊,做事得講究方式方法的,你還得知道這些野物在什么地方活動,有些什么習性,你不了解這些,啥都難。”
呂律笑笑:“信不信,我出去一趟,不出半天,就給你弄一只飛龍回來?”
陳秀清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憨厚的點點頭:“我信。”
“就這么相信我啊?”呂律笑道。
“律哥這么厲害,連熊霸和大炮卵子都能輕松拿下,打只飛龍自然不在話下,我當然相信律哥的本事。”陳秀清憨厚地笑笑:“不過,我還是很好奇,這咋才能辦到?”
呂律伸出指頭朝斜前方的天空指了指:“你看到什么?”
陳秀清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看,斜前方的林木上空,碧藍的天空下,一只老鷹在上邊盤旋著,別的啥都沒有,他不由問道:“就一只老楞,和飛龍有什么關系嗎?”
“清子,這老楞吃啥的啊?”呂律引導道。
“打鳥、抓兔、捕蛇……它能吃的東西挺多。”陳秀清還是沒想明白。
“飛龍也是鳥,而且是老楞挺喜歡吃的鳥,你當時啊,哪怕清楚這一點,看哪里有老楞就往哪里找,也不至于落空。”呂律解釋道。
陳秀清愣了下,恍然大悟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
“若是你再弄清楚,飛龍喜歡吃啥,喜歡呆在什么地方,是什么叫聲等等,尋著地兒去找,那也不是問題,啥都不考慮,在這山里亂轉,你說你咋找得到。”
呂律拍了拍他肩膀:“打獵,是門學問,需要非常的耐心和細致,否則,想找到獵物就是件很難的事兒,有的時候,就即使獵物就在你旁邊,你也未必能發現。
這年頭,槍太多了,是個人扛把槍都能上山打獵,見啥打啥,那些獵物都是活的,是會跑會逃的,想要有好的收獲,除了技巧外,更多的時候,靠的就是這份耐心和細致,要學會多問、多看、多總結,去了解這些獵物,并知道最合適的獵捕方法,變成自己的真本事兒。”
“我懂了律哥!”陳秀清很認真的點點頭。
“走吧,咱們回去吧,出來也有一會兒了,那黑蜂應該也出來得差不多!”
呂律轉身就走,他可沒有絲毫進入這片打了樹皮的獵場的想法。
明知前方林子有無法預料的危險還往里鉆,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何況,別人都做了標記,還去,即使不出問題,那也是給人找不痛快。
有些規矩,還是得守。
陳秀清也跟在呂律身后,朝收蜂的地方走,只是還不時地抬頭看著天空盤旋的老楞,心里還在細細想著呂律剛才說的話。
元寶娘四個跟在呂律身側,三條狗崽被黑蜂蟄了,三張狗臉都腫得圓滾滾的,痛癢得不時抬起爪子抓撓,哼哼唧唧的,想必那種感覺很難受。
這下,它們學乖了,跟著呂律到了那石洞旁,再也不敢靠近。
偶有黑蜂飛過,也趕忙跳往一旁。
黑蜂收取得很順利,幾乎都已經進了草鍋蓋中,互相抓連著抱成一大團。
呂律取刀,快速將里面一塊塊蜂脾割取出來。
這群蜂同樣不弱,蜂脾上,去年留下的老蜜,也還有三四斤的樣子,還有好幾塊蜂脾的巢眼中,也裝著亮晶晶清亮的水蜜。
這段時間,不少花草競相開放,正處蜂群大力繁殖采集花粉花蜜的時候,巢眼中的水蜜,就是蜜蜂從花朵中吸來的花蜜,從肚子中吐出來存入蜂脾的,在蜜蜂體內經過這一轉化,多了成分復雜的活性酶,這也是蜂蜜最大的價值所在。
花蜜的水分還需要蒸發,需要溫度發酵。
這過程大概需要七八天時間才能完成,然后進行封蓋。
蜜脾一割下,因為沒封蓋的緣故,開始滴落出來。
未免浪費,呂律趕忙將蜂蜜遞給陳秀清:“別糟蹋了,趕緊吃!”
陳秀清也不客氣,接過來,沖著蜂脾張口就咬。
這些花蜜入口,那是滿嘴清甜和花香,比起成熟的來說,并不齁。
呂律也在吃,大口地吃,他甚至還將帶上山的饅頭取了出來,直接將花蜜淋在上邊,本就香甜的饅頭,越發有滋味了。
陳秀清見狀,也是有樣學樣,吃得那叫一個滿足。
只是吃著吃著,陳秀清怪叫一聲,一只黑蜂受花蜜吸引飛過來圍著陳秀清轉。
一只蜜蜂而已,他當然不怕,當即伸手驅趕,誰知,小蜜根本沒將他的驅趕當回事兒,竟是直接落到他粘了蜜的嘴唇上,他本能地一扒拉,被他一碰觸到,這下好了,嘴皮上頓時被蟄了一口。
蜜蜂蜇人,那是豁出命的。
毒針刺入皮膚,它不停地扇動翅膀,在陳秀清嘴皮上飛旋。
陡然吃痛,大驚失色的陳秀清趕忙又是接連幾下扒拉,黑蜂是被拍掉了,毒針毒囊卻是留了下來。
呂律知道他是蜂毒易過敏體質,不敢耽擱。
他是親眼見過,有人被蜜蜂蟄了一下,出現強烈心悸和胸悶的情況,被緊急送往醫院救治的。
事情馬虎不得。
見陳秀清準備伸手去抓,呂律趕忙喝止:“別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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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獎勵還好好的,后面越來越離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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