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參“抬”出來以后,就近剝一塊樺樹皮,里面鋪上苔蘚、地衣,把裹有適量原坑土的人參放在里面捆扎好,稱為封包子。
這是臨時保管人參的法子。
呂律這還是重生后第一次看到有人賣人參,想湊上去看看品相,順便聽聽價格,也好讓心里有數。
這可是大貨,每一根野山參都是極為珍稀的,年輕收購員也不敢輕易開口,怕說錯話,所以不得不請最懂各類山貨行市的老師傅前來辨認、定價。
從收購站里出來的,是一個頭發花白帶著眼鏡的老頭,到了桌前,上下打量賣參的漢子,伸手示意他打開。
那漢子看了眼老頭,動作輕緩地解下封包子上捆扎的麻線,然后在桌上展開。
在揭掉上面蓋著的苔蘚后,一棵新鮮的人參展露出來。
“是燈臺子,真正的野山參。”
這漢子小聲說道,生怕老頭不知道一樣。
所謂燈臺子,就是有三枚掌狀復葉的人參。
“我知道……”老頭看著這人參,也沒伸手去碰,端詳一會兒后:“你還是拿走吧!我就不說了!”
那漢子臉色一紅,匆忙將樹皮卷起來重新塞懷里,轉身就走。
事情有些莫名其妙,看得一眾人議論紛紛。
呂律也是微微搖頭,折返回去,叫上陳秀清和陳秀玉繼續往集上走。
兩人雖然沒有過去看,但看著那漢子紅著臉匆忙走掉的樣子,也知道生意沒成。
“律哥,這是咋地了?”陳秀清好奇地問。
“能咋地,用林下參冒充野山參唄!”
呂律笑笑:“收購站的老頭是個厲害人,一眼就認出來了。”
當然,呂律也看出來了。
那漢子帶來的人參,主根白色,體型較胖,稚嫩蘆細長細長而且比較稀疏,只有三根須,而且長得很長,從外形上一看,就知道是人工種植而不是天然野生。
也不知道這漢子咋想的,跑到收購站來晃點收購員。
做得倒是有模有樣,可惜別人眼睛也不瞎。
有地精、神草、百草之王之稱的人參,向來是神州大地一味神圣不可方物的靈藥。
正因為篤信人參的神奇,千百年來,無數采參人畢生守候在山里,甚至有不少人因迷路或是毒蟲猛獸的侵襲,把命也丟在里邊,瘋狂的挖掘一直不曾停止,野參在這年頭已經非常的稀少了。
采參人一般需要花費數月才能找到人參。尤其是長白山那邊,每到采挖旺季,村里不少青年男子都跟著老人去山里采參,只留下年輕的女人帶著孩子留守家中。
人參太難弄到了,于是人們開始把年份不足的人參移到大樹下栽培,數年后再挖出,長此以往,這種更省時省力的人參種植方式開始受到追捧,在東北大地上興起。
呂律很清楚這時候的情況,甚至就在今年,吉林一些人參種植區推出參業生產承包模式,把參田承包給村民。
這個時候,種植出的人參每斤能賣到三四十元,價格相當于一個工人差不多一個月的工資,為了賣到更高的價錢,參農甚至不遠千里將人參帶到上海、浙江一帶出售。
但是,這是六年的收成,不是一年的收成。遇到災害,就有可能顆粒無收。
守著三丈地大半年都睡在參地邊的窩棚里,半夜起來上茅房都要看上一眼。
經濟困難的年代,參農卻可以發家致富,有些甚至成了萬元戶,這就大大刺激了種植熱情,一時間,大荒里的參田遍地開花。
而這樣的結果,人參大量積壓,導致數年后參價大跌。
但,真正野山參的價格,在懂行的人眼里,一直不低。
現在,人參還未列入保護植物嚴禁采挖,但也沒多少年。
這也是進山采挖人參,最后的幾個年頭。
但凡能弄到大貨,這時候價格不滿意,完全可以保存下來,往后一二十年,一轉手,那也是大錢。
呂律清楚這期間在人參交易上的事情,自己可以在這草甸子的林子里種上一些,更主要的是上山采挖真正的野山參。
那么大的山野,不是什么人都能闖的,總有人沒有到過,或是不敢輕易涉足的地方,這就意味著,還有機會。
還有,老毛子的遠東地區,也不能放過。
近一個月的槍法練習下來,呂律對于闖蕩山野的信心大增。
他想到了蔣澤偉蔣大爺,似乎領著進山一趟,只要夠小心,也不是難事兒。
本事兒,必須得學!
暫時將心里的念頭壓下,呂律領著陳秀清和陳秀玉,開始在集上進行采買。
陳秀玉興奮得像個小孩,在前面歡快地走著,看到啥新鮮的、喜歡的,都停下來看上半天。
呂律也由著她,緊著她喜歡的給出建議,然后由她決定買不買。
漸漸地,馬車上擺放的東西越來越多,漸漸地堆積起來。
陳秀清儼然成了最靠譜的搬運工,出了不少力氣,也流了不少汗,但也一直顯得很興奮。
自家妹子能過上好日子,他哪能不高興。
當然,他更興奮的是,再過上幾天,就可以跟著呂律出遠門了。
采買結束,三人又去了田友誠的館子吃了頓飯,順便將這段時間弄到的幾樣野味轉賣給他,又得了幾十塊錢。
回到草甸子,三人合力將買來的東西一眼眼地往木刻楞里邊搬。
陳秀玉第一件事兒,就是忙著整理自家的大炕。
大炕對于一個家來說,不僅僅是床,也是招待客人和一家人吃飯的地方。
不過,按照呂律的要求,還是劃分了客廳、主臥和次臥。
陳秀玉忙著將炕席鋪在客廳大炕上,放上大炕桌,然后就去了主臥,主臥里邊的炕,陳秀玉就布置得相當仔細了,鋪上炕席,將鋪蓋行李仔細地鋪在上面,拉平整。
看著一下子變得溫馨的屋子,她忍不住像個孩子似地在上面打滾,聽到呂律進來的腳步聲,又趕忙翻身起來,裝作在整理床鋪。
陳秀清也跟在呂律后邊,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轉:“太漂亮了,看著都舒服!”
“喜歡就自己也弄一個唄!”呂律笑道。
“等我攢夠錢,也照著這樣子蓋一個,以后在家里,我得空就去砍樹、拖樹……”陳秀清開始了自己的小盤算。
就在這一晚上,木刻楞里的灶生起了火,在風箱拉柄的推拉下,火焰歡快地舔舐著鍋底。
房屋上冒出了這屋子的第一道炊煙。
三個人一起,在屋里包起了餃子,吃得滿足舒心。
在第三天黃道吉日的時候,呂律點燃了一大串炮仗,炸得木刻楞前到處紅紙。
他們沒有去屯里請人參加自己入住新房的酒席,盡管低調,還是有不少人來了。
而且,來的人不比他們宣布結婚的時候少。
幸好,呂律這段時間打了不少野味,都熏制起來在地窨子中掛著。
米面糧食也買了不少。
菜園子里綠油油的菜地里,幾樣小菜也相當喜人。
在趕集的時候就已經料到會有人來,買東西時也有了不少準備。
用這些東西,辦頓酒席,完全沒問題。
段大娘、王德民、張韶峰還有幾個相熟的民兵兄弟不用說,陳秀玉幾個玩伴也趕來幫忙,王燕和趙美玲也都趕來,就連梁炮,也還特意弄了兩只狍子送來,他的傷已經完全好了。
有王大龍一干人在這里上工,只要稍微放出點風聲,消息就能傳遞得很快。
愿來者來,愿處者處,不苛求。呂律現在就是這么個態度。
但貌似認可呂律和陳秀玉兩人的人越來越多了。
每一個人到了這里,第一件事就是進屋里細細看了一遍,都羨慕不已。
大家伙七手八腳地幫忙張羅,豐盛的酒席一樣很快被做出來,依然吃得熱熱鬧鬧,喜氣洋洋。
喜事兒,圖的就是熱鬧、喜慶。
并沒有那么多好說好講,張羅大伙吃好喝好就行。
不過,這一次呂律沒有接任何人的禮錢,接連的喜事兒,別看只是三五塊錢,對不少人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到了晚上那頓酒席散了之后,呂律在陳秀清回去的時候,特意讓他帶了些好吃好喝的回家。
今天,呂律和陳秀玉再一次看到了藏在山脊林子里往木刻楞張望的馬金蘭。
草甸子上,少了馬兒的嘶鳴,少了孩子們的鬧騰,也少了大人們的胡吹亂侃,漸漸地歸于平靜。
終于閑下來的呂律和陳秀玉,坐在木刻楞前的木墩上,夕陽斜照,山風輕拂,兩人相視一笑,啥也沒說,依偎在一起,靜靜地享受著這難得的美好時光。
五條狗在人走完后,終于找到機會圍了過來,在兩人身邊轉悠一陣,元寶在旁邊趴下,四條狗崽則在前面打鬧。
三只猞猁崽子每天有肉伺候著,也長大了不少,已經跟家貓差不多了,它們和呂律、陳秀玉早已經熟悉,也不再懼怕,早幾天前就已經從籠子里放出來,整天蹦蹦跳跳地跟在喂它們次數最多的陳秀玉身后。
在前天兩人搬入木刻楞以后,它們晚上便跟著進了屋子,再不回那木籠。
看到四條狗崽鬧騰,三只猞猁崽子也湊了過去,不時伸著小爪子扒拉一下狗崽。
在前面草地上游蕩的,還有那群跟著母雞到處溜達的雞仔,正在啄食客人們偶爾散落的飯菜,嘰嘰喳喳的。
屋子、大炕、炊煙、還有這些在面前活蹦亂跳的狗崽、雞仔,在草地上撒歡的追風……誰曾想到過,四個月前還少有人光顧的草甸子中,如今會是這樣一個充滿生活氣息,溫馨而美好的地方。
眼看天色漸暗,呂律揉了揉陳秀玉腦袋:“媳婦兒,咱們這個家,算是成了!”
有媳婦、有田地、有屋子,呂律的根已經在這里扎下。
“嗯!”陳秀玉在呂律懷里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缺孩子了!”
呂律突然蹦出一句,頓時讓陳秀玉臉色發紅。
而呂律已經站了起來,將她往屋子里拉。
很快,木刻楞大門被關上,主臥房門也被關上,隔窗能聽到里面窸窸窣窣的聲音。
“你上還是我上?”
“要不從后邊?”
“啊……”
第一卷主講成家,到此結束!
馬上進入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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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