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澤偉來得很早,比陳秀清來得還早。
他順著大路到了呂律草甸子外邊的岔路口就停下來,把毛驢子拴樹上,自個點了煙袋鍋,叭叭地抽著。
樹林里黑漆漆的,只看得見煙袋鍋明滅,跟他此時激動的心情一樣,一陣一陣的。
這一等,就等了大半個小時,直到路上傳來馬蹄聲,蔣澤偉才起身,偏著腦袋順著大路看去:“誰啊!”
聽出是蔣澤偉的聲音,陳秀清遠遠地喊了一聲:“蔣大爺,我是清子……你這來得可真夠早的,咋不進去啊!”
“我估計小呂還沒睡醒,就多等一會兒!”蔣澤偉將煙袋鍋在旁邊的小樹樹干上磕了磕,抖掉里面的煙渣。
“律哥很早的,他說讓早來,就不會起慢,好幾次我來的時候,他飯都快做好了!”
陳秀清牽著馬朝里邊草甸子走:“說不定這會兒就等著我們了!”
蔣澤偉微微愣了下,也解下拴毛驢的繩索,跟著陳秀清往里邊走,遠遠地聽到狗叫聲,等出了林子,看到呂律的木刻楞里燈火通明,遠遠地就能聞到飯菜香味。
他贊許地點點頭:還真是個勤奮的人啊!
呂律聽到狗叫聲,快步出來,打開柵欄門,將蔣澤偉和陳秀清迎了進去。
“小呂啊,這人手找夠了嗎?”蔣澤偉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
“說來巧了,我昨天回來還尋思著去找誰的時候,洄龍屯的梁炮就來了,說是也想跟我們跑一趟。”
事情比想的還順利,呂律心情很好。
“梁康波……好,挺好!”
又來了個厲害人物,蔣澤偉也很高興。
正說話間,趙永柯也騎著自己的鄂倫春馬從山脊上順著山坡下來:“都挺早啊!”
“行了,正好飯菜已經做好,咱們趕緊吃了,趁天氣涼,早早動身!”
呂律也不墨跡,招呼幾人往屋里走。
炕桌上,一大桌子飯菜,熱騰騰的,這不忙活一兩個小時,做不出來。
陳秀玉沖著進來的幾個人打過招呼,很快搬來碗筷,幾人也都不多說,上炕就開始忙著吃。
“大爺,咱們這次要去的是啥地方?”
都已經準備要動身了,還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這可說不過去。
只說一句去長白山,那長白山面積大了去了,綿延兩三個省的地方,包括的山嶺眾多。
呂律初步估計,應該沒有走出HLJ范圍。
那就很大可能是張廣才嶺或是完達山,這些地方都屬于長白山山系。
“我們去的地方是三禿頂子……”
蔣澤偉隨口說道:“當地人是這么叫的。”
呂律微微想了下:“你說的是張廣才嶺的三禿頂子?”
“對!”蔣澤偉點點頭:“咱們得先到尚志”。
呂律沒有再多問,細細想了下,從伊春到尚志,大概也就四五百公里的樣子,倒也不是特別遠,只是與他想去的燕窩島,偏離了一些方向。
三禿頂子,那可是張廣才嶺的主峰之一,山勢陡峭,連綿逶迤,山深林密,哪怕到了后世,也是古木參天、人跡罕至的地方。
最好的一點,就是野生動植物非常豐富,確實是個抬棒槌的好地方,但同樣的,地形環境太過復雜,伴隨的風險也就大了很多。
在現在這年頭那就更不用說了!
呂律心中暗道:此行千萬不能大意了。
原本他還想著往完達山那邊去一趟,去見見雷蒙,再進入長白山,現在一想,得多走三四百公里的路,只能考慮從三禿頂子回來再說了。
幾人很快填飽肚子,東西都收拾好的,趙永柯和陳秀清上了馬,蔣澤偉則騎上他的小毛驢,先出了柵欄門。
呂律翻身騎上追風,回頭看了眼眼巴巴站在門口的陳秀玉,心里有些不忍,他又翻身跳下來,走到陳秀玉面前,伸手將她摟懷里抱了一下:“在家安心等我回來!”
“路上小心,律哥!”
懷里的人兒輕輕點點頭,呂律在她額頭親了一下后,騎上追風,朝著外邊林子追去。
趙永柯也將黑嘴給帶上了,匯合元寶它們,見呂律騎馬一跑,立刻上前歡快地跑去。
呂律他們之所以選擇騎馬,那是因為,身上帶槍,不好乘車,一路上需要繞過不少地方避開檢查。蔣澤偉騎毛驢子則純屬是腿腳不便。
不過,也正是因為蔣澤偉騎著的毛驢子,就注定這速度快不了。
在洄龍屯匯合早已經等著的梁康波,一行五人走得慢吞吞,想跑都跑不起來,只能耐著性子跟著蔣澤偉磨。
好不容易到了區上,呂律就不得不停下來了。
“不行,咱們得找車子,不然的話,從這里到尚志,一路上得過伊春、鐵力、綏化、再到哈爾濱,最后到尚志,這得有四五百公里的路程,不知道得走到何年何月。”
就蔣澤偉的小毛驢子,走起來的速度,比人步行也快不了多少。
而且,以毛驢子的狀態,馱著蔣澤偉,照這速度下來,一天不吃不喝,頂多也就走四五十公里的樣子,這是牲口,又怎么可能不吃不喝,這一趟下來,只是一個單邊,真的就得走上十天半個月。
“咱們必須找車,能幫忙拉一段,是一段!”呂律作出決定。
“蔣大爺身上沒帶槍啥的,我看行!還有這幾條狗,這么遠的路跑下來,也夠受!”
梁康波也贊同這一做法:“到車隊去借輛車出來!”
“車隊?這還需要回去打證明!”呂律考慮的是搭順風車,出點錢的事兒,這事兒不難,駕駛員之所以牛掰,不僅僅是因為會開車的人少,還是個特別容易賺外快的好職業。
“不用那么麻煩,車隊我有個熟人,是車隊管事兒的,也是個知青,前些年在山里打獵遇到,被群狼給圍樹上了,也就那次,救過他……”
聽梁康波這么說,呂律不由眼前一亮,有這層關系,那事情就好辦多了。
梁康波當即領了一干人往車隊走,到了車隊辦公樓前,他自己進去,不一會兒,就見他領著一個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子出來,在大門口朝呂律幾人的地方指指點點,隨后,梁康波就跑了回來。
“事情成了,給咱們準備兩輛汽車,所有人和牲口都上車,給咱們直接送到尚志,咱們出點油錢和司機的伙食錢就行,過路證明啥的,也給咱們辦了,槍也有辦法藏!”
梁康波高興地說道。
“這下倒省事兒了!”呂律笑了起來。
只是點油錢,花不了多少。
不多時,兩輛汽車從車隊駛出,兩個年輕的駕駛員招呼著找了和車屁股差不多高的地埂,招呼著幾人上車。
六條狗、追風和蔣澤偉的毛驢子,被安排在同一輛車里,這些狗也就呂律能招呼住,其余三人的馬則上了另外一輛車。
在讓蔣澤偉進駕駛室的時候,蔣澤偉卻搖頭了,他將呂律拉到一旁:“小呂,你跟我坐車廂里,我順便跟你說說抬棒槌的事兒。”
他顯然不想讓別的人知道這些東西,才將呂律專門拉到一邊。
呂律略微想了下,點頭答應下來。
跟幾人簡單交代一聲,呂律攙扶著蔣澤偉上了車廂,坐到最里面,用隨身帶著的,用尼龍袋裝著的鋪蓋往車廂上一放,墊坐著,倒也軟和。
東北大地上的路,沒少碾壓和修補,很是平整,車子走起來,倒也不顛簸。
走了一陣,在蔣澤偉抽了一煙袋旱煙后,他從懷里摸出了一疊線狀的老舊本子:“這個東西你收著。”
呂律接過來看了一下,發現這可不止普通的紙質本子,而是獸皮精心做成,初步判定,應該是狍子皮。
呂律隨便翻開看了下,發現里面寥寥幾頁,畫的是密密麻麻的圖,標注著密密麻麻的紅點黑線。
時間似乎已經非常久遠,里面的點線大都已經非常模糊,也有新添加上去的。
繪制這圖的,還算能人,至少呂律大概看了下,還能認出圖里所繪制的地方,就是長白山、完達山、張廣才嶺,還有長白山翻過去的境外,甚至還有遠東的一些地區。
上面沒有文字,只是各種山形線路。
“這是啥東西?”呂律心里有所猜測,但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是我偶然得到的一本獸皮書,那些點,就是在山里發現過棒槌的地方,黑線就是抵達的路徑。初步估計,這是以前參幫的厲害人物留下來的東西,記錄抬棒槌的地方。”
蔣澤偉說到這,頓了一下,又給自己卷了旱煙點上:“以前的參幫,那可真的是幫,有錢有勢,可不像現在,隨便拉上幾個人就叫參幫了。”
呂律心中暗道:果然!
他沒見過以前的參幫,但傳聞聽過不少,那組建出來的參幫不得了,大的參幫手底下控制著大批的放山人,那是能一手控制棒槌流通和價格的。
不是誰都有能力成為參幫的老把頭,能成為老把頭的,必然是經驗相當豐富的人。
他們腦袋裝著很多出棒槌的地方,有自己采到過棒槌的地方,也有從別人那里偶然聽來,或是長輩告知的地方。
除了冬天,其余時間大部分就在山里度過,去的地方多,什么地方有棒槌,他們腦袋里記著的地方太多。
看著圖上密密麻麻的點線,可就是一個龐大的數量了,這可不是能輕易記下的。
腦袋里記不住,被以獸皮書的方式記錄下來,卻也正常,而且,這圖,明顯有過某種綜合,記錄的,可不僅僅只是某一個人的記錄,這就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這東西,珍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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