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窗子,呂律看著馬金龍羞惱無比地甩著袖子,走出陳秀清家用木板圍得很漂亮,打理得整整齊齊的院子,順著屯中大路的雪地,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遠,他心里竟是莫名地舒爽。
馬金蘭也跑出來站在柵欄邊,探著腦袋朝著馬金龍喊了幾聲,見馬金龍頭也不回,她有些莫名地快步進了屋子:“清子,這……這是咋了?”
“找我借錢來著!”陳秀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借了?你舅可不能借錢給他……”
很顯然,馬金蘭也清楚自己這弟弟有多么不堪。
“有十年了,十年沒進過家門了,這好不容易來了,咋能不借,我借了!”陳秀清一本正經地說道。
“借了多少?”馬金蘭卻是有些急了。
“一分錢……不過,他好像不領情!”陳秀清咧嘴笑道。
一聽這話,馬金蘭也繃不住:“你個小犢子,咋現在學那么壞了?”
呂律看著陳秀清,笑道:“清子,你這么做可是把你舅給徹底得罪了。”
“得罪了就得罪了唄,這有啥,老死不相往來更好。”陳秀清一臉地無所謂地說:“我想得很簡單,有律哥你、秀玉和我媽,就足夠了。”
“這樣也好,十年沒有入這家門了,這有個弟弟跟沒有,也沒啥不同……”馬金蘭也只是淡淡地說了句,然后出門,到院子里給兩匹馬喂草料去了。
呂律則將目光投向炕桌上那一分錢紙幣,拿起來看了又看。
他越想越覺得陳秀清今天安排得相當到位,感覺是被上了一課,但凡上輩子能有這樣的選擇,也會被少惡心幾次。
看著這個平日里傻傻的,連陳秀玉都動不動說他是鐵皮憨憨的大舅哥,今天這嘴是相當凌厲,明明笑著,卻能將人氣得不行,很順利的解決了親戚上門借錢的難題,而且干得相當漂亮。
“清子,我發現你變了?”
呂律的目光,從那一分錢上移到了陳秀清臉上,像是看見了一個怪物。
“變了?沒有啊律哥!我這不是被逼的嘛,他就沒有把我當成親戚過,我沒直接當眾把他給攆出去,已經很給他臉面了。”
陳秀清以為呂律是說他做得過分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覺得你好像一下子變聰明了!結婚前后,完全判若兩人啊。”
呂律感嘆道:“是不是昨晚洞房,直接打通任督二脈,練成三花聚頂神功,開竅了?”
“啥?”
陳秀清被呂律說得一臉懵,大字不識幾個,啥任督二脈,三花聚頂,就更不知道是咋回事兒了。
呂律卻是把那一分錢收了起來,很認真地裝在自己衣兜里:“這一分錢借給我了,我得好好收藏起來!”
“借錢?律哥,你是不是要用錢啊,要多少,我去給你拿!”
對呂律,陳秀清又顯得毫不吝嗇。關鍵是,他有些搞不懂,呂律為啥對那一分錢很感興趣的樣子。
“不用,只借這一分錢就行了,先說好了,我可不還的!”
被這么一搞,呂律估計,馬金龍應該不會再到陳秀清家里來了,至于他的草甸子,要是還有臉來,致勝法寶在手啊。
呂律此舉,看得陳秀清一臉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陳秀玉拉著王燕從臥室里走了出來,先是瞪了陳秀清一眼,這才看向呂律:“律哥,燕子想問問,明年能不能也給她找點事情做做?”
“能啊,咋不能啊,燕子那么勤腳手快又聰明伶俐的人,必須得安排點事情做做!”
這一年的時間里,他們家雖然早早地加入了農場,但王大龍的主要精力,幾乎都在建造房子這件事情上邊,平日里到農場上工的,主要就是趙美玲,反倒是王燕,承包了家里的農活和家務,現在嫁到陳秀清這里,有了一種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暢快感。
其實呂律也清楚她的想法,能自己找事兒做,可以賺錢了。
這是對新生活的好奇、向往。
新的開始,總是讓人很容易變得積極、熱烈。
“等明年確定要做的事情后,會給你安排!”
明年還有增加的養殖項目,也是需要靠譜人手的時候,王燕在去年的時候,呂律建房的那段時間,表現得任勞任怨,話不多,做啥事兒也相當舍得出力,關鍵是年輕,人也不笨,學東西快,確實是很不錯的人手。
“謝謝律哥!”聽到呂律答應,王燕顯得很高興。
呂律卻是笑了起來:“這回你苦得的錢,終于可以裝自己兜里了,王大哥家里,少了你這個得力幫手,這下有得忙了!”
王燕紅著臉笑笑,悶著頭不敢接話。
“行了,媳婦兒,聊得差不多了吧?差不多了咱們就回家,我得做些準備,等清子領著王燕回門結束,我們打算進山了,這次去得去不少時間。”
呂律說著,將已經熟睡的孩子遞給陳秀玉,然后下炕穿鞋子。
臨走的時候,拍了拍陳秀清:“清子啊,燕子現在可嫁過來了,可得好好待她,雖說領著到山上撿蘑菇也不會被丈母娘揍了……但你還是該悠著點!”
一看到這小兩口,呂律就不由想起陳秀清在山上撞見王燕方便,被趙美玲追著打,都沒個解釋機會這事兒,全是樂呵。
說完,他穿了大衣,也不管小兩口滿臉尷尬,將一遞給陳秀玉,立馬就醒了起來的孩子給接過來,率先出了門。
陳秀玉也立馬跟著出來。
今天純粹是過來吃飯,下著雪也干不了啥,干脆就走著到秀山屯的,權當是散步活動了。
兩口子出了陳秀清家院子,一路上,選著沒有被踩過的蓬松得如同棉花的積雪,慢慢地往回走。
“你剛才瞪你哥是咋回事兒啊?”呂律饒有興趣地問。
“能是咋回事兒啊,我哥那人,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陳秀玉滿臉憋笑。
這么一說,呂律一下子就懂了:“三次啊!”
“你咋知道的!”陳秀玉沒想到呂律已經將這么私密的事兒打聽到了。
呂律樂呵呵地說道:“你哥自己說的,不僅我知道,峰哥他們全都知道了!”
陳秀玉也跟著笑出聲來:“這個鐵皮憨憨!”
“你哥可不憨,別看著平日里給人一種憨憨傻傻的感覺,可心里邊,事情分明著呢。”
呂律當即將陳秀清如何拒絕馬金龍的事情說了一遍,評價道:“用大智若愚來說他,一點都不為過。”
陳秀玉聽完,也是贊許地點點頭,很是顧家地說:“這事兒,辦得確實漂亮,要是敢找到我們家去,我也這么干。”
呂律立刻將兜里裝著的那一分錢掏出來遞給陳秀玉:“這是從你哥那里借了的法寶,留著!”
陳秀玉將錢借來過來,翻著看了看,然后小心地裝口袋里:“是得留著!我回去以后,將它放字典里夾著……律哥,你字典買來那么長時間了,啥時候教我認字啊?讓我多認識幾個字,以后也好幫你啊!”
早有過教陳秀玉識字的打算,字典和練習的本子、鉛筆都買來了,結果,各種接連不斷的事情讓呂律忙得團團轉,反倒把這事兒拋腦后去了。
“晚上就教你!”
既然陳秀玉現在提起來,呂律也覺得自己該把事情給正視起來。
多學點文化,對陳秀玉沒啥壞處,知道得多了,也確實能幫上不少忙。
“你會漢語拼音吧?”呂律問道。
“當時讀夜校的時候,是洄龍屯的老會計教的認字,他哪里知道啥漢語拼音啊,就是寫個字在黑板上,讓大伙跟著讀,后來,屯里辦起小學來,碰到天陰下雨,我得空也偷偷到小學去跟著聽過一些,斷斷續續,也沒那么多機會……到現在沒能弄明白!”
漢語拼音是從五五年的時候開始使用普及的,老輩人確實不懂,教的時候,更多是直接強行灌輸,讓記住那個字兒是怎么讀,怎么寫就算完事兒了。
而且,秀山屯只有百來戶人家,只是有一個能讀到三年級的小學,到了四年級,包括洄龍屯的,都得去林場小學去讀書,而且,除了校長,其他的老師都是民辦教師。
學習起來,確實挺費勁。
“那咱們晚上就從拼音開始學吧,把拼音弄明白了,照著字典你自己就能認字!”
呂律清楚,得從基礎抓起,才能事半功倍。
“嗯吶!”
陳秀玉高興地點點頭,自然而然地挽著呂律手臂,一家子就這么溫馨、甜蜜地穿過秀山屯,一路朝著自家草甸子緩步走著。
回到家里,呂律首先做的事情,就是將自己的木馬、滑雪杖從倉房里取出來,好好修了一下,然后就是把兩把半自動提出來,拆卸開,仔細地保養了一次。
接下來就是獵具的打理。
一直忙到傍晚,算是把該準備的東西都好好打理一遍。
就連靰鞡鞋,也早早地絮上烏拉草。
吃了晚飯,喂過元寶它們幾條狗子、三只猞猁,呂律又拿出一只剝了皮的灰狗子,切了些肉條,訓練了一下白玉,讓它繼續熟悉那些指令。
然后喚回追風和大蔥,添加了草料喂上,忙完這些,天已經黑了。
收拾好碗筷,擦干凈炕席炕桌,掃干凈地面的陳秀玉幫著在炕灶里添加煤炭,然后就催著呂律洗腳洗臉,到臥室里抓緊時間教她學拼音。
于是,萬籟俱寂的夜晚,油燈燈光搖曳的房間中傳出很怪異的聲音:“啊……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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